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夫安撫扔掉狼牙棒,抱着馬脖子喘息的伯賞賽陽。將那個小村莊團團圍住,不放一個人出來。又讓斥候隊長許田持自己的欽差印信,前去臨近的桐縣搬兵,那裡有一營江北衛駐紮。
這時,石敢幾個也被黑衣衛迎了回來,看上去雖然狼狽了點,但沒有受什麼傷,比那位可憐的馬叔要幸運得多。
強撐到大局已定,失血過多的老馬終於暈厥過去。黑衣衛們個個粗通醫術,尤善戰場急救。兩人上前爲他除去盔甲,然後才把他平放在地上。觀察一下脈搏心跳,知道沒有大礙,便拿小剪把他被染成暗紅色的衣裳開,露出血肉模糊的身體。所幸那些傷痕多是鈍器上,看着駭人,其實在盔甲的阻隔下,對身體傷害並沒有那麼大。挺過發炎後,修養一陣子,就能恢復元氣。
真正令人擔心地,是左腳踝一處露着骨頭茬的傷痕,應該是被鋤頭剁在毫無保護的腿後所致。
“骨碎筋斷了?”正在聽石敢報告事情經過的秦雷有些惋惜道。他已經知道這位老兵憑一己之力,挽救了伯賞賽陽等人。又用生命做代價,給這羣菜鳥們上了最重要的一課——什麼纔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沉吟片刻,秦雷問道:“別人呢?”
彙報傷亡狀況的黑衣衛恭聲道:“陣亡了七個,重傷了十八個,輕傷無數.”
這次秦雷卻沒有惋惜,平淡道:“也好。總要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價。”便揮手讓衛士退下。
這才轉頭對石敢道:“你繼續說。”
石敢並沒有受傷,只是渾身汗漬塵土,頭髮也一縷一縷緊貼着腦門。看上去狼狽極了。聽到秦雷地吩咐,便開口講述起他們在村裡的見聞……
他帶着幾個衛士換上便裝進了村。發現整條街道上空無一人,循着聲音往打穀的場院走去,越近聲音越大。等到了一看,原來整個村子八百多號男女老幼,都規規矩矩的跪在那裡。朝中間土臺上一個三尺高的石雕彌勒佛不停叩首呢。
佛像邊盤腿坐着一個着裝怪異、非僧非道的小老頭。他乃是這羣人的領唱。只聽他扯着那破鑼嗓子嚎一聲:“爲佛捨身。即登彼樂!”
底下跪成一片的民衆便亂糟糟地跟着高聲叫道:“捨身登極樂!”
破鑼嗓子又嚎道:“殺一人者爲一住菩薩!”
下面地信徒便嘶號道:“殺十人者爲十住菩薩!”有呼有應,熱鬧無比。
石敢幾個不欲暴露身形,便也跟着裝模作樣嚎了起來。約摸喊了一刻鐘,這項活動才告一段落。
等衆人起身後,那個小老頭尖着嗓子道:“萬聖無疆彌勒佛祖之子,無所不能龍華太子殿下曰:汝若心誠、救爾疾苦。汝若心欺、罰入地獄!”
