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休想染指
菱蘭人在外間,聽着溫凝在裡間翻過來轉過去,想到她剛剛在院子裡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想着那裴世子與她處了近兩個時辰,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心中跟着有些焦躁。
好不容易聽到裡頭靜下來,本欲出去喊晚膳,又聽到溫凝一聲急呼。
“姑娘怎麼了。”菱蘭急匆匆就往裡間走,“阿蘭在的。”
進去就見到溫凝在抹眼淚。
菱蘭一下更着急,急忙走到牀邊:“姑娘怎麼了?可是那裴世子今早欺負你了?他若敢欺負姑娘,我……我……”
裴世子若欺負了姑娘,她又能如何呢?
大抵是連老爺也不能將他如何,他如今可不是從前那個貧寒出身的狀元郎了。
菱蘭張着嘴,差點要跟溫凝一起掉下淚來。
“沒有的事,做了個噩夢而已。”
溫凝已經回過神來,只是面色還有些蒼白,額頭的汗珠也還未擦去。
菱蘭被她這一番嚇得不輕,忙抽了帕子給她擦汗。
溫凝看看外面的天色:“我睡了多久?什麼時辰了?”
“姑娘睡了一炷香都不到。”夏日天沉得晚,菱蘭道,“姑娘重新梳個妝?老爺應該快回來了。”
溫凝垂下眼。
溫庭春回來定要找她說與燕家的婚事,她現在哪有心情與他說這個?
“換身衣物罷。”溫凝收拾好情緒,“讓春杏請秦管家備輛馬車。”
“馬車?”菱蘭詫異道,“姑娘要出門?”
溫凝已經站起身,神色也已經鎮定:“是,我們去一趟段府,找如霜妹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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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三刻,正是官員們下值的時間。
顧飛候在工部門口,遠遠見着裴宥緩步而來的影子,長長地出了口氣。
謝天謝地,這麼些天,他家世子爺可算是正常下值了!
這幾日昭和公主都去府上找世子,府裡天天來人催。
大約是早上耽誤了半日功夫,裴宥手上還拿着些公文,顧飛上前接到自己手中,又率先跳上馬車,替裴宥打簾。
“世子,剛剛徒白來稟,說溫家姑娘去段府了。”裴宥低頭入馬車時,顧飛適時地在他耳邊稟報。
裴宥身形一頓,側目:“段府?”
顧飛稱是,又道:“徒白來報了就馬上離開,說他會跟着溫姑娘入段府。”
裴宥垂下長睫,“嗯”了一聲,面色無恙地坐下。
顧飛又鬆一口氣,以後,這溫家姑娘的消息,他是萬萬不敢耽誤半分了。
他放下車簾,準備打馬行車,想了想,問車裡的人:“世子,回府?”
馬車裡安靜片刻,聲色淺淡地給了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去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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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凝與段如霜相交已久,但大多都是在府外相見,這還是第一次親自上了段府。
京兆府向來事務繁多,雖已到下值的時辰,段墉還未回府。府上的嫡姑娘在年初時已經出嫁,府上兩位公子也不在,因此管家直接去喊了段如霜。
段如霜沒想到溫凝這個時候會登門,當即親自迎了出來。
五月底的京城,白日裡蒸蒸暑氣,到了傍晚時分散了個乾淨。
段如霜原本只在涼亭裡擺了幾道點心,聽溫凝說午膳未用,忙讓廚房炒了幾個小菜。
兩人就着傍晚的徐徐涼風,一邊淺酌小酒,一邊說着話。
“姐姐今日怎麼想着到府上來找我?連午膳都未用,可是遇上什麼麻煩事了?”段如霜慣會察言觀色,等溫凝用了一些菜,臉色有所緩和,纔給她倒了一杯酒,正是浮生醉的新品洛神花酒。
溫凝面色已經如常,看不出哭過的痕跡,託着腮嘆口氣。
其實她也不知道來找段如霜做什麼。
只是實在不想被溫庭春喊過去商議燕家的婚事。
她與裴宥的事情還未釐清,燕禮的婚事要怎麼商議呢?
“可是今日燕家上門提親,不太順遂?”身爲溫凝唯一的閨中好友,段如霜對溫凝的親事自然事清楚的。
溫凝又嘆口氣,她倒是想把事情說出來讓段如霜出出主意,她的腦子可比她好使的多。
可這話要從何說起?
溫凝搖搖頭:“如霜妹妹,你呢?府上嫡姐已經出嫁了,應該開始爲你說親了?”
