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雷回來,想帶永福去寺裡放生池看看金魚、老鱉之 推說身子乏了,便要下山。秦雷見她神色懨懨,怎會不知這妮子被求的籤子魘着了,問她又不說。再去問和詩韻和若蘭,兩人一個搖頭不語、一個顧左右而言他。
永福難得出遊一次,竟然被這破廟搞得如此敗興!秦雷不禁心頭火起。面上裝作若無其事,把永福送下山,回到車上休息。等安頓好永福後,秦雷朝若蘭丟個眼色,便推說有些公務,讓她們先行出發,自己隨後就到,便下了車。
不一會兒,見永福沉沉睡去,若蘭也找個藉口下了車,詩韻心裡明白他們要作甚,卻苦於是個外人,插不上話。只能忐忑等着,祈禱他們不要鬧得不可收拾。
若蘭在隊伍前頭尋到王爺,不消問,便把公主求籤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本是極聰明的女子,雖然讀書少些,但記性是好的,竟然把那籤詞、對話、解籤、留詩說得湯水不漏、絲毫不差。
秦雷起初臉色陰沉的嚇人,聽到後來文士妙語解籤時,那怕人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些。但當若蘭一臉欽佩的說道,文士測出‘喬雲裳’三個字時,他那剛剛舒展的眉頭,重又糾結起來。耐着性子聽完若蘭的講 述,秦雷便點頭讓她回去。
待若蘭走遠,秦雷又把許田喚過來,沉聲問道:“可有人下過山 來?”許田肯定道:“自從王爺上山起,便沒有一個人能下山。”對於自己斥候隊長的能力。秦雷還是無條件信任地,沒有再追問,而是吩咐道:“加強戒備,若有硬闖下山者,格殺勿論!”
“是!”許田領命而去。
秦雷又吩咐石敢在山下照看好小姐們,便對那日在宗正府上受罰的沈乞和‘妖怪’秦衛命令道:“集合本隊,跟孤上山!”兩人凜然聽 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報恩寺的圓通和尚恭送了貴客。又吩咐小和尚們做好功課,自己卻轉到後廂間,進了一個居士住的的小院子。
敲敲門,裡面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誰呀?”“小師妹。是老 。”緊接着門便開了,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小臉,竟是那位在塔上驚鴻一現的翠衫姑娘。她對老和尚笑道:“原來是老師兄,快請進。”說着閃身將他迎進房內。
進得房內,除了那位翠衫姑娘,竟還有方纔那位中年文士。文士正箕坐在榻上飲茶,神情恬淡從容。身上也換下那件半舊長衫,改穿了一件白色的寬布袍。更顯得飄逸隨性。老和尚雖然看上去比文士年長不少,卻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老師。”
見老和尚進來,文士笑笑道:“圓通快坐。你小師妹從那位王爺家裡順的君山銀針,已經沏不了幾壺了。”
翠衫姑娘嬌嗔道:“師傅,您又拿徒兒說笑,那分明是…是人家的工錢……”引得文士哈哈大笑道:“好好,那咱們就嚐嚐徒兒的勞動所得。”翠衫姑娘又是一陣不依。
老和尚卻沒有兩師徒那樣地閒情逸致。苦笑道:“徒弟沒能幫老師達成目標,怎麼有臉喝茶?”又微微緊張道:“外面的王府衛士並沒有撤走,看起來似有所圖啊。”
文士捏起茶盅清啜一口。待那茶湯入喉,他竟然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起來,良久才享受的嘆口氣道:“疏香皓齒有餘味,更覺鶴心通杳冥。果然是好茶啊。”
老和尚揪着花鬍子,有些焦急道:“老師……”
文士這才睜眼笑道:“老徒弟莫急,外面那位哪怕張牙舞爪,也不會隨意妄爲的。”說着促狹的望了翠衫姑娘一眼,微笑道:“是不是 啊,雲裳?”那姑娘便是半月前留書離去的喬雲裳,聞言又是一陣不 依,竟上前要去拔文士的鬍子,卻把文士嚇得趕緊求饒,好話說了一籮筐,這才作罷。
