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微微揚眉,輕笑一聲,“一般推斷罷了。”
天逸館能看上她什麼?她在公衆面前一向帶着面紗,便是她自戀地覺得他們是看上了她的臉,也缺乏條件,他們只有可能是看上了她的醫術。
但天逸館也不缺乏好的大夫,即便她做出了幾種前所未有的藥物,也不至於讓天逸館的當家這般放下身段找她合作。
再聯想宋夫人遇見她後,那如獲至寶的神情,以及一再感嘆大楚好的女大夫實在太少的話,只要是知道周當家的野心的人,應該都不難得出她方纔的推斷。
周啓怔了怔,無奈地搖了搖頭,笑着道:“徐娘子這一般推斷,當真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若我們的想法那麼輕易便能被猜出來,林家早就出手干預了。
徐娘子說得沒錯,我們一直在尋找醫術高明的女醫,並且我們自己也在暗中培養,但培養的時間實在太短,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培養出好的、足以讓那些世家大族的夫人娘子都另眼相看的女醫,實在太難。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徐娘子出現了。”
且她的所作所爲,都遠超他們對她的預期。
周啓不禁嘆息着道:“實不相瞞,我本來想直接出高價,讓徐娘子加入我們天逸館,但在和徐娘子接觸過後,我便知道這個法子行不通。
徐娘子方纔說,我是有野心的,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徐娘子。”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那天去給她治療她身上的傷,他不過與她匆匆見了一面,便知道這女子是個大有主意,不是個會願意居於人下,聽從別人指揮的。
所以想用錢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誘惑她爲自己所用這個法子,行不通。
更別說,後來,他還發現了一些更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侍婢見徐靜的杯盞空了,立刻上前來幫她滿上,在嫋嫋水霧中,徐靜淡聲道:“周當家過獎了。雖然我多少能猜出周當家想與我合作的原因,但有件事,讓我有些在意。周當家爲何一直不主動找上我們杏林堂?周當家那天過來幫我治療傷口時,特意對我釋放善意,我本來以爲,周當家很快就會找上門。”
周啓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說話。
他想看看,這女子到底能猜到哪一步。
徐靜繼續道:“周當家是個行事謹慎的,你不急着找上門來,一是想繼續看看我的能耐,二是,我的身份讓你有些在意罷。”
畢竟,她是一個半途來到安平縣的獨身女子,除了身邊的兩個侍婢,連個家人都沒有,這本來就是十分不同尋常的。
程顯白一開始,尚且會因爲她底細不明,對她滿懷警惕,何況是肩上扛着一整個家族產業的周啓,在摸清她的底之前,他只怕不敢輕易找上門,把周家未來的命運和她綁在一起。
周啓已經無法形容自己對這女子的敬佩了,若她是個男子,在處處給男子行方便的大楚,她取得的成就,定會遠高於如今!
他微微一笑,道:“所以,徐娘子會願意向我們表明你的身份,來顯示你對這次合作的誠意麼?”
一旁的程顯白見話題走向越發耐人尋味,不禁有些緊張地看了看周啓,又看了看徐靜。
怎麼說着說着,突然說到徐娘子的身份了?
雖然,他也很好奇徐娘子是從哪裡來的,先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但……但這與他們間的合作有什麼關係麼? 徐靜靜默片刻,脣角微微上揚起一個微帶涼意的弧度,“只怕,以周當家的能耐,早就查出我是誰了罷。”
她雖然從沒有向別人說過她的身份,卻也沒有特意做過什麼,去隱瞞她的身份,甚至一直用的都是徐靜這個真名。
大楚百姓要離開自己的居住地,去往別的地方,需要向官府申請過所,也就是通關的文書。
當初原主被蕭逸休棄,又被徐家趕出家門後,春陽和春香本來想帶她去汴州投靠原主的母族,因此求着徐家的人幫她們申請了去汴州的過所,誰料剛走到安平縣,原主的病就急劇惡化,原主又死活不願意離開西京,逼得她們只能暫居在虎頭村。
各地官府都是會定期檢查戶籍的,特別是當有外來人員落住超過七天的,定然會有人前來詢問他的情況,原主住在虎頭村期間,便有安平縣縣衙的人來詢問過情況,春陽春香給他們看了她們的過所,又給他們塞了些銀子,纔算過關了。
否則,原主的銀子又怎麼會消耗得那麼快。
因此,安平縣縣衙那邊是有她的相關情況登記的,雖然過所上不會把她的身家背景都寫得明明白白,但基礎的信息都有——她是哪裡人,年方几何,什麼時候離開京城的,這回離開京城是要去哪裡,都會經過哪些州哪些縣,都寫得清楚明白。
當初決定留在安平縣生活後,徐靜便在思考如何在安平縣落戶,大楚是允許辦女戶的,只是條件十分苛刻,需要確定該女子的父親和夫君都沒了,兒孫輩裡也沒有男子,女子才能繼承戶主之位,簡而言之,就是要家裡一個男的都沒有。
後來和蕭逸關係好轉後,又經由他結識了新來的縣令,要操作這件事就更容易了,若沒有來西京這件事,徐靜已是準備拜託鄧有爲了。
總而言之,縣衙裡有她的資料,周家在安平縣紮根多年,縣衙裡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人,只要周啓有心查她,不難知道她的許多情報,再跟那段時間從西京離開的人裡,所有叫徐靜的女子一對比,基本就能知道她是誰了。
看着對面女子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眸,周啓輕笑一聲,突然站了起來,朝徐靜深深作了個揖,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徐娘子,某便不在徐娘子面前獻醜了。某見過徐家四娘。
說實話,知曉徐娘子的身份後,某震驚了許久,才確認應該沒有查錯,希望徐娘子不要介意某私下裡調查徐娘子這件事。”
徐靜嘴角微勾,淡聲道:“周當家倒不用如此多禮,周當家也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家族,自是沒什麼好責怪的。我雖然是徐四娘,但已經不是過去的徐四娘,如今我跟蕭家和徐家都沒有關係,周當家若是想與這兩家攀上關係才找上我的,那周當家是找錯了。”
周啓微愣,站直身子有些猶豫道:“我以爲徐娘子和蕭侍郎已是……”
“沒有的事,我與蕭侍郎早已不是夫妻了。”
徐靜道:“本來,我與蕭侍郎就是因爲一些意外才在一起的,互相之間沒有多少夫妻情分,後來也不過是機緣巧合,有了些交集。”
周啓也不是不會看臉色的人,見徐靜說得冷淡堅決,便不繼續這個話題,淡淡一笑道:“不管徐娘子與蕭家和徐家是否還有關係,都不妨礙我想與徐娘子合作的誠心。以徐娘子之能,便是沒有徐家和蕭家的幫助,也自能闖出一片天來。”
一旁的程顯白已是震驚得瞳孔地震了。
他、他沒聽錯罷!
徐娘子和蕭侍郎以前,竟然是——夫、妻!
這他奶奶的簡直震驚他一萬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