一顆黑色的信號彈呼嘯着騰空而起,陽將天邊鮮紅的雲霞映照成暗紅的血色,妖異而又絢爛。這顏色投影於地面之上,將廝殺正酣的雙方也染成血紅一片,給城門前的慘烈廝殺平添幾分血腥氣息。
慘烈的搏殺聲、瘋狂的叫喊聲傳到當街那座二層小樓上,與樓內的靜謐形成令人窒息的反差。
許由透過虛掩的木窗,面無表情地盯着樓下的修羅場,突然微微皺眉道:“你們要殺什麼人?”
一臉緊張的文府管事小聲嘟囔道:“這你就別管了,待會射箭就好了。”
許由略一遲疑,沒有再說話,雖然下面的隊伍看起來似曾相識,但與十萬兩白銀和妹妹的性命相比,那份熟悉感實在是微不足道。
他安靜不說話了,那管事卻焦躁起來,抓耳撓腮道:“那些傢伙怎麼做事的?還不把人給逼過來?”他只看到一些女眷出現在眼前,而狙殺的目標卻遲遲沒有露面。管事的感覺十分不可思議,那些達官貴人們不是十分怕死嗎?怎麼會頂在前面不撤下來呢?
一個身材奇偉的紅衣刺客衝到秦雷面前,手中單刀力劈華山而下,秦雷不假思索的反手上撩,雙刀嘡啷相交,頓時火星四濺。
秦雷直感覺雙臂一沉,虎口一陣發麻,險些要鬆手撤刀,齜牙咧嘴的收刀甩手,改爲雙手握刀。險之又險的避開對手的挑刺,刷刷刷連劈三刀,想要強攻壓制住對手。
但那紅衣刺客顯然要比受傷的秦雷更加有力,毫不躲閃的與他對劈了三刀,便將秦雷的身子震歪出去。刺客見秦雷露出破綻,怪叫一聲道:“納命來!”舉刀向他的脖頸猛劈過來。
哪知秦雷不避不閃,兀自將手中長刀從刺客股溝向上撩。刺客見了心中冷笑道:‘你中了便是一刀斃命,看你還能砍我!’想到這,便手上加勁,獰笑着劈砍下來。
電光火石間,雙方身形交錯,便見血光漫天,那紅衣刺客竟被秦雷劈成了斜斜的兩半。而刺客的刀……卻停在秦雷頸前三分處,再也不能寸進。
刺客難以置信的低下頭,看着突兀插在手肘上的銀色長針,滿臉驚駭的倒地而亡。
秦雷也不回頭,扯下一道布條,將刀柄與手掌綁在一起,沉聲道:“你怎麼過來了?!”
一個婀娜的身形出現在秦雷邊上,雙手扣着一些暗青子,天女散花打出去,將兩個刺客打了滿面桃花。姑娘心疼看了秦雷一眼,也不答話,只是用心護在他的左右。
此時不是說話時,秦雷也住了嘴,揮舞着手中長刀,潑水般揮灑出去。有云裳的護持,他更加肆無忌憚的只攻不守,威力何止增加了一倍,頓時將刺客陣中殺出個窟窿來。
看到那魁偉刺客被劈成兩半,刺客們的氣勢突然回落,再沒了方纔那種悍不畏死的勁頭。原來秦雷誤打誤撞,居然將刺客首領斬於刀下,看到王爺大展神威,黑衣衛的士氣頓時高漲到了頂點,此消彼長間,便漸漸佔了上風,在秦雷的帶領下,將紅衣刺客殺得節節敗退。
這時沈乞終於擠到了秦雷身邊,二話不說,便命人將他圍在中間。秦雷看見這邊大局已定,也沒有再耍橫要強。扶着沈乞的肩膀一邊呼哧呼哧喘着粗氣,雙目一邊四下巡梭,但見陣前仍舊膠着,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剛要鬆口氣,卻駭然發現,道邊的民房上竄下十幾個鬼魅般的身影,朝永福詩韻所在的方向直撲過去。
那些服飾各異、兵器也是各異的刺客,功夫顯然要比前陣面對的黑衣刺客,和後陣面對的紅衣刺客高了許多。兔起鶻落間,便殺進石敢率領的中軍護衛中。
中軍護衛的身手冠絕黑衣衛,無奈身後是幾個嬌弱的千金小姐,衛士們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保護她們不受傷害上,無形中便被縛住了手腳。讓那些稀奇古怪的刺客殺得落花流水,沒幾個回合便被破去了陣勢,只能拿人命去阻擋對手前進的步伐,形勢一下子十分危急。
秦雷面色變得嚴峻無比,他統共只有三百多黑衣衛,一百多在前陣,一百多在後陣,剩下的幾十個跟着石敢已經在與突如其來的高手廝殺。除了身邊的七八個人,他竟找不到別的援兵。
而且他的隊伍被敵人有預謀的切割成三部分,現在場上雙方犬牙交錯,最強悍的連弩便失去用武之地。除了帶兵接應,再沒有別的辦法。
看一眼殘陣中岌岌可危的永福幾個,秦雷擦擦嘴角的鮮血,把視線轉向身邊的雲裳,輕聲道:“對不起,總把你帶到危險中。”他知道,以雲裳的執拗性子,定然會寸步不離的跟着自己,任何勸說都是沒有用的。
果然,雲裳無限溫柔的回望他一眼,柔聲回答道:“就是下到阿鼻地獄,我也永遠跟着你。”