老和尚微笑看着爺倆笑鬧,卻不驚奇,他知道老師因着一段往事終身未娶,便一直把小師妹當作女兒來養,師徒倆自然感情極好。
笑一陣,三人才坐定說話,老和尚心中的憂慮卻也隨着他倆地笑鬧煙消雲散了,接過小師妹奉上的茶盞,喝了口茶,有些遺憾道:“卻是沒有讓老師與那人見上一面,白費了一番佈置。”
喬雲裳掩嘴輕笑道:“他最不喜歡被人牽着鼻子走,你們讓他做什麼,他定然就不做什麼。”看那樣子,居然頗有些自豪。
老和尚有些不可思議道:“按說像他那樣的天潢貴冑,應該最在意這些纔是……”
文士搖頭笑道:“圓通自然不如雲裳瞭解那位王爺了,”說着捻鬚悠悠道:“這種人不是不
是不願信而已,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雲裳撇撇小嘴,輕笑道:“怎麼說都掩蓋不了師傅白忙一場地事 實。”她是一點也不爲老師惋惜的。
文士喝口茶,朝雲裳眨眨眼,笑道:“怎麼能算白忙呢,至少知道我徒兒的競爭對手,是一個……”說到這,故意頓了頓,把雲裳急得又要動手,這才慢悠悠道:“端莊穩重,溫柔敦厚,外圓內方,腹有千 秋,實乃爲師幾十年來僅見。”說着有些惆悵道:“恐怕除了幾十年前那人,當世再也無人能企及了。”
雲裳聽師傅給了輕敵如此之高的嘉許,撅起小嘴不服道:“那他還說我們春蘭秋菊呢。”
文士搖頭笑道:“爲師雖然疼你,卻也要你知道,恐怕除了相貌品性你們當得上各擅勝場,別的方面她卻略強於你。”
雲裳不依地嬌嗔道:“還不是師傅你教的不好,反倒說起人家了。
”說着又要去揪他地鬍子。文士趕緊補救道:“放心吧,她也沒有那麼順當,你還是有機會超過她地,師傅永遠支持你!”
圓通看的一腦門子汗,心道,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啊,人家還在外面圍着呢,忍不住輕聲問道:“老師,您爲何想見那位殿下?”
文士打趣道:“那臭小子把爲師的寶貝徒弟偷了心。爲師自然要來看看,究竟能不能配上我家雲裳。”
圓通瞪大雙眼道:“就爲這個?”
文士捻鬚笑道:“也許……還要這位殿下賞口飯吃。”說着愁眉苦臉道:“爲了給雲裳和那個混賬東西還債,爲師已經賣掉了幾十年攢下來的全部家當,否則也不會跑到你這來蹭吃蹭喝。”
圓通笑道:“老師說笑了。您只要亮出名號,天下王公還不競相延請。”說着微微奇怪道:“我觀這隆郡王殿下,行事囂張卻又根基淺 薄,短短一年時間,居然把大秦的兩大巨掣悉數得罪,實在有些自取滅亡的意味,老師怎會看上他呢?”
文士還沒說話,雲裳先不愛聽了。微怒道:“老師兄,你要是再這樣說,我就再也不來你這了。”圓通愁眉苦臉道:“師妹息怒。師兄也是就事論事而已。”
雲裳星目微瞪,兇巴巴道:“那也不行,不許說他壞話!”說着爲秦雷辯解道:“他常說:‘你看的膚淺都是表象,我深沉的內心卻像浩瀚地大海一般難以捉摸’……哎,師傅你們怎麼了?”只見文士已經笑趴在地上。圓通的老臉也已經笑成一朵菊花。
文士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傻丫頭,人家胡說八道你也信,我看你是魔怔了。”
雲裳皺眉道:“那他在南方做得事情總不是假吧。師傅你想輔佐於他也不假吧?徒兒可不信您真的是怕我被人欺負了,要做陪嫁師傅。”說了便覺得不妥,羞羞道:“不是陪嫁,……就是那個意思。”
文士笑着搖頭糾正道:“師傅只是說有這個可能,至於要不要端他那碗飯,卻還要再看看。”聽他這樣說,圓通這才放下心,也不再提及此時。
師徒幾個正說話間,外面傳來知客和尚惶急的聲音:“師傅,先前離去地那貴人,又折回來要進廟搜查,說是有南楚奸細。”
圓通沉聲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說着望向那文士,輕聲 道:“老師您看?”
