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讓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那刀子是向着高家二公子高齊去的。如果只是個意外還好,若是……
另一方面,讓衆人更加驚訝地則是跟着穆翎一起來的藍衣少年。雖然這兩個月無衣公子在京城裡頗有名聲,但是其實也沒有多少人真的放在心上。在絕大多數人眼中,謝無衣只是因爲穆翎才引人注意的罷了,只能算是穆家大公子的附庸。但是方纔,就見他擡手那麼輕描淡寫的一撥,衆人甚至沒有看清楚他有沒有用什麼武器,那原本直射而來的刀就已經偏了方向了。看看那嵌入假山中足有五六寸的短刀,衆人暗暗吞了口口水。原來…這位看起來俊俏無害的少年,竟然也是一位高手麼?
周圍的人們看向這邊,謝安瀾穆翎和高裴卻是有志一同的看向演武場上。高家是武將世家,因此結交的人也多是將門之後。是以即便是家裡爲小姑娘舉辦生日宴會,前來道賀的年輕人們聚在一起也還是比武切磋的多,吟詩作賦的少。這會兒演武場上站着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個一臉茫然地望着這邊,顯然是不太明白眼前的突變是怎麼回事。另一個卻是抱胸站在演武場邊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高裴。
高裴還沒說話,高齊卻有些忍不住怒道:“顏老三,你這是什麼意思?!”
被喚作顏老三的年輕人連看都沒有看高齊一眼,只是望着高裴道:“高少將軍,難得回京一趟不如切磋一下?”話說得客氣,但是眼神裡卻盡是挑釁。
高裴皺眉,淡淡道:“不必。”
年輕人臉色微變,冷笑道:“怎麼?高少將軍看不起我們這些紈絝子弟?”
高裴打量了他一番,漠然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年輕人臉色頓時陰沉了起來,彷彿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一般,還算英挺的臉都在不受控制的抽動。好半晌方纔咬牙指着高裴道:“高裴,有本事你上來!”
高齊翻了個白眼,沒好奇地道:“顏老三,你有病啊。我大哥都說了你不是他的對手了,你還叫?”高齊雖然對高裴這個嚴厲的兄長猶如老鼠見到貓,卻絕對不許旁人冒犯自家大哥的威嚴。年輕人不屑地掃了高齊一眼道:“滾到一邊兒去,我沒跟你說話。”
原本還分散在四周的賓客見狀,紛紛聚攏了過來。人多了,反倒是更加不好收場了。那年輕人臉色通紅,死死地盯着高裴不說話。
謝安瀾側首看了一眼身後嵌在假山裡的刀,低聲問道:“穆兄,這是什麼人?”
穆翎輕嘆了一口氣道:“這是靖安侯府的小侯爺。顏錦庭。”
“嗯?”謝安瀾挑眉,“他跟高將軍什麼仇什麼恨?”
穆翎看了一眼還對高裴虎視眈眈的年輕人,壓低了聲音道:“當年先代靖安侯跟定遠侯一起上戰場,定遠侯回來了,靖安侯卻戰死沙場連屍體都沒有找回來。當時顏錦庭纔不過七歲,靖安侯只剩下他這一根獨苗了,定遠侯顧念與他父親的袍澤之情,對他十分照顧。不過從小,顏錦庭就跟高將軍關係不好,越大越不好。靖安侯夫人因爲丈夫的死一直對定遠侯頗有微詞,又不許兒子上戰場,所以……”
兩人在這邊低語的時候,顏錦庭已經衝下演武場奔着高裴衝過來了。
高裴卻並不和他動手,直接輕巧的避開了他揮過來的拳頭閃到一邊去了。
穆翎彷彿想起什麼,道:“對了,顏錦庭的夫人,是陸家的四小姐。”
“陸家?就是那個陸家?”謝安瀾問道。
穆翎挑眉一笑,“還能有哪個陸家?顏家跟高家一樣也是武將世家,只是沒想到顏家竟然和陸家結了親,反而和朝中的武將都疏遠了。想來靖安侯府人是打定了主意不讓顏錦庭上戰場了。”謝安瀾挑眉,看着正瘋狂的攻擊高裴的顏錦庭所有所思,“高將軍和他打一場不就完了麼?”
