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半月過去了,北方大地也到了暮春時節,莽原草長,雜花生樹,羣鶯亂飛。
天明顯的長了許多,也暖和了不少。申時都過了許久,還能看到羞答答的夕陽,將西邊天際染成了瑰麗的紫紅色。
一條長長的隊伍在莽原上行進,原來是京山軍的將士們,結束了一天的操練,正列隊走在回營的路上。近了一看,每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是髒兮兮的、也有不少鼻青臉腫、甚至身上掛彩的。
但這疲憊不堪的隊伍,卻出奇的精神昂揚,每個人的目光都望向正前方……那一個挺拔而堅定的身影。
那是他們的王爺,秦雷秦雨田。秦雷的以身作則並不是做做樣子而已,他真格的每日帶領官兵們聞雞起舞。無論什麼危險科目,總是第一個示範完成,絕不容許有人代替。無論多麼枯燥辛苦的訓練,他總是堅持陪在兵士們身邊……若是要求別人做一百個掌上壓,他便至少做一百二十二,向來只多不少,絕不含糊。
王爺都這樣了,下面的大小軍官也只有豁出去捨命相陪了。一個個脫掉筆挺的戰袍,換上與兵士們一樣的粗布訓練服,每天在一塊場地上摸爬滾打、在一個大鍋裡摸勺吃飯。
除了軍官身體素質大爲提高之外。潛移默化間,官兵們的關係便親密了許多,兵士們也願意把自己的事情將給軍官聽了,再不是往常那般官是官、兵是兵,涇渭分明、格格不入的了。
至於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收穫,只有靠時間來檢驗了。但至少現在,官兵們都很享受這醉人的溫情。
而這一切。全是走在隊伍前列地、他們的王爺帶來的,他用震耳發聵的言語激發衆人的鬥志;又用以身作則的示範,引領衆人的行爲。
可以說,短短一個月時間,秦雷便把京山軍打上了自己的烙印,令行禁止、如指臂使。而這,是楊文宇和皇甫戰文等人,用了將近半年時間都沒做到的。這倒不是幾位統領太過無能,而是秦雷實在太厲害……畢竟訓練兵士纔是他地老本行。這也讓一羣眼高於頂的軍官們佩服的五體投地。再沒有敢翹尾巴的了。
其中,秦雷的大侄子伯賞賽陽,甚至公然宣稱他叔已經超越了他爹,成爲他最崇拜的人。只要一沒事兒,就跑到秦雷身邊呆着,讓幹啥就幹啥。實打實地隆威郡王第一擁躉。
現在訓練結束,乃是一天中難得的休息時光,官兵們也放鬆了許多,一些大膽的兵士起鬨道:“伯賞營正,您不給再唱個歌給小的們聽聽?”
伯賞賽陽跟在秦雷身後,正在向他請教複雜氣候條件下的諸大隊協調作戰的問題,聞言回過頭去,牛眼一瞪道:“沒看見老子正忙着嗎?”
他年紀不大,人又憨實厚道,官兵們都很喜歡與他說笑。聽了他這話。人羣中的石猛便大着嗓門喊道:“球,你個囊球,王爺都累一天了,你還纏着他老人家幹嗎?”
伯賞賽陽想想也是,撓頭笑道:“王爺。那俺明兒再請教你。”
秦雷聽了哈哈一笑道:“還是猛子知道疼人,賽陽,你就唱個歌,給大傢伙子解解乏吧。”
既然王爺發話,伯賞賽陽也只好點頭道:“好吧,那唱個什麼?”
“十八摸……”石猛怪叫道:“兄弟們都愛這個,對不對?”“對!”頓時引來了一邊狼嚎。
伯賞賽陽要吃人一般的看着石猛,粗聲道:“臭流氓!哪有老爺們唱這個的?”
秦雷也瞪了興奮過度的石猛一眼,笑着對伯賞賽陽道:“隨便撿個熟悉地唱唱吧,別跑調就成。”
“王爺您放心。俺唱歌從不跑調。”伯賞賽陽胸脯拍得山響。
“就是從來找不着調……”石猛怪笑道。
“石猛!”秦雷突然叫道。“有!”“你和賽陽一起唱!”