文士似乎毫不驚訝,笑道:“你去應付一下,他若執意要進寺,你拖個一刻鐘,就把他帶到這個院子裡見我。”圓通點頭應下,便起身出去。
待他一走,文士便朝雲裳笑道:“徒兒,快快把那些傢伙什與爲師搬到外面去。”
雲裳不解問道:“師傅,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要煮茶喝?”
文士捋着鬍子笑道:“徒兒這就不懂了,劉玄德爲何三顧茅廬,去請二十出頭的諸葛臥龍?無它,唯孔明懂得爲自己營造聲勢爾。”
哪知雲裳聽了,撇撇嘴道:“師傅真奸詐,”卻有些胳膊肘子往外拐的傾向,但旋即想到那壞人騙死人不償命的本事,又嘻嘻笑道:“那人慣會裝神弄鬼,師傅怕是要班門弄斧了。”
一番奚落,把白衣文士氣的吹鬍子瞪眼,笑罵道:“白養了你十幾年,還不快些,你師兄擋不住你那小情郎多會兒的。”
雲裳這才下地,把師傅的小炭爐,桌椅茶具裝在一個大簍子裡,提着往外走出去,一邊走一邊嘟囓道:“師傅真是多此一舉,您只要把名號一亮,讓皇帝揹你下山都行,幹嘛還要作弄與他啊?”
白衣衛士怎麼聽不出徒弟明是誇讚自己,但實際上還是想幫情郎說話,卻也
嘆女生外嚮,搬起兩把椅子摞在一張小機上,端着也 頭苦笑道:“世人謬傳師傅名頭,若是不加掩飾,他倒是高興了,但恐怕沒幾天你就要做寡婦嘍。”試想公良羽憑着他傳人的身份,尚且可以遊走三國,暢通無阻;出入宮廷,結交權貴,更不要說他地本尊了。
世人傳說南鬼谷北神機,乃是華夏兩大智者,皆有管仲樂毅之才,子房仲卿之能。胸有百萬兵。腹藏萬卷書。文能安邦、武能定國,得其一者便可安天下。
這二人常年隱居深山,只是偶爾驚鴻一瞥,卻乃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不知這位跑到中都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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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通和尚到了前院,便見那位王爺負手在天井裡走來走去,而他地手下,已經抽刀持盾、張弓搭箭,佈滿了牆上房上。將寺院圍得水泄不通。
老和尚面色變了變,旋即又恢復那副得道高僧地神情,走到秦雷身邊,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不知王爺捲土重來。可是遊興未盡?”
秦雷皺皺眉,冷聲道:“找人,把那個算命的酸儒給孤叫出來,有話問他。”
老和尚雙掌合十笑道:“王爺說笑了,寒寺只有吃齋唸佛的居士,卻沒有算卦占卜的算儒,您要是想問兇吉,還是要去伏羲大街找些相士纔對頭。”這圓通的脾氣卻有幾分憨直。先是對秦雷存了偏見,又看他如此飛揚跋扈,說話自然沒好氣。
秦雷瞪眼道:“你這老和尚怪不得這麼胖。原來是食言而肥。一個時辰前還要讓孤王去求籤,怎麼現在卻又說沒有了?”
老和尚恍然道:“原來王爺說地是觀音靈籤啊,那怎麼會是算命 呢?那是求籤啊,求籤不是算命,算命也不是求籤啊……”爲了完成老師的囑託。老和尚盡一切可能的多說廢話,卻不料他在秦雷心中地形象一下子與前世某位高僧重合起來。
秦雷頓時感覺無比頭大,擺手叫停道:“孤知道你們這些臭和尚整日唸經論禪。把嘴皮子都磨得溜薄兒,一個個能言善辯,且不與你聒 噪,趕緊把人交出來……”說着翻臉道:“否則休怪孤王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廟!”
老和尚一臉委屈道:“您有要求可以提嘛,不說老衲怎麼知道?說了老 纔會知道,知道了纔會考慮答不答應,您說是不是啊?”
