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皇帝的手段,被一年多來的節節勝利衝昏了頭腦。他的手腳放的太開,言行太過囂張,根本無視原有的規則……他也知道,自己的許多行爲挑戰了這位皇帝的權威,自己已經擁有的實力,時刻刺激着這位皇帝的神經……
但他有些天真的以爲,只要李渾不倒,那位皇帝便會一直容忍下去。他曾經自信的以爲,當李渾也被自己打倒時,整個大秦便再也沒有誰能威脅到自己的存在了,即使是昭武皇帝陛下。
他卻忘了昭武帝是一頭蟄伏在泥潭下的巨鱷,頭腦冷靜、兇殘狡詐、無情無義,該出手時就出手,又怎能給他豐滿羽翼的機會呢?事實證明,昭武帝之所以敢放縱秦雷,是因爲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隨時將其打入地獄、永不超生。
秦雷這才知道,自己就像政治暴發戶一樣,大起之後必有大落,他甚至也想明白,在中都時,那些文官爲什麼對自己敬畏有加卻敬而遠之……不是因爲他們不畏強權,而是他們預見到了他一定會有這一天,是以不願被他牽連罷了。
他終於明白,若想在這個亂世中活下去,除了夠狠之外、還要夠穩。剛柔並濟、陰陽相輔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當解決了思想問題後,他便要回到現實中,找到自己的出路……
兵法上說:去國越境而戰者,絕地也。所以當秦雷抵達神京城時,他便明白自己踏入了絕地之中。所謂絕地,就是說在這不佔天時地利人和,基本上未戰先敗,百戰全殆。除非有孫猴子的本事,不然休想大鬧天宮。
怎麼辦?孫子教導我們絕地無留,打不過就跑唄。作爲孫子他老人家的忠實信徒。秦雷便打定主意,要不怕艱辛、排除萬難,儘早逃出昇天。可以說,還沒來到這破地兒時,他就開始琢磨着怎麼逃跑了……壓根就沒動過什麼破壞齊楚聯盟、離間楚國高層之類念頭,話說建功立業雖好,但終究不如小命吸引人不是?
秦雷堅信……一個不愛惜自己生命的人,是做不成大事的。
但是,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狗見了都會咬的地方,想要逃出昇天都不是件容易地事……孤立無援不說。人家根本都不搭理自己這夥人。想行賄都沒地兒送錢。
而且他必須把太子帶回去,否則正好墜入昭武帝的圈套中,問罪削職之後。便是無盡的幽禁歲月在等着自己。還會讓老賊得了便宜又賣乖,連點惡名都留不下。
這就給他地回國計劃增添了巨大的麻煩……在沒把老二撈出來之前,他必須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哪也別想去。
不過秦雷就是秦雷,在瞭解了身處的環境之後。他很快想出了一計曰:無中生有,要讓楚國的大人物主動找上門來。
他利用楚人喜歡獵奇造謠的愛好,先讓人去千金買書。在神京城中引起了一時轟動。然後順勢宣佈無償治病,引來無數閒人圍觀。預料打不開局面。還事先找好了托兒……當然,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他也不是完全忽悠,因爲樂布衣本身就是醫道高手,雖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一般的疑難雜症還是不在話下的。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許多昨日的觀衆帶來了家中地病患,也許是昨天宣傳效果過於理想、也許是前院的空間太小,秦雷還沒開始坐堂,被劃爲候診區地小院便已經爆滿。
好在秦雷早有準備,他讓門口地黑衣衛發放號碼牌,誰的號碼靠前,誰就先就診,後來的只能在院子裡等候,若是號碼太大地,還可以先回家等着,這纔沒引起騷亂來。
等到卯時三刻,一聲梆子響,後院的小門便緩緩打開,只見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的石敢從中出來,清清嗓子叫道:“一號……”
“來了來了,在這兒呢。”便有一對中年夫婦起身,是妻子開的口,看來病患是那個男的。
查驗了他們的號牌後,石敢微笑道:“對不起二位,我家殿下身份尊貴,爲了安全起見,要對二位檢查檢查。”兩人心道:規矩真多。便有一男一女上前對他倆進行搜身,待檢查完畢後,起身拱手道:“失禮了”,這才放二人進去。
這對夫婦被門口的陣勢弄得緊張兮兮,挪着步子走過天井,一進廳堂便撲通跪下,叩首連連。
只聽一個溫和地聲音道:“二位不要多禮,快起來吧。”兩人忙不迭起身謝恩,又聽那聲音道:“坐下吧。”這才沾着椅邊坐下,偷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長衫頭戴方巾面容英俊地年輕人,正一臉溫和的望着自己。在那個俊後生地下首,還做着一個身穿布衣的中年人,長的也很好看。
見對方打量自己,秦雷輕咳一聲道:“這位大哥,可是你要求醫啊?”