秦雷心中一暖,微微一笑道:“小心了。”便擺刀向石敢那邊衝去,口中厲喝道:“沈乞,跟我去接應石敢!”沈乞也看出了公主那邊的危急,雖然心裡十分不願王爺冒險,卻也只有無奈的緊緊跟隨,大聲命令道:“一級守衛!”十幾個黑衣衛便快步跟上,隨扈在秦雷的左右。
這些人一走,紅衣刺客身上的壓力頓時一輕,雖然仍舊處於劣勢,一時卻也無法被消滅。
那邊的石敢也注意到秦雷這邊的動靜,吩咐隊伍且戰且退,想要與王爺合兵一處,卻被刺客們識破意圖,利刃般插進石敢與秦雷兩隊之間,堅決阻止石敢的撤退。
石敢見手下的衝鋒被打退,憤怒的咆哮一聲,一挺手中的紫金槊,親自帶隊發起了第二波衝鋒。對面的兩個刺客早知道他的剛猛,也不阻擋,錯身將他讓了出去,卻把其他人關在其中。
秦雷在衝鋒途中,便已經看清這些刺客的意圖:他們兇狠的圍攻石敢的外圍,卻遲遲不肯突破進去,乃是攻自己的必救之處,逼迫自己上前。心裡雖然明白,但妹妹不能不救、詩韻不能不救、若蘭也不能不救,即使是個陷坑,也只能先跳下去再說。
秦雷和沈乞的隊伍毫無花巧的與刺客撞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廝殺旋即展開。到了危難時刻,雲裳終於不再矜持,將手中兩條銀光閃閃的絲帶舞得銀蛇匹練一般,一個人就對上了三個刺客,還絲毫不落下風。
秦雷也與一個手持判官筆的刺客戰在一起,他手中的長刀早已捲刃,此刻換了一根鐵槊在手中,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正好剋制那專門近身點穴的判官雙筆。也彌補了秦雷實力上的不足,雙方你來我往的戰在一起,一時分不出勝負來。
沈乞則帶着手下結成三才軍陣,三三一組,攻守有度,用人數和陣法上的優勢對付敵人,也纏住五六個刺客。
有了秦雷他們的牽制,石敢這邊頓時輕鬆了許多,衛士們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重新結起陣來,以‘拼命三郎’石敢爲矛頭,與其餘的刺客纏鬥在一起。
場上的局勢頓時一變,一時間各個方向都無法決出勝負,竟然出現了短暫的均衡!
場中廝殺的衆人也許感覺過了很久,但其實從第一塊大石落下到現在,只過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而已。
隱藏在遠處屋脊的李家供奉頭領看了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尖嘯一聲道:“我們也上!”便帶着李家的供奉從民房上躍下,往秦雷這邊奔來。
除了隱藏在小樓上的許由,這已經是此次行動中,文李兩家的所有力量了。
秦雷一邊與判官筆廝殺,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那十幾個生力軍的加入,心中不由叫苦一聲。這一走神不要緊,卻冷不丁被對手的判官筆在胳膊上一劃,若不是反應迅捷的抽回手,右臂七成要毀於一旦。
饒是如此,一道清晰可見的傷痕也出現在他的上臂上,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秦雷如受傷野獸般嘶嚎一聲,突然將手中鐵槊向對手擲出。那人雖是高手,卻也不得不仰面彎腰,一個鐵板橋,堪堪的避過他這流星趕月般的乾坤一擲。
擲出鐵槊後,秦雷的身子也就勢前撲,雙手把住那人的右腳。他算準了對手要用鐵板橋,雙腳便無法移動,因而趁虛而入,一舉成擒。
抓住對手的右腳後,秦雷毫不停滯的暴喝一聲,上身一擰,雙手便將那人掄了起來,在空中畫個半圓,擲鏈球般的扔到半空中。
這股衝力是如此巨大,以至於秦雷的身子也趔趄倒地,但他顯然已經預料到此種情況。背還沒着地,便扣動胳膊上的臂弩,一箭射向空中,正中那人的心臟,鮮血頓時噴涌出來,落地後自然氣絕而亡。
黑衣衛趕緊將王爺扶起,稍一穩定心神,秦雷便看見那些新出現刺客居然皆是高手,而且出手狠厲遠勝於旁人。這些人一加入戰團,黑衣衛便出現了慘烈的死傷。
望着手足兄弟們片片倒下,秦雷虎目通紅的高喝一聲道:“兄弟們,今日若是一齊戰死,我們便去地下佔山爲王,絕不受那閻王爺的鳥氣!”