倒把秦雷驚得一愣一愣,招招手,把老和尚叫到一邊。圓通不知秦雷的用意,但老和尚都是非暴力很合作的,聞言乖乖的跟着秦雷到了牆角。
秦雷一把摟住老和尚與腦袋一般粗地胖脖子,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至尊寶?”
老和尚雙眼迷茫的望向秦雷,澀聲道:“王爺怎麼知道的?”
秦雷強壓住澎湃的心潮,那一刻,他甚至要感謝菩薩姐姐了,剛要說一句:“終於有伴了,同志!”卻聽老和尚羞愧道:“老衲出家前確實是個爛賭鬼,不過賭運很衰,竟是一次至尊寶也沒摸到過……”
“呃……”秦雷太陽穴突突跳起來,悶聲道:“大話西遊?”老和尚茫然的搖搖頭。
“月光寶盒?”和尚繼續搖頭,秦雷的拳頭已經攥了起來。
“豆腐西施?”仍舊搖頭……
“我打……”醋鈸大的拳頭便落在老和尚滿月般地胖臉上。
“哎呦!王爺,您怎麼打人啊?”老和尚捂着左眼哀號道。
秦雷怒氣衝衝地又一拳砸在老和尚右眼上,“哦……”一聲變調的哀嚎響徹整個報恩寺,把正在後院生爐子的師徒倆驚得面面相覷,轉而又繼續煽風點火起來……
老和尚一雙胖手把整個臉盤捂了個嚴嚴實實,嗚嗚道:“爲什麼打我?我當了和尚就沒再摸過牌了……”
秦雷猶不解恨地左右開弓,一拳接一拳搗在圓通圓滾滾肉呼呼地大肚子上。每一拳下去,都會發出響亮的‘啪啪’聲。一邊打,一邊還罵罵咧咧道:“叫你小子不學好!”
心裡卻罵道,學誰不好學唐僧!
第五卷 【帝王將相】
第二四四章 菊花園中,玄德孔明初相會; 柿子樹下,雨田布衣品香茗
打仍在繼續,慘叫唔唔哇哇……
直到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從後院衝出來大叫道:“別打我師傅了,我帶你們去找他!”秦雷才直起身子,接過秦衛奉上的白毛巾擦擦汗,對抱頭蜷縮在牆角的老和尚恨恨道:“算你命好,趕上爺爺身子沒勁,若是往日,兩拳就叫你去見佛祖!”說着又揚了揚拳頭,把老和尚嚇得瑟瑟發抖,大叫道:“不敢了不敢了。”
秦雷這才哈哈大笑兩聲道:“痛快!”跟着滿臉憤慨的小和尚往後院走去。轉過一排排禪房,但見一個清幽的小院子出現在眼前。
小和尚擡手指向嵌着‘歸園’兩個秦篆大字的月門洞,板着小臉道:“就在裡面!”說着便要轉身跑掉。
“回來!”秦雷卻不算完。
小和尚聽了,雖然心裡一百個不願意,但終究畏懼於對方的身份,老老實實回到秦雷身前,悶悶問道:“幹啥?”
秦雷伸手捏捏小和尚胖乎乎的腮幫子,笑嘻嘻問道:“小傢伙,法號叫什麼呀?”小和尚摸不着頭腦道:“慧遠。”秦雷點頭讚道:“慧遠啊,寺裡伙食夠好的,是不是經常有肉吃啊?”小和尚漲得滿臉通紅,彷彿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叫嚷道:“俺們最守戒律了,俺這是……這是嬰兒肥!”
倒把秦雷驚得乾咳起來,打量着這小胖和尚,鬱悶問道:“這新鮮詞誰告訴你的?”