穆翎搖頭道:“你以爲沒打過麼?顏錦庭受他母親影響,從小便敵視高家。聽說靖安侯生前對定遠侯有救命之恩,高裴從小就讓着他,還不是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
謝安瀾偏着頭想了想,脣邊勾起一抹笑意。
“無衣,你想做什麼?”穆翎看着她。
謝安瀾道:“閒着無聊,看看將門之後的實力唄。”說完,謝安瀾擡手就抽出了那把嵌入了假山縫隙裡的刀。
顏錦庭似乎真的很恨高裴,高裴越是不接招他越是來勁。只是打了一陣都沒能碰到高裴一片衣角,讓他的出手越發的沒有了章法。
正在顏錦庭怒不可遏的時候,一道藍影突然插入了兩人之間。高裴見狀立刻就飛身後退了好幾步,讓謝安瀾的刀背正好敲上了顏錦庭的手臂。謝安瀾並沒有怎麼用力,卻還是讓顏錦庭的手臂吃痛了一下,原本揮出去的力道立刻卸去了大半。
“你做什麼?!”顏錦庭盯着謝安瀾,冷聲道。
謝安瀾揚了揚手中地刀,淡淡道:“你剛纔差點打到我了。”
顏錦庭微微眯眼,盯着謝安瀾半晌方纔道:“滾開!”
“不如你教教我怎麼滾啊,我不會。”謝安瀾偏着頭,一手提刀笑眯眯地道。說完,臉上的笑容一凝,沉聲道:“你差點打到我,道歉。”
顏錦庭嗤笑一聲,“道歉?你以爲你是誰?”
謝安瀾揚眉道:“你又以爲你是誰?靖安侯府小侯爺?靖安侯府這個稱號跟你有半個銅板的關係麼?”
“住口!”顏錦庭咬牙切齒地道,彷彿恨不得一把將眼前的少年撕碎了,“誰準你說靖安侯府的!”
謝安瀾懶懶道,“你好像理解錯了,前代靖安侯爲國捐軀自然沒有人能說什麼,我說的是你啊…靖安侯府…小、侯、爺。”想了想,謝安瀾擡起下巴道:“你不是想要挑戰高將軍麼?不如,你先來挑戰我啊。你打贏了我再去挑戰高將軍不遲。你說是不是?”
顏錦庭不屑地道:“挑戰你?你配麼?”
看着眼前一臉傲慢的年輕人,謝安瀾慢慢眯起了眼睛,“你試試就知道我配不配了。今天,本公子就教教你怎麼做人,免得以後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
“放肆!去死!”顏錦庭終於忍不住怒吼一聲,朝着謝安瀾撲了過來。
謝安瀾不閃不避,直接身手一個擒拿,抓住他的胳膊就摔了出去。顏錦庭敢當衆挑戰高裴,至少還是有幾分真本事的。被謝安瀾一甩立刻就凌空翻身想要重新落地,卻感到一陣風聲襲來,謝安瀾已經一腳踢向了他的腰間。顏錦庭立刻伸手去擋,雖然攔住了謝安瀾凌空的一腳,自己卻也跌倒在了地上。
落到地上摔了個灰頭土臉,顏錦庭立刻翻身而起抓過身邊立着的一杆長槍就朝着謝安瀾刺了過來。
槍乃長兵,也是戰場上最常用的兵器,有百兵之王之稱。
謝安瀾研究過各種冷兵器,但是對現代人來說這個兵器卻還是略顯冷門了一些。因爲在前世,實戰中幾乎沒有人會使用這種攜帶不便的兵器了。但是…這並不能抹殺這種兵器在冷兵器時代的優越性和殺傷力。
顏錦庭的槍法顯然也是下過苦功夫的,舞起來虎虎生風。但是…還不夠!