聽了王爺的吶喊,黑衣衛們頓時熱血沸騰起來。是呀,死又怎樣?橫豎都是堂堂的大秦爺們,死生都是王爺的忠誠衛士!
黑衣衛們徹底忘記了生死,他們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殺敵!
武藝不如敵人不要緊,黑衣衛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敵人的兵刃夾住,給同袍創造斬殺敵人的機會。刀槍被敵人擊飛了不要緊,衛士們張開雙臂衝上去,死活也要抱住敵人,在他的脖頸上狠狠咬一口!
看到這一幕,秦雷徹底癲狂了,一手拎起一根長槍,嘶叫着舞成車輪,衝殺進敵人陣中。
刺客們雖然個人功夫了得,但相互之間並無配合可言,面對着狀如瘋虎的秦雨田居然毫無辦法,只得紛紛退卻以暫避其鋒芒。
竟讓他一陣衝殺進了石敢陣中,團團轉動間,秦雷隱約看到幾個窈窕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連忙剎住腳步。這一停下不要緊,頓時感覺眼前一陣眩暈,若不是用鐵槊拄着地,差點便要趔趄着摔倒。
詩韻連忙將他扶住,關切道:“怎麼了?”
秦雷頭暈腦脹的乾笑一聲道:“沒事兒,就是有點暈。”便見着幾個手持斧鉞的刺客透過陣勢殺過來。秦雷擡槍咬牙迎上,竟要以一敵五!
長街上犬牙交錯,每一寸土地上都展開着慘烈的廝殺,衛士們縱使想救王爺,卻也一時難以靠近。
秦雷浴血奮戰多時,渾身負傷七八處,已經成了一個面目全非的血人。那五人哪能料到他就是此次的目標人物,只道他是一員猛將,是以並未拼命。而是呈扇面將其爲主,想要覷得機會將其斬殺,這倒讓秦雷得了便宜。
只見他將手中一柄鐵槊舞得如暴雨梨花,堪堪將五人的兵刃悉數格擋,火星四濺、嘡啷作響間,居然絲毫不給五人機會。
這五人乃是同門兄弟,本身功夫不弱,相互間又配合純熟,一向自負得很,此時見五打一居然還久攻不下,不由惱火異常。
只見左邊一個怪叫一聲,將手中小斧盤旋擲出。那斧子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秦雷舞成一團的鐵槊,朝他的肩膀斬去。
幾乎同時,右邊一個也擲出手中小斧,同樣朝秦雷另一邊臂膀斬去。
秦雷不敢怠慢,只好撒手撤槍,擰腰一個蘇秦背劍,彎腰前傾,讓過呼嘯而來的兩柄小斧,又就勢抽出小腿上綁着的兩柄匕首,一左一右持在手中。
對面的五個刺客見秦雷換成了匕首,心中不由一鬆,他們方纔忌憚他手中的鐵槊,才束手束腳不得全功。此時雙方兵刃的長短易位,在五人心中,自然可以將其手到成擒。
五個刺客陰陰一笑,便朝秦雷同時衝過來。卻見秦雷毫無懼色的反握着匕首衝上去,靈貓般的閃身,躲過了中間一個的兵刃。二人交錯間,秦雷又反手將一柄匕首插入那人的心窩,就地翻滾着與對方重新拉開距離。
招式的靈動與嫺熟,竟然遠勝於方纔持刀舉槊之時。
剩下的四人心道:‘小子,你不要女眷了嗎?’他們早已看出,這人是爲了保護女眷而來。此時雙方易位,他們便橫亙在了他與女眷之間。
如此大好機會,這些陰險的傢伙怎能錯過,也顧不上死去的同門,轉身便要拿下女眷,逼迫此人自裁。卻見着一個綠衣女子雙手持着兩條血跡斑斑的長絲帶,滿面寒霜的站在他們面前。
四人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即使是她此刻粉面含煞,怒目而視,依舊令他們魂不守舍。還沒有反應過來,左右兩人便被靈蛇般的絲帶纏住了脖子。
只聽得那女子怒叱一聲,雙手便翻腕一攪,竟然將兩人的頸骨勒斷,登時氣絕而亡。
另外兩個剛回過神來,卻被秦雷從背後一人一刀,銷賬了事。
望着滿臉關切的雲裳,秦雷擦擦額頭的血汗,喘息笑道:“果然是禍國殃民……”他們兩個似乎有心電感應,秦雷方纔並沒有回頭,就知道她已經來到身後,這才擺脫了束縛,大膽衝殺出去。
“終於找到他了!”那小樓上的管事欣喜若狂道:“就是那綠衣女子邊上的那個!”說着忍不住抱怨道:“這傢伙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若是不說,誰能看出是個王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