小胖和尚一臉警惕,嘟囓道:“沒有誰告訴我。”秦雷笑着摸摸他圓滾滾滑溜溜地小光頭。人販子般的慈祥笑道:“乖,告訴叔叔,是不是個漂亮阿姨告訴你的啊?”在毆打老和尚的過程中,秦雷也想明白了,不可能那麼巧,還有一個來跟自己做伴的。
慧遠小和尚年紀太小,又胖,哪經得起秦雷咋呼,聞言失聲道:“你怎麼知道……”秦雷得意的笑笑道:“我不僅知道她在寺裡。還知道她就在那裡面……”說着順手一指,視線也不由自主的望向月門洞,只是一眼,身子便徹底僵住了。
只見一道窈窕的翠綠倩影。便俏生生的站在月門洞中,那張傾國傾城地絕美小臉上,滿是激動的晶瑩淚花。
兩人四目相視,都能從對方眼中清晰感受到重逢的驚喜與歡愉,還有那藏也藏不住的柔情蜜意。
良久,秦雷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扳自己地手,低頭一看,確實那虎頭虎腦的小和尚。正舉着兩隻肉呼呼的小手,使勁推秦雷按在他腦袋上的大手。
秦雷伸手一撥拉,便把小和尚甩到一邊。小和尚歪幾下身子才站定。癟嘴小嘴,委屈的望向秦雷,突然伸出鮮紅的小舌頭,使勁扮個鬼臉,轉身跑掉了。
秦雷不禁莞爾。轉頭望向雲裳,輕聲道:“你走了以後,我才發現。已經不能沒有你。”
要死了,周圍還有這麼多黑衣衛呢,雲裳臉蛋一下羞紅了。黑衣衛們可都認識她,心道,怕什麼,我們可都見過你在王爺懷裡睏覺的呀。雖然很想看下去,但更怕秦雷發飆,紛紛朝雲裳擠眉弄眼笑笑,便識趣的退下了。雲裳姑娘對王爺地情意,那是瞎子也能看出來的。
有她這麼個高高手在,他們也不擔心王爺的安危,轉眼間,滿場地黑衣衛便退的一個不剩,給王爺和雲裳姑娘騰出了地方。
見周圍沒了人,雲裳也大膽起來,鼓足勇氣擡起頭,望向朝思暮想的情郎,脆聲道:“我很……”話到一半卻又羞於出口,最終化作一聲蚊鳴道:“想你……”
但秦雷耳力驚人,卻能聽得明明白白,心頭頓時涌起一陣感動,此時的女孩非比盛唐,若不是愛極了、念極了,是不會如此直接表明心跡的。
他大步跨上前,腆着臉笑道:“真乖,哥抱抱。”說着便伸出手臂,要去摟她。雲裳雖然比一般閨秀開朗,卻哪敢在白日裡做些羞人地動作,何況有個老頭還在後面呢。
姑娘這纔想起自己師傅,忙輕巧的轉身,堪堪避過秦雷的熊抱,在他身側停住,先給他一個甜死人地微笑,再小聲道:“見過我大師兄再說。”
秦雷一下子停住,詫異道:“公良羽?”便要關門放狗。
雲裳掩嘴輕笑道:“那奸人早被師傅開革出師門了,是我大師兄。”眼都不眨一下,便硬生生給裡面的老傢伙降了一輩,可見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話,是不能信的。
秦雷輕笑道:“現在見不見他都無所謂了,本來就是聽若蘭說,有人報了你的名字,我這纔上來的。”所以說男人,尤其是談戀愛事的男人的話,也是不能信的。
雲裳卻聽得心花
起先因爲見到秦雷與詩韻墨墨唧唧,而產生的小小怨消雲散,小聲道:“還是去見見吧,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說着用更低的聲音道:“待會我在落雁塔等你。”便婷婷嫋嫋往外走去,走了一段,還不忘回眸甜甜一笑,害得正要邁步進去的秦雷撞在了月門洞上,疼得哎呦一聲。
姑娘見自己惹禍了,頑皮的吐下丁香,便飛也似的逃走了。直到雲裳消失在拐角,秦雷才收回視線,揉着被撞痛的額頭,嘿嘿笑着走了進去。
這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子,與他當然蹲班房時住的那個相仿,但在屋舍儼然的寺院裡,能獨享一個跨院的,怕只有方丈了,秦雷默默想到。
腳下是兩道竹籬笆夾着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竹籬後遍植着各色菊花,紅黃白墨,色彩繽紛。秦雷立刻想到昭武帝居所的菊花,一樣的傲霜妍麗,一樣的多彩多姿,也一樣地自然隨意。稍有不同的是。昭武帝那裡的隨意總帶着刻意的痕跡,彷彿是爲了追求隨意而隨意的。而這裡的菊花,本來就是那麼長的,卻是地地道道的隨意。