石猛苦着臉道:“王爺,俺……好吧。”有心想要耍滑,卻想起王爺專治各種不服的愛好,只好對幸災樂禍的伯賞賽陽道:“就唱昨天學的打馬歸營吧。”
“不唱十八摸了嗎?”四周一片失望聲響起。
“要聽上俺家的樓子裡聽去!”石猛凶神惡煞道:“我起個頭,賽陽你跟着唱!一、二,”說着便扯開嗓子嚎了起來:“日落西山紅霞飛。唱……”
伯賞賽陽趕緊接上。兩人一起唱道“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馬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紅花映彩霞,愉快地歌聲滿天
嘹亮的歌聲飛上雲霄,被後面隊伍的兵士們聽到,自自然然的跟着齊聲唱道:“米掃拉米掃,拉掃米到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一片愉快的歌聲中,隊伍伴着彩霞回到了京山城,在校場上簡短集合後,秦雷哈哈笑道:“解散吃飯,一個時辰後禮堂上課。”兵士們一齊哈一聲,便跟着各自的大隊正回營去了。
待所有人都離開,秦雷纔回到自己的跨院中,而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東風吹着院子裡的大楊樹,發出嘩啦啦的聲音,讓人心曠神怡。
樂布衣也在院子裡,正坐在涼亭中,就着一盞油燈看書,見他進來起身笑道:“王爺快些洗手,在下都快餓扁肚皮了。”秦雷笑罵道:“我們體力勞動地還沒喊惡,你一個腦力勞動的聒噪個什麼勁兒?”一邊說,一邊解下腰帶、除掉滿是塵土的訓練服遞給石敢,脫了鞋、光着腳,僅穿着一條大褲衩,精赤着上身站在院子裡。
黑衣衛給他端來水盆,秦雷先洗洗手。那盆水便成了泥湯,只好再換一盆洗臉,一臉用了五盆水,才把身上洗刷乾淨。秦雷接過最後一盆,嘩的一聲,兜頭澆在了自個身上,終於把疲勞驅散,通體舒爽的叫一聲道:“***,比馬殺雞還舒服呢。”
看着正用大白毛巾擦拭身子地王爺。樂布衣奇怪道:“馬殺雞是個什麼東西呢?”
秦雷胡亂一擦,便將毛巾扔給黑衣衛,穿上身寬鬆地衣褲,一屁股坐在樂布衣邊上,呵呵笑道:“這是番語,你當然聽不懂了。就是說一隻馬殺了一隻雞。很痛快啊!”
樂布衣聞言失笑道:“以大凌小,倚強凌弱,有何痛快可言?番邦就是番邦,殘忍而不可理喻。”
秦雷深表贊同的點點頭,沒有再深入這個話題。
黑衣衛又點着幾盞燈,把小小地涼亭照的白晝一般,這才把早準備好的酒菜流水般的端上來。沒兩下,就把小圓桌堆得滿滿的。
看着一桌子的好東西,秦雷咽咽口水,乾笑道:“這麼多東西。你一人吃的了嗎”
樂布衣奇怪地看他一眼,笑道:“這是給王爺您準備的,我晚上基本只吃粥。”
秦雷撓撓腮幫子道:“這不浪費了嘛,這一桌子,起碼也得一兩銀子才能操辦出來吧。”
“聽您的意思。您是不打算吃了?”樂布衣笑道:“放心吃吧,我讓他們關上門了。”
秦雷搖頭笑道:“我承諾與兵士們同吃同訓,怎能因爲沒人看到就偷嘴吃呢?”說着把視線從美酒佳餚上艱難拔開,掙扎着嘆口氣道:“我還是待會去食堂吃吧。這就是生活啊,哪能想咋地就在地?”
樂布衣夾一筷子亮晶晶的肉片,深深吸下氣,陶醉道:“真香啊……怎麼這麼好看呢。嚐嚐先,”便送入口中,吧唧吧唧的嚼起來,一邊吃一邊還不忘好心道:“真好吃。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啊,王爺,你不來點兒?”簡直能把人活活氣死。
秦雷翻翻白眼,一拍桌子粗聲道:“來人,都給我撤下去,送給許田他大哥吃。”黑衣衛們笑着上來。又把滿桌子菜餚端下去。
樂布衣捂住一碗稀粥、一碟鹹菜。口中不忘奇怪道:“爲什麼是許田他大哥呢?難道是家屬來隊。”
正在收拾東西的黑衣衛輕聲笑道:“先生,許大人有個諢號叫小狼狗……”
樂布衣徹底無語。只好低頭默默吃他地稀粥鹹菜。
秦雷挽回一陣,通體舒坦,大聲問道:“算出來了沒有,一共短了多少銀子?”
樂布衣一邊吸溜吸溜的喝着稀粥,一邊含混道:“不太多,只要每月再追加四十萬兩銀子,就能基本操持起來。”
秦雷差點從石凳上掉下來,沒好氣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四十萬兩?再加上原先的四十萬兩,整個王府,一個月就要花掉我八十萬兩。我就是能點石成金,也得累的手指頭轉筋啊!”
