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位雲蘿公主真是個‘沒事忙’,就算這社會再男權,誰還能能男權到她身上不成?’秦雷不以爲然的想道。
“別光哼哼唧唧的,你也表個態呀?”雲蘿公主義憤填膺道:“其實也不是要女子騎在男人頭上,但至少得尊重女人一點吧,誰不是他媽生的呀?”
“這個嘛,是呀……誰說女子不如男!”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秦雷打定主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有事。
雲蘿公主果然轉怒爲喜,連聲追問道:“怎麼個不如男法呢?”
“啊……”秦雷苦笑一聲道:“有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爲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說着一攤手道:“這女子,哪一點兒她不如男?”
聽他說的合轍押韻,又十分順耳,雲蘿公主笑逐顏開道:“說的太棒了,走,我請你吃狗肉去。”
“好啊,去哪?”秦雷積極響應道。
“衛國公府上有條大黑狗,我已經注意很久了,”說着舔舔嘴脣道:“一黑二黃三花四白,這大黑狗可是狗肉中的極品啊!”
“這個……秋燥啊,公主,這季節不太適合吃狗肉,會鼓痘的。”衛國公便是那位上柱國諸洪鈞,這老傢伙對秦雷一向虎視眈眈,若不是景泰帝罩着,恐怕早就將他抓去燉湯了。對於這位仁兄,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雲蘿果然被‘鼓痘’二字嚇住,怏怏道:“那就讓它多活兩天吧……”說完又雀躍道:“我們去打獵吧?我要用一場轟轟隆隆的遊獵告別自己的少女時代!”
“啊?那將進入什麼時代呢?”秦雷不解問道。
“後少女時代……”雲蘿公主把秦雷教她的說法活學活用。
秦雷心中稍一盤算,點頭道:“什麼時候?”
雲蘿公主撓撓光潔如玉的下巴道:“三天後吧,我夜觀星象,那天秋高氣爽兔尾巴黃,最適合打獵了。”
秦雷笑着應下,這時長公主派來尋找的女官也到了,雲蘿公主朝他眨眨眼道:“死約會,不見不散呦!”
秦雷笑着點點頭,與她揮手作別。
回到景泰帝賜他的府邸,天色已經擦黑,樂布衣正在等他吃飯,秦雷洗把手,一坐下便看見桌上的紙片。
“旬報到了?”看着那紙片,秦雷歡喜道。
樂布衣點點頭,微笑道:“兩個時辰前到的,他們剛譯出來。”身處楚都之內,四周耳目衆多,爲了避免泄密,北邊的情報十天才送來一次,且用密碼加密。
顧不上吃飯,秦雷便拿起來一字一句的閱讀起來,一邊看一邊笑道:“館陶先生好樣的,今年咱們王府要第一次盈利了!”
樂布衣端起米粥輕啜一口道:“是呀,這個財年預計結餘一百三十萬兩白銀,諫之確有輔宰之才呀。”
秦雷點點頭,深有感觸道:“館陶先生爲我殫精竭慮,實乃第一功臣。”說着又被下一條情報所吸引,歡喜道:“京山城一期已經竣工了,比預計的早了三個月呢。”
樂布衣笑道:“當初預計十四個月完成外圍主體防禦,結果只用了九個月!”說着朝秦雷拱手道:“這就是殿下的本錢啊。”
秦雷呲牙笑道:“嘿嘿,可得叮囑那幫小子們給我守好了。”有了那個俯瞰中都的高點,任誰也不敢跟他輕易動武了……就算軍力不如別人,但只要將運河一卡,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抓瞎,何況還有幾萬軍隊隨時威脅中都呢。
“好!京山新軍的三季度訓練科目完成,達標率超過九成,優秀率超過二成,完全超過了預期!現在全軍士氣高漲,正養精蓄銳迎接十月中旬的一階段軍演。”好消息一個接一個,讓秦雷的嘴巴都合不攏:“這羣小子,趕緊可真足啊!”薄薄的紙片承載着汗水甚至血水、但更多的是豐收的喜悅,讓他身不能至,心之嚮往。
良久,才把視線從紙片上收回來,秦雷一邊將那紙片在蠟燭上燒了,一邊哈哈笑道:“盛飯、盛飯,今天要吃他三大碗!”
