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說完後,徐靜沒說話,只幽幽地看着她。
沈娘只覺得她那雙清凌凌的眼睛彷彿兩個冰窟窿似的,就這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配合着她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絕色臉蛋,彷彿哪裡的女鬼來索命。
她的心尖兒不自覺地顫了顫,後退了一步,說話的聲音也下意識地低了下來,“你……你這樣看着我作甚,難道你白住我的房子還有理了!”
徐靜又看了她一會兒,倏然綻開笑容,慢條斯理地從春香手裡拿過金鐲子,在手裡把玩着,慢慢道:“自然是沒理的,但你也說了,我是落魄的鳳凰,落魄的鳳凰好歹也是鳳凰。
這賃錢呢,我最晚後天,一定全部補上。
但你隨意帶男人闖進我的房間,還對我肆意辱罵,這個理又該怎麼算?”
說着,徐靜垂下纖長捲翹的睫毛,突然轉身走到桌子旁,拿起桌子上一把用來切水果的小刀,“咔嚓”一聲,一刀就把桌子上的一個梨子切成了兩半。
沈孃的小心肝又不自覺地顫了顫,看着女子切梨子時那面無表情甚至透出絲絲寒氣的臉,她竟然有種她切的不是梨子,而是她身上的肉的感覺!
徐靜看也沒看她,繼續動作緩慢卻平穩有力地,把手中的梨子切成了一塊又一塊。
而且,最讓人心驚的是,她切下來的每塊梨子,大小都差不多,彷彿她精心度量過似的!
邊切,還邊淡淡道:“我這人呢,脾氣不太好,若是繼續這樣被人侮辱,會做出什麼事來,我也不知道。
但基本的信譽,我還是有的。
若是別人願意尊重我,信任我,我自然不會辜負他的信任。
但若是別人看我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弱女子,就妄想肆意欺辱我,踐踏我,甚至在我身上打什麼小九九……”
徐靜頓了頓,突然用力,“啪”一聲,把小刀深深插進了桌面上,從身上抽出一條手帕,慢條斯理地擦着白皙纖細的手,笑眯眯地看向沈娘,“那我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你說是這個理嗎,沈娘?”
面前的幾人看得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這女人,到底是哪裡來的力氣把刀插進桌面裡!
還插得那麼深!彷彿在說,她這把刀子能插進桌子,也能插進人的身體。
徐靜彷彿沒感覺到他們詭異的視線,還十分熱切地揚了揚手道:“既然你來了,我這裡沒什麼可以招待客人的,這梨子,你隨便吃……”
“不……不用了!”沈娘突然渾身一抖,回過神來,身上的肉似乎有些發疼,再看那笑語嫣然的女子,只覺得怎麼看怎麼陰森,連忙道:“算了,我……我這回就先放過你。
但要是你後天還交不出賃錢,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呂婆子那裡最近可是缺上好的貨色!”
說着,一扭身子,滿身的肥肉隨着她的動作顫了顫,帶着那個男人快步走了。
沈娘剛走出房間,徐靜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見,臉色冷然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她身上的傷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到底大病初癒,還有些虛弱。
春香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忍不住驚喜道:“娘子,沈娘走了!
娘子,你好厲害啊!隨便幾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就算是以前的娘子也沒那麼厲害!
而且,娘子的力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說着說着,饒是單純如春香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有些呆呆地看着徐靜。
對啊,這三個多月,娘子自暴自棄的,什麼事也不管。
而要是以前的娘子,被人這樣辱罵,定然會簡單粗暴地打回去!
像今天這般不慌不忙冷靜果斷地威懾人的娘子,跟以前的娘子似乎很不一樣啊!
徐靜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道:“許是受的打擊太大,我這幾天大徹大悟了,頭腦也比以前清明瞭許多。
放心,往後,我會好好過日子,也不會再讓你們爲難。”
原來如此!老一輩的人常說,一個人若受了太大的磨難和刺激,心性也會跟着改變。
看來娘子是真的振作起來了,還越變越好了!
春香喜極而泣,忍不住淚眼婆娑地一直唸叨着,“太好了,太好了,這樣夫人在天之靈也能放心了……”
徐靜卻沒有她那麼樂觀,從方纔跟沈娘短短的交鋒來看,她現在的處境用前有狼後有虎來形容也不爲過。
被夫家和孃家雙雙拋棄便算了,身上還一文錢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她們幾個單身女子的容貌太扎眼了,別說方纔沈娘嘴裡的那個彭十了,她自己也分明在打她們的主意。
方纔看到她手上的金鐲子的時候,沈娘臉上的神情可分明是失望。
呵,也是,她原本以爲她們已是走投無路,正想把她們賣了大賺一筆,現在突然發現她還能苟延殘喘,怎麼可能不失望?
只收一份房租的錢,又怎麼跟把她們三個賣了的錢比呢。
雖然她方纔敲打了她一下,但她可不認爲,一個人的貪婪會就此消失了。
想到這裡,徐靜擡頭看向春香,“現在天還早,你快去縣城裡找家可靠的當鋪把鐲子當了。”
春香臉上的喜悅頓時少了一大半,咬了咬脣,很是不捨地道:“是,娘子。”
春香一離開,徐靜就憑着腦海中的記憶,把原主全身的財產找了出來。
可是,原主本便大手大腳,存不住錢,這三個多月,她們坐吃山空,加上原主養傷養病花了不少錢,她原本記憶中有銀子的地方都空了,比老鼠啃過還乾淨。
徐靜忍不住眉頭緊皺。
爲今之計,還是得想想怎麼弄錢,沒有錢,她們活下去都成問題。
光靠春陽賣刺繡顯然是不夠的,而一個金鐲子能當多少錢?要是什麼都不做,很快就又山窮水盡了。
就在徐靜翻箱倒櫃的時候,她竟然找到了蕭逸給原主的休書。
信封表面休書兩個字寫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不愧是被譽爲大楚第一才子的蕭逸寫的字。
徐靜看着這封休書,只暗暗感嘆,若這不是一封休書就好了,記憶中,蕭奕的字一字值千金,若這不是休書,把它賣了還能賺不少錢吶。
要是這坑爹的穿越中要徐靜挑出一點她還算滿意的,就是她被休了這件事了。
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爲一個有夫之婦,而那個夫君還是個對她毫無感情,甚至對她滿心厭惡的男人。
至於她那個便宜兒子……
徐靜想到這裡,就一陣心煩氣躁,乾脆先把他拋到了一邊去。
她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有心思去關心這個便宜兒子。
就在徐靜翻累了,打算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只是,這回的聲音分明帶了一種故意裝出來的濃濃喜慶之意,濃膩得彷彿能擠出油來一般——
“徐娘子,徐娘子在嗎?
大喜啊,大喜啊!
妾身今天特奉彭十郎之命,向徐娘子下聘來了!
徐娘子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彭十郎可是咱們虎頭村最富有慷慨的郎君,也向來對自己房裡人溫柔體貼,多少娘子做夢都想得到彭十郎的青睞,徐娘子就等着嫁過去享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