衆人又趴下,嚎了半天龍華太子萬歲。然後便開始排隊上臺表示心誠。或是把一捧銅錢、或是把一串廉價地首飾。畢恭畢敬地投入老頭面前地大甕中。
石猛看見前日那個店老闆也上了臺,把自己給他的那塊碎銀子也投了進去。這應該是今日的最大數額,那個一直板着臉、眯着眼的乾癟老頭,伸手向他勾了勾,店老闆便驚喜莫名地四肢着地,匍匐着湊了過去。
乾癟老頭朝店老闆微微點頭,又伸手在他頭頂摩挲幾下。店老闆便淚流滿面,狂喜着朝乾癟老頭叩首。乾癟老頭一副有道高人的模樣。伸手指了指那個石頭彌勒。
店老闆一副慚愧欲死的模樣。又向石頭彌勒拼命磕頭。這一番作態後,才喜不自勝的往下走。走到一半,似乎想起什麼事情。又折回來輕聲向那老頭稟報着什麼,眼神還往石敢他們這邊飄。
石敢幾個當即知道不妙,便要往外退去。但那乾癟老頭地聲音來得更快:“抓住那幾個外來的,爲佛祖立功。”
石敢他們雖然穿着便裝,但在衣衫破爛的人羣中,卻鶴立雞羣一般,馬上就有信徒圍了上來。
好在石敢幾個拳腳功夫了得,再加上牛高馬大力不虧,又常練戰陣。咬牙切齒的一陣猛打,衝開一個口子,奪路而去。衆教徒哪肯放過立功的機會,拼命地在後面狂追不捨,這纔有了之前的種種。
聽完石敢的講述,秦雷沉聲道:“看來這個邪教已經有了廣泛的民衆基礎,很棘手啊。”然後望着遠方恨聲道:“至善你個這老賊禿,看孤不活剮了你。”
………………
秦雷地欽差印信果然比較管用,至少這六天裡如此。兩個時辰後,許田便帶着五百兵丁趕到了。
秦雷與帶隊地衛軍校尉寒暄幾句,便命石敢帶着衛軍進村抓人。黑衣衛們依舊在外圍警戒。
平日魚肉鄉里的衛軍們,幹這種破戶抓人的事情確實是行家裡手。一陣雞飛狗跳之後,便把躲藏在地窖中地乾癟老頭揪了出來。
秦雷命人把他收押起來,面無表情的對衛軍校尉吩咐道:“村中皆是邪教徒,爾等可自行處置。”又對許田道:“你在這裡待着,等事情完了再回去。”
說完,便吩咐石敢集合隊伍,往荊州府城去了。這一耽擱,回到晴翠山莊時,已經是深夜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大早,秦雷便命人去請延武和卓文正過來。
兩人府邸有些遠,最快也要一個時辰後才能趕到。趁着這個空,秦雷和奉命而來的沈冰先在書房中開了個小會。
“放下手頭一切差事,集中全部力量給我調查彌勒教!”書桌後的秦雷堅決道。
沈冰沉聲道:“公良羽也不管了嗎?”
“放到一邊,這個兔子大概正在打襄陽湖水師的主意。顧不得他了。”秦雷有些鬱悶道。他可是答應伯賞元帥把覬‘漿輪船’地南楚賊子儘快緝拿歸案的。
沈冰遲疑道:“殿下,難道形勢如此危急了嗎?”
秦雷苦笑道:“是呀,孤若是不盡快把自己撇清,就等着爲彌勒教背鍋吧。到時候削去王爵、幽禁個十年八年都是輕的。”
發完牢騷,秦雷又嚴肅道:“五天之內,我要見到至善和尚。同時,彌勒教對江北山南的滲透情況、與當地大族是否有所勾結,以及他們的實力分佈。這些都要拿出個大概。”
沈冰躬身領命。
秦雷起身把他送到門口。沉聲道:“孤從來不會等着亡了羊。纔去補牢,只有把問題扼殺在萌芽中,才能把損失減到最小。告訴你的手下,五天內沒有令孤滿意的答覆,統統去榮軍農場放羊去。”似乎嫌說得不夠嚴重,又惡狠狠補充一句道:“這輩子別想出來。”
沈冰乃是秦雷的頭號心腹,自然
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堅決地點了點頭。凜然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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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麴卓二人到了,秦雷依舊在書房中接見他們。
寒暄之後,秦雷平靜道:“孤王在去搬兵地路上遇到一件奇怪地事情,還請二位大人一起參詳一下。”
兩位大人對視一眼,齊聲笑道:“洗耳恭聽。”
此時距昨日事發不足一天,再加上秦雷刻意封鎖消息,麴卓二人還不知道發生在桐縣小王莊的那場慘劇。是以還能老神在在的坐着聽秦雷大擺龍門陣。
秦雷也微笑道:“孤在桐縣一個叫小王莊的地方打尖,看到店裡不供財神供彌勒……”
他口才本來就極佳。又是親身經歷。因而講的繪聲繪色,把兩個大人心神全部吸引。當聽到那店家講解彌勒教時,總督還呵呵笑道:“這個教派下官也聽過。在江北門閥中也有流傳啊,是不是啊,卓大人?”