視線從菊花叢中擡起,便落在院子西北角那棵已經落光葉子,枝頭掛滿紅彤彤的果實地大樹下,一個面容清矍的中年白衣文士,只見他坐在一把小竹椅上,身子微微向前傾着。手裡拿着把小扇子,正在悠閒地給面前的小泥爐扇風。他的身邊有一個竹几,另一把竹椅,機上有一個擱着茶具地褐色紫砂盤。
見秦雷走近了。白衣文士擡頭望他一眼,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朋友快請坐。”雖然說得熱情,但語氣淡的沒有一點味道,身子也一動不動,就連手中蒲扇扇動的節奏,都沒有絲毫改變。
秦雷哼一聲。拖過另一把繡椅,大刀金馬的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沉聲問道:“說吧,找孤王來作甚?若是喝茶賞菊就免了,孤最討厭別人故弄玄虛。”說着補充道:“方纔剛在外面收拾了個滿嘴胡咧咧的胖和尚。”
文士面色一滯,呵呵笑道:“在下方纔確實想這樣說來着,倒讓王爺猜着了。”
秦雷滿意的點頭道:“看來你還知道些進退。回答孤王三個問題,若是孤王聽着舒坦,便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就葬在這菊花裡吧,說不定明年滿院子便是雪一樣的白菊了。”秦雷現在對白衣有莫名的反感,因爲總會讓他聯想起那隻兔子。
文士搖頭苦笑道:“京里人都說王爺強勢,其實他們都錯了。”
秦雷‘哦’一聲,微擡眼皮道:“你要別出心裁嗎?還是省省吧,那沒什麼意思。”
自從一開始,文士便被秦雷堵得一愣一愣。待他說完,文士才淡淡笑道:“王爺在怕我。”
秦雷注意到,這白衣文士說話全是肯定語氣,心道此人地自信已經到了變態的地步。撇撇嘴,心中挪揄道:“孤就不接你茬,看你怎麼辦?”
但白衣文士彷彿知道秦雷心中想什麼一般,手中的扇子仍舊不緊不慢地扇着,輕聲笑道:“逃避有什麼用.畏加重。”
秦雷這個不要臉的,竟然被這個更不要臉的說得微微惱火,終究忍不住出言譏諷道:“現在孤爲刀俎,你爲魚肉,孤想知道你這簡直是狂妄的自信從何而來?”
文士微笑道:“王爺是要用暴力壓服在下,就像您在南方、在朝堂做地那樣。”就是這種問句,他都用肯定的語氣說出。
秦雷聞言冷哼道:“這樣做省時省力,有何不可?”
文士瞥了秦雷一眼,微笑道:“你我一樣狂,唯一不同是,在下的狂乃是有本錢地狂,叫張狂;而王爺的狂,卻是本錢不足,那叫虛狂。”說着俯身捻起一片猶自鮮紅的柿子樹葉,屈指往上一彈,那薄薄的葉片便電射出去,竟還夾着一絲破風聲。秦雷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一個鮮紅的柿子便應聲而落,正好落在他手中。
望着手中鮮亮可人的紅柿子,秦雷暗暗咽口吐沫,當然不是饞的。這手功夫比公良羽那跟班褐衣老者的莊戶把式可俊多了。
秦雷知道,白衣文士此舉乃是要證明他說得話——人家確實有狂的資本——兩人相距不到三尺,就憑秦雷揍個人都氣喘吁吁出虛汗的身子,要想拿他當人質實在是唾手可得。
秦雷爲人及其光棍,明白這一點,便坐直身子,呵呵笑道:“好吧,孤承認你有在我面前說話的資格了,你可以說了。”
白衣文士聞言笑道:“可進可退,寰轉自如,王爺真是個妙人啊。”說着似
道:“王爺一定在想,先讓你囂張,等着離你遠些,下剿了你。”
被說中心思,秦雷老臉經不紅一下,嘿嘿笑道:“只要孤不說,你所說的便只能是猜測。”
這時爐上的水開了,文士放下手中的扇子,將水壺從路上提起,又給那小炭爐蓋上爐蓋,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彷彿春風拂面一般自然,讓旁觀的秦雷不得不感嘆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燒水的動作可以冠絕華夏了。”
文士不禁莞爾,先用開水燙了燙茶具,又洗了洗茶壺中地銀針,將洗茶水倒掉後,這才往茶壺中注入了開水,就那樣敞着壺蓋,任其中的熱氣升騰而起。
望着從壺口中升起的嫋嫋白氣,文士笑了,輕聲道:“王爺一開始便想壓下在下。不讓在下說話,實際上是因爲在下解籤先生的身份。”
秦雷擺手求饒道:“我說夥計,能不能該用問句的時候用問句,不要全是肯定語氣。那會讓孤王覺得自己是一個傻瓜,就算孤求你了,成不?”