那男子趕緊恭聲道:“是俺是俺,”說着對秦雷道:“麻煩這位小哥,跟你師傅說說,俺病了……”
樂布衣低聲悶笑起來,但見秦雷老臉通紅,只好收起笑容,板着臉道:“老弟你把關係說倒了,在下正在殿下門下帶藝修行呢。”
那兩口子不信道:“啥,您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能……”看了秦雷一眼,沒敢說出口。
樂布衣心中呻吟道:怎麼老有人說我年紀大啊……面上還要一本正經道:“兩位此言差矣,豈不聞:聞道有先後、拜師無長幼,殿下在秦國乃是鼎鼎大名的杏林聖手,若不是來了咱們楚國,在下就是想見一面都難啊。”
兩人雖聽不懂這半老頭子在嘟囔些什麼。但他們也樸實的做出了自己的判斷:既然這麼大年紀的人都服他,看來這後生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再加上那男子着實被病痛折磨地不輕,便咬牙點頭道:“中。就讓……王爺給俺看吧。”
秦雷翻翻白眼,心中鬱悶道:跟求着你似得。但也知道自己距離山羊鬍子瘦老頭的醫生形象差得遠,便不再強求,使勁微笑道:“這位大哥什麼病症?”
那男子頓時支支吾吾起來,顯然是有難言之隱,秦雷溫和笑道:“你要知道醫者父母心,就當我是你爹就行,父子之間沒什麼不能說的。”這傢伙好勝心太強了,一點虧都不能吃。
但那夫妻顯然是憨直脾氣。除了聽着有點彆扭之外,倒沒往別處想。還是那婦人替她男人說道:“俺孩他爸爸都已經五六天沒尿了。憋得肚子跟冬瓜一樣。整天也提不起勁來,王爺,您看能治嗎?”你不能治我趕緊找別人去。
秦雷頷首笑道:“這世上我有三不治。其餘全治。”
“哪三不治?”兩人配合問道。
秦雷微微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道:“非誠心誠意不治;非善良正直不治;非疑難雜症不治。”
他雖然說地雲山霧罩,但那婦人並不關心,只是一個勁問道:“俺家孩他爸能治不……”
其實秦雷也不想說這個,但他得等着樂布衣診斷出病情,再寫給自己看。誰知碰上個不聽忽悠的婦女,只好悶悶的點頭道:“能。”斜眼看看樂布衣面前的紙箋。見上面已經寫出了一段話。不由心中大定,眯着眼睛拖長腔道:“你這是……哦不。你家那口子是尿路堵塞,可能是前一陣飲食不周、肝火過旺所致,算不得大問題。”
夫妻倆對視一眼,那女人不由面露喜色道:“您真是神了,前些日子俺們家和鄰居鬧了好一陣子彆扭,俺當家的脾氣大,一發起火來就吃不下飯,沒幾天就尿不出來了。”那男人也滿臉希夷道:“咋治啊?”
秦雷緩緩點頭道:“是呀,咋治啊……”兩夫妻頓時傻眼,心道:俺們要是知道,幹嘛還來找你呀……卻聽那年輕的神醫驚呼一聲道:“太扯了吧……”把兩人嚇得一哆嗦,險些就要落荒而逃。
好在樂布衣把兩人叫住道:“二位不要害怕,殿下肯定是有什麼奇思妙想,這才情不自禁的。”說着一臉崇敬道:“有本事的人都這樣有個性。”說着朝秦雷點頭道:“殿下,您就把那法子說出來吧,保準沒錯。”
兩夫妻以爲樂布衣是在說他們,只好乖乖坐下,殊不知那話是說給秦雷聽的。見樂布衣十分肯定,秦雷這才笑眯眯道:“這法子十分簡單、但有些怪異,還請二位不要過於……拘謹。”
兩夫妻對視一眼,齊聲道:“只要能治好病,俺們什麼都肯幹!”