卓文正打個哈哈道:“下官信奉至聖先師,對外家大能不是很瞭解。”
秦雷瞄一眼機警非常的卓文正,笑道:“二位大人聽孤繼續講……”
待講到石敢帶人進村後的所見所聞時,兩人地面色就不那麼輕鬆了。這分明是妖言惑衆、榨取錢財嘛!再聽到那乾癟老頭一聲令下,幾百人便發了瘋似的追着石敢幾個不放時。兩人終於意識到事情不那麼簡單。
等最後聽到那些瘋狂地教民悍不畏死衝擊軍陣,最終悉數被格斃後,兩人已經是汗溼衣襟了。治下出了這種天大的簍子,不消日後的風暴,現在的罪責就足夠摘去兩人烏紗,押到京裡候審去了。
|.:說笑吧?”
秦雷搖頭正色道:“孤調集桐縣衛軍營搜查了該村,人證物證俱已繳獲,制臺大人還是想想應對之策吧。”
兩人面色慘白,竟有些坐不住了。
秦雷又面色凝重的加料道:“你們也知道,孤此次前來乃是查辦禪宗間諜案,卻發現這彌勒教已經假託禪宗之名,在南方徹底蔓延開了。若是他們那個什麼‘龍華太子’振臂一呼,整個江北定然就要天翻地覆了。”
i=.啊。”然後對沉默不言地卓文正道:“卓大人,你說地對啊,單靠躲,是躲不過去的。”
卓文正點頭道:“大人現在想清楚也不晚。”說完,兩人起身跪倒在秦雷書桌前,俯身叩首道:“求王爺搭救,我等甘爲門下走狗。”
秦雷這趟東去鎮南軍營,又帶回了老元帥的獨子。落在麴卓二人眼中,自然是兩家結盟共渡難關地信號。此時兩人眼中的秦雷,自然比原先分量重了很多。終於在內外交困的形勢下,徹底降了秦雷。
秦雷起身扶起二人,溫和道:“同舟共濟罷了,不要說得那麼嚴重。”雖然話說得婉轉,但也明白無誤的接受了二人的投靠。
再坐下時,三人的關係就從皇子與外臣,轉變成了主公與家臣。秦雷說話便不再那麼客氣。他沉聲道:“待會卓大人擬個奏章。把南方彌勒教作亂地事情報與朝廷,我們三人聯名署了,八百里加急發了。”
卓文正趕緊應下。
秦雷又對延武吩咐道:“原計劃不用改變,等到鎮南軍開進來後,我們再順勢戒嚴。還請大人動用你的總督令牌,要求山南省協同暗中佈置。一欸戒嚴,便以雷霆萬鈞之勢,掃清妖氛。還兩省一個朗朗乾坤。”
;|.道:“還要隔段省界。以防妖人流竄到外省作亂。”
秦雷點頭道:“大人想得周到。不過這事光我們做不來。”
卓文正接話道:“微臣會把這個寫進奏章的。”
秦雷笑道:“兩位乃是國之干城,做這些事情自然不在話下,倒是本王多操心了。”
兩人謙遜幾句,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屬下二人乃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悟,求您指點迷津,也好讓屬下二人心中有點底氣。”
秦雷微笑道:“二位大人不必心憂。孤王以爲。這次彌勒教作亂不見得全是壞事。”
兩人心說,是呀,要沒這事,咱們也不能跟孫子似的聽你擺弄啊。面上卻恭敬無比道:“願聞其詳。”
秦雷伸起三根手指,慢悠悠道:“有三點。第一,朝廷本就希望南方亂起來,好快刀斬亂麻。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大佬們暗自欣慰也說不定。”
兩人點頭道:“確實如此。”
“第二。只有亂起來。咱們纔可以施行軍管,做起事情能方便得多。”
卓文正憂慮道:“會不會不可收拾啊?”