文士點點頭,笑道:“些許小事,答應便是。”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好吧?”
秦雷苦笑的點點頭,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佔據那麼大的心理優勢的情況下,居然轉眼便被這文士不經意的掌握了主動。拿到了談話地主導權。想明白雙方的差距,秦雷便不做些貽笑大方的事情,開始正經與他說話。
便聽文士一邊沏茶一邊淡淡道:“因爲在下爲幾位姑娘批了命。王爺便不自覺的把在下與命運等同起來,或者說一見到我,王爺便想到那該死地命運。所以王爺想壓的不是我,而是命運。”說完,又加上句:“對嗎?”
秦雷點點頭。沉聲道:“不錯,孤王一向認爲‘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自從發生了些事情後。卻讓孤有些拿不準了。”他說的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奇遇。
文士點點頭,說了句:“借花獻佛。”便擡手請秦雷用茶,秦雷端起茶盞來,這纔看到杯中鵝黃色的茶水、菊花怒放般的茶葉,這苦笑道:“怪不得先生如此說。”然後坐正身子,拱手尊敬道:“方纔小王唐突,請先生原諒則個。”
文士訝異的望了秦雷一眼,笑道:“終於不在心裡叫在下騙子了。”
被說破心思.秦雷不好意思笑笑。起先他以爲這文士是個騙子,因而很不客氣。但一番交鋒後,秦雷竟然生平第一次有種與水搏鬥的感覺,那種被對手層層包圍,卻又使不上勁,不能痛痛快快發揮地感覺,讓秦雷明白兩人目前還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對於有本事的人,他向來是尊敬有加的,抱拳問道:“敢問先生高姓大名,仙鄉何處?”他也夠可以地,都說了小半個時辰了,纔想起來問人家叫啥。
好在文士不在意這個,捻鬚微笑道:“在下姓樂,名向古,字布衣。居無定所,四海爲家。”
秦雷微笑道:“原來是布衣先生,小王有禮了。”
樂向古也重新向秦雷見禮,兩人這纔算結束交鋒,開始正經說話。
秦雷便捧着茶盞凝神靜聽他說話,未成想到樂向古卻微笑道:“殿下既然一開始便認爲在下是算卦的,不如讓在下給您算上一卦。”頓了頓補充道:“何如?”
秦雷聽得腦袋有兩個大,擺手道:“先生還是愛怎麼說怎麼說吧,硬在肯定句後面加上個反問語氣,讓孤覺得自己還穿開襠褲呢。”
樂布衣點頭應下,便從小几下拿出一個籤筒,遞給秦雷,微笑道:“請王爺抽籤。”
秦雷攥着籤筒,卻不擡手,而是沉聲問道:“這東西真的那麼準?”
樂布衣捻鬚笑道:“周易八卦,陰陽五行,本就是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秦雷皺眉道:“那先生還讓孤抽它作甚?”
樂向古笑着解釋道:“天地運行自有規律,世間萬物皆有其道。而這占卜便是問道,道可道,非常道,王爺總能從中得到些許指引。”
秦雷沉吟半晌,終於咬牙道:“好吧,孤就抽他平生第一簽!”
第五卷 【帝王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