“這可是你們說地啊……”秦雷招手喚過一個黑衣衛,輕聲吩咐一番,那黑衣衛便小跑出去,旋即拿回了一樣碧油油的東西。秦雷接過那東西,眨眼笑道:“就用這東西。”
“蔥管?”兩夫妻驚訝道:“俺家地裡種了老些了,沒聽說還能治病。”
秦雷故作玄虛地笑道:“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說了你們也不懂。”說着拿起一把小剪子,將那蔥尖剪去,將其遞到那男子地手裡,微笑道:“拿到角房去,將尖頭插到尿尿的眼上,用力一吹,尿就能順着蔥管流出來了。男子哎一聲,接過那細長的蔥管,便起身往角房走去,望着他離去地背影,秦雷和樂布衣心道:真淳樸啊……便等着那人去而復返。
誰知竟用了整整一盞茶的功夫,那男子才滿面通紅的出來,小聲嘟囔道:“俺夠不着……”
秦雷無力道:“這麼點小事,值得你驗證這麼長時間嗎?”
漢子羞愧道:“俺起初低下頭,發現差了三尺。想着許是有些高了,便坐在地上。發現還差了三尺。”
樂布衣笑噴道:“那許是矮了呢,你沒再試試?”可見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處男內心是多麼的陰暗。
哪知漢子真點頭道:“俺也這麼想,便站到椅子上。發現還是差了三尺……”說着看了看屋裡的桌子,小聲道:“要不俺上桌去試試,說不定就能行。”
秦雷沒有樂布衣那麼惡趣味,搖頭笑道:“你就是站到屋頂上,該差三尺還是三尺,沒有變化地。”
漢子沮喪道:“看來這法子是用不上了。”
秦雷想不到世上還有如此一根筋地人物,終於忍不住呻吟道:“你可以找人幫忙啊……”
漢子這才恍然大悟道:“對呀,俺咋沒想到呢。”說着對滿臉通紅地婦人道:“孩他媽媽,進來幫我吹吹。”屋外地人們等了半天。終於見到那對夫妻出來了,便一窩蜂圍上來問道:“怎麼樣怎麼樣?”那婦人活像個煮熟地蝦子一般。低垂着腦袋。羞紅着臉,一聲都不吭。但她男人就不一樣了,神清氣爽不說。還滿臉的興奮之情,逢人便說:“神醫啊神醫!”說完便拉着他媳婦往家跑,至於去幹什麼就不知道了。
見那男子進去時還是病怏怏的,出來後卻健步如飛,病患和家屬們頓時放了心,興高采烈的等着裡面叫號。
一上午時間,進去了十幾個病患。都滿意而歸。交口稱讚。等到下午,來拿號的人就更多了。石敢手中的號牌都發放到了三百多號。雖然知道今天就診無望,但病患們仍然不願離去,他們就喜歡看到一個個被擡着進去,又活蹦亂跳的出來的樣子。這種神奇地景象,給了他們無窮的力量,據說很多已經吃不下飯地,當天晚上就吃了三大碗……爲什麼?有希望了唄。
更神奇地是,有好幾個病人在秦雷院子裡待了一天,也沒輪着看病,竟然不藥而癒了。這種事情一經酷愛八卦的神京市民謠傳,頓時給秦雷增添了許多神化的光環,人們傳說他是華佗再世、醫仙下凡,就是在他身邊站站都能治病。
其實秦雷和樂布衣哪有那麼神。他們雖然真地可以治療疑難雜症,但也不可能讓人橫着進來豎着出去,大部分患者還是要回去靜養,慢慢康復的。至於那些治療效果誇張的病患是怎麼回事呢?好吧,是托兒。生性卑鄙的秦雨田唯恐造成的效果不夠轟動,不能將消息傳到那人耳朵裡,便採用了這樣真真假假的法子,讓真的患者傳遞口碑、讓假地病人制造震撼。
不管怎樣,他成功了。不到半個月地時間,他的大名便傳遍了整個神京城,甚至周邊地區也有前來尋醫問藥地。人們爭相傳頌着秦國醫聖的神奇、善良與慷慨,一時間楚人對秦國竟然惡感大減,這也是秦雷沒有想到的。
終於,逐漸有達官貴人也前來問診,但他們自然不會抽號,想要讓石敢通融一下,偏偏他又特堅持原則。不過他們還很快便想出了變通的法子……拿錢買號。對於窮人們來說,早一天晚一天沒什麼區別,還能掙到一筆外快,何樂而不爲呢。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牌子的價格居然芝麻開花節節高。據說當天問診的牌號,已經漲到了二百五十兩銀子一個,即使三天後的牌子,也能賣一百兩紋銀。
這倒不是楚國的有錢人燒包,實在是裡面看病的那位仁兄動作太慢,且作息極有規律,每日卯時三刻開門,午休一個時辰,下午申時三刻關門,一天最多看三十個病人。
而號牌卻已經發到了四千多號……所以說,秦雷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