秦雷輕笑道:“孤前日得到消息,破虜神武二軍已經從京都分別換防至山北、關中二省邊界。就是等着收拾爛攤子的。”其實這兩隻軍隊。是朝廷預備逼伯賞元帥下野用的。秦雷當然不會直說,要是讓已經嚇破膽的兩人,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也朝不保夕,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事情呢。
聽秦雷這樣說。卓文正才放心道:“這樣一來,確實應該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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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一掃方纔凝重神情,雲淡風輕道:“只要咱們把事情圓滿解決了,便可以嫁禍江南或者東齊。到時候,你我非但不需要爲江北亂局承擔責任……”
兩人恍然大悟,心道:還將成爲平亂地功臣,更進一步也說不定啊。不由對秦雷從危機中找出機遇地本事大爲心折。這時候再看這未及弱冠地王爺,心中對前途又有了一絲期望。
三人又細細籌劃一番,麴卓二人便各自忙碌去了。還有不到五天時間,自然要抓緊些,以免到時候出了紕漏,誤了大事。
把衆人都安排好了,秦雷卻突然閒下來,坐在那裡不知道該乾點什麼。感嘆自己天生就是爲上者的料子之餘,決定去看看安排在東院的伯賞賽陽一行人。
……………………
“也不知道這小子正常點了沒?”秦雷一邊往東院走,一邊問身邊的黃召道。黃召細聲陪笑道:“王爺從哪裡帶回這麼個不說不笑的悶葫蘆,想來生性如此吧?”
秦雷嘿嘿笑道:“小黃啊,你可知那小子用的是八十斤的鑌鐵狼牙棒。而且一次就要了四十條人命啊?”
黃召臉色一下刷白,囁喏道:“這麼厲害?那奴婢不說了。”
兩人說笑着路過後院,秦雷突然問道:“那姑娘怎樣了?”
黃召心道,雜家真沒猜錯。那天仙般地姑娘果然是王爺的禁臠,虧着早
幫下三濫放規矩點了。他低眉順目道:“回王爺的依舊在洗衣房中,每日裡都能完成定量,也沒生過什麼事端,本分的緊。”他以爲這打入冷宮的姑娘要翻身了,趕緊送上一份人情。
秦雷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摩挲着下巴,喃喃道:“莫非真有天生賤骨頭?”
黃召沒聽清,還道秦雷意動了。一甩手中拂塵,湊在秦雷耳邊道:“要不要奴婢把雲依姑娘給王爺喚過來。”
秦雷奇怪道:“喚過來作甚?孤王又沒心情玩樂。”他到現在還把人家雲依當成一件好玩的玩具。
這話有些歧義,若是黃召在船上時就隨侍秦雷左右還好說。可那時這小子偏偏在廚房幫廚,哪知道這茬。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歪處,只見他眉開眼笑道:“奴婢明白了。”
秦雷卻真有些好奇,這個冰肌玉骨、豔絕人寰地姑娘,穿上洗衣婦地藍布裙、再帶上副大套袖,會是個什麼樣子。越想越好奇,他便命黃召帶自己找個地方去偷窺。
進了後院,躲在假山後面。透過石頭上地窟窿。秦雷看到大槐樹下的水井邊。七八個身穿藍布裙的女子圍成一圈,一人坐在一個碩大木盆前面,吭哧吭哧地搓着盆中的衣物。
雖然這些女子都是背對着秦雷的,但他還是一眼認出那完美地背影。那肩那腰那臀,是不能多看一眼地,否則後果難以設想。秦雷把視線移向雲依身邊待洗地衣物,竟然也是高高一堆。
這時。邊上一個女子道:“雲依妹妹,再唱支歌吧,你唱的可太好聽了。”
這句話引來了旁人的強烈贊同,紛紛附和道:“是呀是呀。”還有人從雲依身邊抱走一些衣物,笑道:“姐姐給你洗了,快唱。”
雲依歡快笑道:“就知道姐姐們最好了。小妹就唱個‘西洲曲’給姐姐們解悶。”聲如銀鈴串串,撒滿這小院的每個角落。
幾個女子見她允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靜靜地望着雲依。顯得專注極了。
假山後的秦雷鬱悶道:“這算不算消極怠工啊?”