顏錦庭長到二十多歲,雖然苦練功夫卻從未上過戰場。與人交手絕大多數時候也只是府中教他功夫的師傅或者護衛,這些人自然絕對不敢傷他的。因此,在謝安瀾看來顏錦庭練得都是套路。一個從未實戰過的人,與一個早就已經經過了千錘百煉的人交手。其慘烈的結果…高小胖已經用它那碩大的身軀證實過了。
所以,當顏錦庭震驚地望着原本在自己手中的槍跑到了謝安瀾的手裡,當自己的槍此時的槍尖卻指着自己的脖子的時候,顏錦庭的臉色慘白。
謝安瀾不太熟練的試了試手中的長槍,隨手一扔,將長槍放回了原本的位置淡淡道:“就這水平還想挑戰高將軍,是嫌自己命長麼?”
顏錦庭咬牙,目光通紅地等着謝安瀾。謝安瀾淡淡道:“高將軍給你留面子,小侯爺也不要逼人太甚了。人家一個戰場上廝殺的將領,陪你一個小孩子玩過家家,合適麼?”
“你!”顏錦庭的模樣看起來恨不得咬謝安瀾一口。身後,高小胖手舞足蹈的對着謝安瀾豎起大拇指。從小到大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個顏老三,整天一副前天下人都欠他的模樣。偏偏爹孃還總是讓他讓着他,拜託…顏老三比他大了足足四歲好不好?
“道歉。”謝安瀾道。
顏錦庭咬牙不語,謝安瀾道:“不然咱們再來,打到你服輸爲止。”
高齊高聲笑道:“哈哈,顏老三,剛纔不是還耀武揚威的要挑戰我哥麼?連個小孩子都打不贏,你好意思麼?哈哈!”得意的高小胖忘了,自己也是打不贏眼前的這個小孩子的。
好半晌,顏錦庭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抱歉。”
謝安瀾滿意地點點頭,道:“認輸就好,以你的身手,最好還是再練練再挑戰高將軍比較好。”如果顏錦庭只是在家裡這麼練着的話,大概這輩子也別想打贏高裴了。
顏錦庭恨恨地瞪了謝安瀾一眼,轉身跳下了演武場拂袖而去。
找事兒的人走了,衆人也都鬆了口氣。
高齊高興的一巴掌拍向謝安瀾的肩膀,“謝小弟,沒想到你……”
謝安瀾身手架住將要落下來的大手,高齊嘿嘿一笑收回了手笑道:“沒想到你功夫還真不賴,竟然幾下子就將顏老三給打跑了。”
謝安瀾淡淡一笑道:“在下一時魯莽,還望高將軍勿怪。”
高裴搖搖頭道:“多謝無衣公子解圍。”
高裴這話十分真心,高家和顏家的關係這些年一直處的十分艱難。不接受顏錦庭的挑戰,顏錦庭覺得高裴看不起他,越發的鬧騰。打敗了顏錦庭,靖安侯夫人覺得高裴欺負自己兒子,掃了靖安侯府的面子,回頭就要找高夫人的事兒。自己假裝敗給顏錦庭?誰信呢?所以,謝安瀾能出手接下了顏錦庭的挑戰,實在是幫了高裴一個大忙。
謝安瀾搖搖頭道:“順便而已,刀子貼着我臉飛過去,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就這麼算了。”
高裴淡淡一笑,對眼前的藍衣少年更生出幾分好奇和好感。
這邊演武場熱鬧不已,另一邊女眷聚會的地方同樣熱鬧。窗口的地方擠着幾位妙齡少女,紛紛都趴躲在窗口朝着不遠處的演武場上望去。方纔演武場上那一幕自然也被她們看在了眼底。
“那個藍衣公子是誰啊。好厲害啊。”一個少女悄聲問道。
“可不是麼?居然打敗了靖安侯。”同伴紛紛道。
“阿綾,那個公子是誰呀,你認識麼?”
看上去年紀最小的小姑娘趴在窗口上舉目眺望,搖了搖頭道:“沒見過呢。”靈動的眼眸一轉,笑道:“不過,我知道他是誰喲。”
“是誰啊?好像沒在京城裡見過呢。”
小姑娘回頭指了指身後的大廳里正坐着跟人說笑的沈含雙道:“你們去問沈家姐姐唄,我剛剛看到那個藍衣公子跟穆家大公子走在一起哦。”跟她一起玩耍的小姑娘們也大都是十一二歲的模樣,都是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倒也不需十分避諱。嘰嘰咋咋的商量了一番就朝着沈含雙那邊過去了。
沈含雙正與幾個年齡身份相仿的閨秀坐在一起說話,見幾個小姑娘圍了過來有些不解卻依然含笑問道:“阿綾妹妹,可是有什麼事兒?”