石敢趕緊給秦雷盛上白米飯,他果然胃口大開,吃了三碗才拍拍肚子道:“飽了!”便與樂布衣到院子裡散步,兩個人揀些輕鬆愉快的邊走邊聊,等回到書房後,秦雷才一伸手道:“拿來吧。”
樂布衣苦笑一聲道:“王爺這習慣真不錯,既不影響食慾、也不影響消化。”說着從袖中遞出另一張紙片,秦雷的最新規定,只要不是十萬火急,在飯前一律不許彙報壞消息,飯後兩刻中內也不許。
“爲了裝神醫可沒少看醫書,”秦雷一邊接過那紙片,一邊笑吟吟道:“現在也算半個大夫了,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說完,便把視線投到那紙片上去,面色一下就陰沉了下來。
相對應的,壞消息也有三條:
其一,昭武帝在朝中大肆黨同伐異,現在的朝會已經有一言堂的趨勢,麴延武、秦守拙等秦雷鐵桿已經基本被架空,只是他們上任時間太短,一時沒理由撤換罷了,但按照這趨勢,最晚年底,太和殿大學士、吏部尚書等緊要位置怕是都要換人了。
其二,昭武帝頒佈‘五品以上地方官員考稽令’,命令督察院綜合考評全國地方五品以上官員的政績、廉潔、德行三方面,成績分三等,上等者晉升一級,中等者維持不變,下等者貶官一級。大考評已經於九月底展開,整個大秦地方噤若寒蟬,唯恐禍及自身。
其三,齊國的邊境部隊與徵東軍發生了第一次交鋒,秦軍殺敵一百餘人,自身折損八十餘人,可謂半斤八兩,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燭光中,他棱角分明的臉龐晦明晦暗,良久纔將視線從紙片上收回,滿含憂慮的對樂布衣道:“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樂布衣點點頭,沉聲道:“其實前兩條可以合在一起看,第一條是清洗中央官員,而第二條所謂‘五品以上官員考覈’,就是要將地方知府以上的中高級官員清洗一遍。總之,中央地方,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就是這麼簡單。”
秦雷的眉毛皺成凹字形,嘆口氣道:“怎麼應對?”辛辛苦苦編織起來的羽翼,總不能讓昭武帝一氣都剪了吧。
樂布衣笑笑道:“答案就在第三條上。”說着開心笑道:“正所謂天助我也,就連老天也看不過殿下您這樣的老實人吃虧了,直接幫您解決問題了。”
秦雷端詳第三條半天,才喃喃道:“雙方死難百人……一次普通的摩擦都能死傷這麼多人,本身就代表東方邊境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大戰在即了啊!”
“不會這麼快的,”樂布衣堅定的搖頭道:“北方冷的早,一進十一月就鐵甲如冰手難伸,所以雙方在年前只能是這種程度的摩擦了,真正的戰爭要等到明年才能開打,但是今年冬天,大秦會很忙的。”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秦雷恍然道:“此次戰爭事關國運,我大秦預計參戰部隊四十萬上下,這樣至少需要先期籌備六十萬石糧草,抽調二十萬民夫。”
“不錯,”樂布衣呵呵笑道:“南方二省向來是抽調糧草的大戶,這次至少得分配四十萬石的任務。這種情況下,就算皇帝陛下再急於洗牌,也不敢動二省的官員。”
秦雷點點頭,算是認同樂布衣這個看法,將那紙片也遞到燈前燒掉。望着一下竄起的橘黃火苗,秦雷幽幽道:“我已經基本摸清老頭子的思路了。”
“不妨說來聽聽。”樂布衣饒有興趣道。
彈指撣掉手上的灰燼,秦雷略帶嘲諷道:“他要讓老大臨陣反水,助他贏下大軍演,奪得八大禁軍的指揮權,然後全體禁軍東進,會同徵東二軍,以壓倒性的兵力優勢,與齊國展開主力對決,爭取一鼓作氣贏下這場戰爭。”
靠坐在椅背上,雙手抱於胸前,秦雷呵呵笑道:“對於這場戰爭,我都能猜到他心裡想什麼:他相信,大秦軍隊之所以會打不過趙無咎,是因爲人心不齊,力不往一處使。但是這次,他成了名副其實的三軍統帥,至少小勝還是沒問題的。”
樂布衣輕笑道:“然後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班師回朝,挾戰勝天下第一名將的威勢,將什麼李渾呀、秦雷啊、皇甫顯啦、徐繼了,等等這些大小軍閥統統攆出軍隊去,從此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大權獨攬,千秋萬載嘍。”
秦雷點點頭,冷笑道:“誰把戰爭看成兒戲,誰要就受到它的懲罰!若是讓老頭子一意孤行走下去,大秦此役必敗!”