黃召好像也欣賞過雲依的歌聲,竟愣裝沒聽見地……
秦雷還想說些什麼顯示自己的不屑一顧,院子裡響起了纏綿的歌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
春日明媚的陽光下,秦雷彷彿真的看見一位‘杏紅’單衫的癡情少女,折梅一枝,癡癡沉浸在對遠行情郎的憶念相思中。風吹葉落,她誤以爲是情人歸來的足音,從門縫中探出頭等候情人地到來。秦雷不禁微微嫉妒起那可惡地‘情郎’。
然而情郎依然沒有出現,爲了掩過鄰人的耳目,姑娘只好藉故出門去採蓮。此刻的她,百感交集:深切地思念,失意的感覺,受窘爲難的心態,一起涌向心頭。卻讓秦雷心中安安高興。
歌聲轉爲輕快,彷彿水中精靈在荷間曼舞。“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青如水。置蓮懷袖中,蓮心徹底紅。”
只是這短暫的歡愉,卻不能掩蓋心底的愁緒。歌聲幽怨道:“憶郎郎不至,仰首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
秦雷心中大罵,那個混蛋居然放着這麼癡情的姑娘不要,居然還躲到青樓裡,讓姑娘家的遍尋不着,真是豈有此理!
便再也聽不下去,轉身離開假山。黃召正聽得入迷,見王爺掉頭就走,儘管心中百般不願,也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跟上,小聲道:“王爺,怎麼了?”
只見秦雷黑着臉道:“孤王最恨不負責任的傢伙,派人去那個什麼西州,找遍青樓也給孤把那個負心漢找出來,孤要活颳了它!!!”
黃召原本是慈寧宮的侍讀太監,粗通文墨。聞言不禁額頭出汗,輕聲道:“王爺,這個人卻是不可能找着了。”
秦雷瞪眼道:“難道他死了嗎?”
黃召小意解釋道:“這個曲子說得是南北朝時候的事。”
秦雷聽了,使勁撓撓頭道:“那唱的那麼起勁幹什麼,害得孤差點掉淚。”說着大步往前走,黃召趕緊追上。
走着走着,秦雷忽然停下腳步,小聲道:“不許說出去。”言畢,又揹着手走了出去。
差點撞到秦雷背上的黃召,忙不迭的保證道:“奴婢是出了名的嘴上有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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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唱罷良久。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纔回過神來,一個個用袖子圍裙擦拭眼角,嘴上都感嘆道:“每回聽妹妹唱情歌,都好像跟着死去活來一回,卻偏偏上癮無比。”
還有人纏着雲依問道:“妹妹唱的是自己吧?不然怎麼如此揪人心尖?”