提起這個,段如霜清亮的眸色暗了暗,小聲道:“我娘這些年一直不得寵,我爹……又看重仕途,我一個庶出的女兒,我爹可能……”
她眼裡暗色的眸光一閃一閃,話不用說得那麼透徹,溫凝就明白。
不得寵的庶出女兒,若家人完全不放在心上也便罷了,段如霜有能耐爲自己籌謀,怕就怕……段墉這種想要往上爬的,很可能把女兒送給哪個想要討好的高官,正妻是肯定做不了的,能做個貴妾伱還得感恩戴德。
“那怎麼行!”溫凝一想到就皺眉,就算是庶出,好歹是正四品官員家的女兒,憑什麼給人做妾去!
“不提這些了。”段如霜嘆口氣,“還是說說浮生醉吧!這新品你喝着覺得如何?”
“還有你上次提到的藥鋪,我心中已經有些想法,我來說給你聽聽!”
提起做生意,光彩便重新回到段如霜眼裡,話也是滔滔不絕,總也說不完似的。
溫凝同樣來了精神,坐直身子細細聽她說起。
兩個姑娘在府內聊得熱火朝天,府外,一輛馬車隱在暗處,顧飛看着漸沉的夜色,摸了一把自己咕嚕響的肚子。
他想……去前面街角買個燒餅。
但他一不敢世子餓肚子,自己坐旁邊吃,二不敢跟對菱蘭似的,直接多買一個燒餅塞過去。
哎……
他本以爲裴宥來段府,是要進門去找溫家姑娘,哪知只是將馬車停在門口。
幸而世子向來低調,這馬車並不張揚,剛剛段墉回府,往這邊看了好幾眼,沒認出來。
這麼停在外頭做什麼呢?
從前聽聞溫家姑娘對他們家世子爺窮追不捨,走到哪裡跟到哪裡,這莫不是要……反過來了?
馬車裡裴宥倒沒想那麼多。
他還有些公文沒有處理完,正好在車上將事情收尾。
只是隨着時辰越來越晚,馬車裡光線越來越暗,他不得不暫時放下手裡的公文,點亮馬車裡的一盞油燈。
火苗竄起那一瞬,他眼前又閃現那一幕。
回京之後他便開始做一個夢。
夢裡鑼鼓喧天,喜樂洋溢,十里紅妝,由長安街頭鋪到了街尾。
不知哪家嫁娶,聲勢如此浩大,長安街頭站滿了夾道圍觀的人們,各個都是豔羨的張望。
他也在其中。
他騎着一匹黑色的馬,大抵是故意的,與那迎親的喜轎擦身而過。
恰巧一陣風過,撩起花轎的窗簾,連帶着新嫁娘的紅蓋頭,也被吹起一角。
他側目看過去,只見到一截白皙的脖頸,便心悸地驚醒。
裴宥不確定這個夢,如那些怪異的夢一般,是另一個自己經歷過的,還是純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自從聽聞燕禮要去溫府提親,便沒消失過。
說是夢,可每每醒來,拽緊繮繩的刺痛還殘留在手心,而心頭,更密密麻麻針滾過一般。
腦中反反覆覆就一個念頭:他心愛的姑娘要嫁人了,新郎卻不是他。
這個念頭讓裴宥惱火。
近來他對溫凝的確有些異常,但自認遠未到“心愛”的程度。
這讓他更加篤定,他對溫凝的那些異常,不過是因爲一些不可控的,譬如慧善大師嘴裡的“前世因,今世果”。
他可以通過夢境獲得一些指引,規避一些尚未發生的事情,卻不能容忍夢境牽引着自己的心緒。
因此日子越近,那夢越頻繁,心中更是如有烈火焚燒,但他都不管不顧,只一盆盆地往屋子裡叫冰鑑。
他的人生,旁人休想染指半分。
哪怕那個旁人,可能是另一個自己。
直到今早由那地下賭坊出來。
生平第一次,他被人耍弄得徹徹底底。
對溫凝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常可能是受旁人影響,可對她的怒火,那是真真實實地來源於被愚弄的自己。
耍他是吧?
瘋狂的念頭一旦滋生,便如星火燎原,摧枯拉朽。
他慣來如此,想要做的事情,不假猶豫,不會動搖,更不容反抗。
裴宥眯眼看那竄起的火苗,兩指一合,又將其捏滅。
外頭有了點輕微的動靜,裴宥收斂眼神,朝馬車外道:“人出來了?”
顧飛回道:“世子,是昭和公主還在國公府等您,您看……”
燈滅了,卻有清幽的月光透過車窗灑進來。
裴宥不鹹不淡地拿起剛剛放下的公文:“公務繁忙,沒空。”
裴·蹲老婆·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