樂布衣撇撇嘴,無奈道:“現在不是農閒時候了,僱傭一個民夫的費用何止上漲了五倍?再加上咱們對民夫的需求也跟着多了一倍,這裡外裡就是增加了十倍的人工,要想保持進度,就得往裡砸錢,這是沒有辦法的。”
秦雷皺眉道:“我跟館陶誇下海口的,今年不再問政務寺要一分錢。若是老讓政務寺輸血,咱們的事情就全耽誤了。”說着顫聲問道:“你說吧,我再湊多少銀子才行?”
樂布衣眼皮都不眨一下道:“起碼五百萬兩。”看王爺面色一陣陰晴不定,他輕聲道:“實在不行就延長工期吧,等到了農閒時,成本自然就降下來了。”說着又試探道:“實在不行,求陛下徵民夫吧。”
秦雷緊皺着眉頭尋思半晌,終是堅定地搖頭道:“不行,徵用民夫的話,我的問題是解決了,但他們自己的農活就沒法幹。這不相當於我把損失轉嫁到頭上百姓了嗎?這種生兒子沒屁眼的事兒,我可不幹。”
樂布衣微笑道:“那延長工期吧?”
“也不行,”秦雷斷然否決道:“時間不等人啊,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耽誤了進度。否則等到戰端開啓時還沒完工地話。這幾個提振國力的大工程,反而會成爲我們沉重地負擔。”無論什麼時候,他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斷不至於因小失大、主次不分……這也算是一種天賦吧。
樂布衣喝完最後一口稀粥,抹抹嘴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只有去打劫國庫了。”
聽到他說的國庫兩個字,秦雷猛地一拍大腿,啞然失笑道:“對呀,也只有我這種白癡。纔會抱着金碗要飯呢。”說着霍得站起來,走出涼亭,背手在院子裡踱來踱去,眉頭也一會兒皺起、一會兒鬆開,顯然在思考某些重大的問題。
樂布衣心道:不是真要打劫國庫吧?但那裡面就成是空的,還是打劫陛下的內孥靠譜一些。胡思亂想間。就聽秦雷狠狠的一擊掌,低喝道:“就這麼辦!”說着“樂先生,請你將整個工程體系的構成、用處、將來地好處,用盡量準確地文字寫出來,整成個條陳給我,孤王有大用處!”
“哦?”樂布衣捻鬚笑道:“可不可以告訴在下,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呢?也好讓我有的放矢。”
秦雷哈哈笑道:“咱們的銀子,就全靠這個條陳了,你可要用心寫啊。”
樂布衣一聽,頓時精神百倍。不敢相信道:“您確定不是消遣我吧?”
秦雷笑罵道:“這都火燒眉毛了,還哪有功夫消遣你?你把條陳一給我,我就親自南下,去給你要錢。”
“王爺是要找江南大族籌錢嗎?”樂布衣有些明白道:“您打算讓他們入夥嗎?”他對秦雷去年在南方的覆雨翻雲印象深刻,是以立刻聯想到此處。
秦雷搖頭笑道:“各大家現在日子也不好過。怎能讓他們砸鍋賣鐵呢?這次我要讓全國地大戶出血、還不能讓他們有機會指手畫腳。”說着咯咯笑道:“這世上再沒有比拿着國家資源掙錢,更容易地事情了。”
不是秦雷不捨得放權,而是南北士族積怨重重,根本沒法在一個體系共事,若是硬搬復興衙門那一套,便會鬧個南橘北枳、畫虎類犬。三日後,樂布衣便將條陳呈給了秦雷,這傢伙領悟力超強,秦雷基本上沒怎麼改動,就定了稿。又讓樂布衣工工整整謄寫一遍。便收在匣中,命石敢收拾行裝,準備南下。
樂布衣見他真要南下,勸阻道:“王爺何不找人代替呢?在下和館陶都能勝任的。”
秦雷知道他擔心自己地安全,搖頭笑道:“此事孤必須親躬,不然沒人買賬。”
看到不能阻止。樂布衣輕聲道:“不妨等上兩日。我有些弟子可以隨行。”言外之意,他們可以保護你。
秦雷歡喜道:“真的嗎?鐵鷹來信說。他師父這幾天快來到了呢。”
樂布衣聞言笑道:“夏老頭?他那兩手還是說得過去的。”
果然兩日後,樂布衣的一衆弟子到了京山城。再過一天,紫雲劍客夏遂陽,也帶着十幾個子弟趕到了京山營。
只是令秦雷頗爲意外的是,那本來拽拽的夏劍客,一見了樂布衣,居然恭恭敬敬行禮,口稱:“前輩。”這讓秦雷頗爲懷疑樂布衣的真實年齡。
叫來楊文宇幾個,細細囑咐一番,秦雷便帶着黑衣衛,離了京山城。所不同的是,這次還有三十來個武林高手護衛,也讓他地一干手下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