雲依羞紅臉道:“姐姐說笑了,人家還小哩。”不知怎地,秦雷那張可惡的笑臉,突地閃現在姑娘眼前。把雲依下了一跳。心中‘呸呸’道。就是喜歡只豬。本姑娘也不會看上你這惡棍。
轉而又想起些別的事情,姑娘不禁黯然起來,呆呆的望着木盆不再言語。
別人以爲她真的想起自己的情郎,相互戲謔地擠擠眼,卻都都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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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雷見到伯賞賽陽時,他正坐在馬叔病牀邊發呆。秦雷望着相思般惆悵的傻小子,不禁會心一笑。他輕輕咳嗽一聲。引得伯賞賽陽往門外看去。
見秦雷朝自己招手,伯賞賽陽猶看了看兀自昏睡中的馬叔,還是跟着秦雷來到院子中。
兩人走了一段,在小池塘邊站定。碧綠地水面上便倒映出兩個一般年青地小夥子。
秦雷望着水中地倒影,輕聲道:“馬叔怎樣了?”
伯賞賽陽也輕聲道:“快天亮時醒過來一次,吃過藥後又睡過去。不過燒已經退了。”
秦雷點點頭,充滿懷念道:“有句話叫‘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伯賞賽陽喃喃的重複着:“老兵不死……”轉而低沉道:“若不是我的懦弱,馬叔是不會受傷的。”
秦雷拍拍他的腦袋。像個兄長一樣寵溺的笑了。伯賞賽陽也沒有覺得被秦雷拍有什麼不妥。他不好意思道:“那是我理解錯了嗎?”
秦雷和善的笑笑,反問道:“什麼東西會凋零?”
“花。”伯賞賽陽有些摸不着頭腦道。
秦雷把目光投
處地磚牆上,伯賞賽陽順着秦雷的目光看去。只見隙中,有一朵孤零零的小花,在頑強的生長着。
他有些懂了,悄聲道:“即使凋零了,也會再次綻放。”
秦雷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道:“不錯,小子你記住。老兵不死,不死的是精神。馬叔那視死如歸地突擊,便是要用一名老兵地鮮血和靈魂,教會你……”
秦雷定定的望向伯賞賽陽,無比認真道:“即使肉體消失,生命不再。作爲一名士兵的精神卻絕不能消失!”
伯賞賽陽喃喃問道:“那是什麼?”
“永不服輸地戰鬥意志、責任心以及榮譽感!”秦雷一字一句地將這幾個字楔入伯賞賽陽的腦海中。作爲一名這個時代的士兵,是不需要這麼多的東西。但是一名伯賞家的將軍,卻不能沒有它。
“永不服輸的戰鬥意志、責任心、榮譽感?”重複着秦雷的話語,無神的眼神漸漸清澈、迷茫的心靈終於堅定。長舒一口氣,伯賞賽陽向秦雷狠狠點頭,認真道:“我不會讓馬叔失望的。”
秦雷欣慰的笑笑。兩人便又站在池塘邊發愣。
解開心結的伯賞賽陽,話又多起來,他清聲問道:“殿下,爲什麼您彷彿啥都看得明白?”
秦雷輕笑道:“那是因爲你不明白的太多。”
伯賞賽陽撓撓頭,有些鬱悶道:“恩,那怎麼才能多明白點呢?”
“多經歷一些唄。”
“那怎麼才能多經歷一些呢?”
“跟着我唄。”
“哦……好吧。”
秦雷又一次確定,這小子屬於被賣了還會幫忙數錢類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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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伯賞賽陽那回來,便有個不速之客來到了晴翠山莊。
秦雷望着面前披頭散髮、破衣爛衫的髒漢。試探着問道:“思遠?”
那髒漢烏黑的面容一陣扭曲,乾嚎一聲:“殿下啊……”說着,撲通跪下道:“屬下可找到你了。屬下,嗚嗚嗚……”
秦雷一聽聲音,還真是那愛乾淨的程思遠。他忍俊不禁道:“思遠,孤教你調查和尚。沒讓你去調查乞丐啊?”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勾起了程思遠地辛酸回憶,淚水便開了閘一般涌下來,把面頰衝出兩道白溝。
秦雷心道,沒在老子身邊待過就是不行,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一拍桌子,咋呼道:“行了!”