“但是我們無能爲力。”樂布衣近乎殘忍道:“權柄在他的手上,他說要怎樣,大秦就必須怎樣。”
“盡人事聽天命吧,”秦雷閉眼靠在椅背上,輕聲道:“明日我要參加招待齊國使節的宴會,儘量給他們攪和了吧。”
“我們必須儘快回國,”樂布衣嚴肅道:“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們不能離開主戰場太久了。”
沉默半晌,秦雷才輕聲道:“你先下去吧,讓我再想想。”樂布衣沒有再問,輕聲告退。
吹滅燭火,秦雷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他心中已經有一份方案,但十分不齒自己這次的想法,居然要利用一份純真的友誼!但是他的愛人、朋友、屬下、盟友,都在盼他早日歸來,時間不等人啊!如果錯過這次的機會,他不知猴年馬月纔能有第二次降臨。
天平的一邊放着他的良心,另一邊放着他除了良心之外的一切,兩端不停地搖擺,抉擇是這樣的痛苦,尤其是對一個從沒違背過自己良心的人來說,這個第一次,真的很難……縱有千百個理由,依然無法釋懷。
等到天亮時,石敢進來叫他起牀,這才發現王爺依然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他輕喚了幾聲沒有反應,便要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卻聽秦雷聲音嘶啞低沉道:“三天後,弄玉公主約我去京郊狩獵,機會稍縱即逝,你們準備一下吧。”
石敢聞言面色一肅,沉聲道:“卑職明白了!”便轉身出去,與樂先生商議出逃路線去了。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秦雷自嘲的笑笑,無聲道:‘其實在吹滅拉住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做出了選擇,這樣坐一夜,不過是讓心裡好過些罷了。’說完艱難的起身,活動一下痠麻的手腳,故作輕鬆道:“下次再違背自己良心時,可能會輕鬆些。”
做出這個決定,他便將一位純真而充滿活力的無辜少女,拉近了不可預知的危險之中,這也許不算什麼大事,卻讓他一直以來對內心的拷問,終於爆發出來。
樂布衣早就提醒過他,身爲一個王者,必須心狠、手黑、臉皮厚,如果他能做到心最狠、手最黑、臉皮最厚的話,那麼他離着登上頂峰也就不遠了。樂布衣認爲,在臉皮厚度這一項上,秦雷無可挑剔,甚至猶有過之;至於手黑方面,也算出類拔萃、綽綽有餘,但他的心還不夠狠,還不能做到六親不認、翻臉不認人,這是他最大的弱點……昭武帝顯然已經認識到這點,並充分的運用了一次……只一次,便險些將他打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秦雷早知道自己這個缺點,他真的很掙扎……在通往權利巔峰的道路上,真的要放棄良知和道義嗎?如果登上頂峰時,卻成了孤家寡人、心中沒有任何良知和道義可言,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作爲一個讀書不多的職業軍人,他無法從先賢的真知中汲取能量,他必須要用親身去經歷、去感受,這條路註定充滿荊棘與岔道,選擇了這條道,就必須面對更多的困難、甚至是危險!
但是,也正因爲如此,當他真正領悟的時候,他的心靈也將比任何人更堅定、更有力!
“佈滿荊棘也好!遙遙無期也罷!我總要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我不要重複別人的選擇!”緊緊攥住雙拳,秦雷低聲怒吼道。
加油!秦雷!
當日申時,在那位招牌似的老家人的陪同下,大秦隆威郡王、楚國增壽王殿下秦雷,登上了景泰帝賞賜的王車,向皇宮方向駛去。而在神京城的不同方向,楚國的達官貴人們也紛紛出動,向着同一個方向駛去,對他們來說,這不過又是一次歡宴而已,除了紙醉金迷、爭風吃醋之外,並沒有什麼稀罕的。
而對秦雷來說,這就是戰爭!雖然沒有硝煙,但同樣關係國運。孫子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他沒有伐謀的權柄,那就爲秦國伐一次交吧。
一切爲了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