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陷入了沉思,一時沒有把眼睛移開。
縮在巷子裡的小娃娃似乎以爲她走了,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個頭,見到她還站在那裡時,顯然又驚了驚,又長又翹的眼睫毛猛地顫了顫。
只是這一回,他沒有移開視線,而是就這樣一直看着徐靜。
臉上的表情,似乎又是緊張,又是害怕。
徐靜回過神來,有些奇怪,她長得很可怕嗎?怎麼這孩子這副表情?
在牙人離開了後,她便把冪籬上的紗簾挽了起來,便是小孩子還不懂得分辨美醜,她這張臉也不至於嚇到他吧?
本着和未來的鄰居打好關係的想法,徐靜轉向那小娃娃,微微彎腰,溫聲道:“小娃娃,你是哪戶人家的孩子啊?”
小娃娃一愣,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呆。
見他半天不說話,徐靜以爲他是怕生,嘴角微微一揚,嗓音更溫和了,“你可是迷路了,你跟我說,我帶你回家可好?”
小娃娃依然不說話,只呆呆地看着她,一雙眼睛,突然微微紅了。
徐靜怔了怔,以爲自己說中了,這孩子是真的迷路了。
這麼小的孩子,看起來也就四五歲,要是迷路了得多焦急無助啊。
她看着他的眼神中不禁帶了幾分憐惜,嘗試着朝他走了一步,見他的睫毛又顫了顫,但沒有什麼劇烈反應,才繼續慢慢朝他走去,邊走邊道:“你出來,我們說說話好不好?我不是壞人,我能幫你找到你的家人……”
然而,她話音未落,不遠處的孩子便突然猛地轉身,“噠噠噠”地跑進了巷子裡。
徐靜微愣,下意識地加快腳步,等站在了巷子口時,卻只能見到那個孩子已是跑遠的小小身影。
她有些怔然地站在原地,再一次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莫非,在小孩子眼裡,她真的長得很可怕?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女聲,“娘子,你在那邊做什麼?”
卻是春陽回來了。
徐靜回過神來,擡頭看了看已是染上了大片大片橘黃色的天空,道:“沒什麼,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家罷。”
另一邊,蕭懷安低着頭一陣猛跑,卻猝不及防地和出來找他的閒雲撞了個正着。
原本滿臉焦急的閒雲看到撞到了懷裡的小小人兒,整個人頓時鬆了下來,連忙把人抱起,又是生氣又是後怕地道:“小郎君,你到底去哪了?小人不過一會兒沒看着,怎麼人就不見了呢?小人本就是瞞着郎君把你帶過來的,若是還把你弄不見了,小人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雖然小郎君身邊還有暗衛跟着,但……但也不帶這樣嚇人的啊!
“閒雲。”
懷裡的小娃娃卻顯然沒聽進他的碎碎念,突然伸出軟乎乎的小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小臉靠在他的肩膀上,似乎很是失落,“我好想有點想阿孃了。”
閒雲猛地一怔。
小郎君先前在那女人那裡過的是什麼生活,他們都知道,他永遠忘不了,郎君剛剛把小郎君接回來時,孩子小小的身體上遍佈的傷痕,或輕或重,或新或舊,最新的那個傷痕,甚至還在流血!
他簡直無法相信,一個母親竟會對自己的孩子下這樣的毒手!
郎君先前把小郎君放在那個女人那裡,是念在小郎君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讓骨肉相連的母子分離,乃人間悲劇,卻哪裡知道,這天底下確實是有人沒資格當母親的。
小郎君到了郎君身邊後,從沒有提過自己的母親,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想念自己的親孃,即便那個親孃宛如蛇蠍,在孩子心裡依然是特別的。
小郎君也只是嘴上不說,偶爾夢囈時,還是會帶着哭腔唸叨“阿孃”。
這還是小郎君第一次在他們面前直白地提起自己的阿孃。
還說……自己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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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雲心裡彷彿被什麼揪着一般疼,抱緊懷裡小小暖暖的身子,道:“小郎君,別想那個女人了,她待你不好,她沒資格當你的阿孃。
你不是說你很想郎君嗎?郎君很快就要下值回來了,小人先帶你回去換身衣服,一會兒好跟郎君見面,可好?”
蕭懷安不說話,只抿了抿小嘴,眼睛裡像進了壞蟲子,酸酸的,溼溼的。
他當然知道阿孃很壞,他不要喜歡她。
但他還是好想阿孃,好想好想。
可是,他的阿孃好像忘記他了。
阿孃也好像變溫柔了。
只是,不是對着他。
阿孃不喜歡的小孩子,似乎只有他。
晚一些的時候,收到了消息的蕭逸眉頭緊皺地大步走進了他在安平縣的臨時住所,徑直越過了趕過來迎接他的小廝,快步走向了後院。
閒雲聽到腳步聲,連忙走出了房門,蕭逸還沒走到面前便“噗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地道:“小人見過郎君,小郎君……可能因爲旅途太疲憊,已是睡下了。”
蕭逸的動作一頓,再次邁動腳步的時候,他的動靜已是小了許多。
他看也沒看閒雲一眼,走進了房間裡,沒過一會兒便走了出來,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冷冷地睨了一眼閒雲,“過來。”
閒雲:QAQ
他本來還念着小郎君能替他求一下情,誰料小郎君睡覺了。
小郎君,咱們可能要永別了,但爲了你,閒雲不後悔!
閒雲一副奔赴刑場的悲催表情跟着自家郎君走到了一個書房裡,誰料郎君沒有如他所想的一上來就罰他,而是詢問了他許多路上的事情。
閒雲連忙一一回答了,最後,蕭逸沉默了一會兒,道:“長笑在來這裡的路上,可有什麼異常?”
長笑是蕭懷安的小名。
閒雲搖了搖頭,突然,彷彿想到了什麼,有些猶豫道:“小郎君一路上都很乖,只是方纔,小人一個沒看住,讓小郎君跑了開去,小人把小郎君找到後,小郎君突然說,他想阿孃了……”
蕭逸微微一愣,墨黑的眼眸裡有某種情緒在悄然流轉,好一會兒,才道:“回去罷,這裡不比西京,沒那麼多僕從,好好照顧小郎君。”
閒雲一喜,下意識道:“郎君不怪小人擅自把小郎君帶過來?”
蕭逸的眉頭一下子皺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個賬先欠着,回到西京後,自去領一百板子。”
閒雲:“!!!”
他到底在多嘴什麼!難道他竟然以爲,郎君去了一趟安平縣後就變溫和了嗎?
一百板子!他未來一個月別想下牀了!
但閒雲哪裡敢說什麼,心裡默默流淚地應了聲是,便轉身出去了。
他剛離開不久,虛空處便突然躍下一個黑影,朝蕭逸行了個禮道:“小人見過郎君。徐娘子今天去了一家名爲杏林堂的醫館,和經營醫館的程氏兄妹似乎談了什麼合作,隨即徐娘子用一種十分奇異的法子救下了一個突發急病的婦人。”
這些天,蕭逸派去徐靜身邊的人,每天都會向他彙報徐靜的情況。
前些天,她都是在走訪不同的醫館,今天難得發生了別的事。
蕭逸微微一愣,沉聲問:“十分奇異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