他這狼嚎般的一聲,真把程思遠的眼淚嚇了回去。回過神來。程思遠纔想起正事。惶急道:“殿下。快去救救朱大人吧,他們要活剮了他呀……”
秦雷一聽,罵道:“說清楚點。”
程思遠就是捱罵的命,秦雷一嚯嚯,嘴上立馬利索許多,把事情經過簡要一說。
原來他倆自樊城下了船,心想第一次爲殿下辦差。可不能砸了。每日裡走街串巷、翻山越嶺。可謂是用心打聽、仔細分辨。這兩人乃是胥吏出身,眼力腦子可都不白給。沒幾天就找到當地的集會窩點,跟着聽了幾次,便發現事態嚴重。本來馬上就要回來報信,卻無意中發現他們的頭腦人物在謀劃一件大事,好像是要偷什麼圖紙。
兩人有些貪功,想探聽到計劃的詳情。誰想其中有個褐衣老者,聽力驚人。一下子就發現暗中潛伏地兩人。多虧朱貴引開追兵。程思遠才逃了出來。後來便聽說五月初六那天是龍華太子母后聖誕,要在襄陽湖邊活剮朱貴等人慶賀。
一看時間還來得及,程思遠便日夜兼程南下荊州找秦雷搬兵。一路上吃盡苦頭。盤纏也被偷了。最後餓得不行,乞討點吃食,還被管那一片地乞丐一頓好揍。若不是救人如救火,還不一定猴年馬月才能見到秦雷呢。
秦雷聽了,也沒了心思開玩笑。他沉聲問道:“彌勒教在那邊最大地頭目叫什麼?”通過審問那個乾癟老頭,秦雷已經知道彌勒教最高領袖是佛子、其次是佛女,然後有四菩薩八金剛十六護法衆羅漢等等龍套角色。那個老頭就是龍套羅漢之一。
程思遠的回答大出秦雷預料,“是佛子,叫什麼龍華太子。但那人進出坐轎,從不露面。所以誰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
秦雷霍得起身,高聲道:“石敢,緊急集合。連鎮南軍一起叫上。”
門外的石敢領命而去。
秦雷望了望髒兮兮的程思遠,微笑道:“給你一刻鐘時間洗澡換衣服。若是時間不夠用,只好委屈你光着屁股上路了。”
程思遠心中唉嘆道,這位爺什麼都好,就是太簡單粗暴了。忙不迭的起身往外跑,卻不知道哪裡可以洗澡。一時又找不到人問,眼看時間過去不少,頓時把心一橫,三兩下脫掉身上的破布頭,‘噗通’一聲,跳到院子中清澈見底的金魚池中,吭哧吭哧地搓起灰來。
秦雷也想起程思遠第一次來,定然不知道澡堂在哪,忙吩咐黃召去追。
黃召跑出屋子沒兩步,就正好看到那位程大人赤條條的往池子裡跳。不禁心中駭然,一時驚爲天人,心道。王爺身邊果然個個不凡啊……
想開口阻止卻已來不及,一路小跑來到池子邊。正在搓背的程大人看到有人過來,心中打鼓,面上卻老神在在道:“勞煩這位公公幫本官拿子、浴巾和乾淨衣服來。”
黃召望着荷花金魚中的髒漢,心裡笑翻,卻也不好太過分,笑着應道:“這裡風景好,您老慢洗,雜家去去就回。”幾乎是捧着肚子,一路笑着離開。
待黃召身影消失,程思遠的架子一下垮了。低聲呢喃道:“丟死人了,丟死人了……”說着把頭深深的埋在水裡,不敢再露出來。
至於黃召如何把胰子衣服抱來,程思遠如何把這個此生最難忘的澡洗完,便不再一一贅述。
只有兩件事是肯定的,第一、當隊伍集結完畢時,乾乾淨淨地程思遠出現在了秦雷面前。第二、那曾經生機盎然、美不勝收地池子中,飄着許多翻白肚皮的金魚,荷花也都蔫了……
第四卷 【火中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