叫阿綾的小姑娘眨巴了一下眼睛,小聲問道:“沈姐姐,那個跟穆家哥哥一起的小哥哥是誰呀?”
“小哥哥?”沈含雙有些意外,阿綾道:“那個小哥哥好厲害哦,我們剛纔看到他三兩下就將顏家那個小侯爺打破了唉。”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就是啊,就是啊,好厲害!”
沈含雙不由笑了笑,道:“那個啊…是你穆家哥哥的好朋友,我只知道他姓謝,叫謝無衣。”
“謝無衣?”阿綾好奇地道:“好奇怪的名字,是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的那個無衣麼?”
沈含雙微笑道:“阿綾真聰明。”
不遠處的高夫人見這麼一羣小丫頭圍着這邊,不由好奇朗聲笑道:“阿綾,你們圍着沈小姐說什麼呢?”
阿綾走到高夫人面前,“娘,我們問沈家姐姐,謝家哥哥的事兒呢。”原來,這小姑娘正是高家的小小姐高綾兒。
高夫人奇道:“謝家哥哥?”驀地想起來,笑道:“謝家哥哥怎麼了?”
阿綾笑道:“謝家哥哥好厲害,三兩下就將顏家那個討厭鬼打跑了!”
“胡說什麼!”高夫人沒好氣地瞪了女兒一眼,有些話只能想不能說。阿綾連忙捂住小嘴,無辜地朝孃親眨了眨眼睛。高夫人無奈地伸手揉揉她的小腦袋道:“以後這話不能當着外人的面說知道麼?”阿綾乖巧地點了點頭,問道:“孃親,我可不可以認識謝家哥哥。”
“怎麼?”高夫人挑眉,自家小丫頭才十一歲,總不至於就情竇初開了吧?
阿綾道:“我要變得跟謝家哥哥一樣厲害,以後就可以幫大哥打跑顏家…呃,小侯爺了。”
高夫人無奈地點點女兒的額頭,“胡鬧。”
阿綾偷瞄了一眼庭中的閨秀們,伏在母親耳邊低聲道:“娘,怎麼樣呀?有沒有替我找到大嫂?”
高夫人撫額,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她將閨秀們聚會的地點選在這個樓上,就是因爲這裡正對着演武場,可以看到演武場上的情形。對自家兒子的優秀高夫人還是很有信心的。奈何上雍的閨秀們雖然還沒到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地步,卻還是略有些羞澀。出了這些什麼都還不懂的小丫頭,誰也不好意思去偷看。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沈含雙,她雖然對沈家這位京城第一美人感覺一般,但是還是忍不住想要羨慕穆家大公子的福氣啊。
高夫人正失神,管事來稟告已經在園中準備好了宴席,請夫人和賓客們入座。高夫人這才連忙收齊了分散的思緒含笑邀請在座的賓客入席。
謝安瀾跟穆翎坐在一起,頗有些閒情逸致地打量着對面不遠處。男賓和女眷雖然是分開的,但是離得着實不算是遠。謝安瀾坐在這裡也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正在與人談笑的沈含雙,可見高夫人爲了兒子的婚事煞廢了多少苦心。倒是沒想到,這位第一美人在京城裡的人緣竟然十分不錯。
“無衣在看什麼?”穆翎側首低聲問道。
謝安瀾悠悠道:“看美人啊。”
穆翎無語,朝着女眷那邊掃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哦?那無衣覺得哪一位美人更美?”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乾笑,“這個…自然是沈小姐,呃,其實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看你未來夫人的,可以了吧?
穆翎無奈,“你啊。”幸好謝無衣看着年紀小,還長了一張俊俏無害的臉蛋,不然以她這種看人的眼神早就被人當成登徒子趕出去了。
謝安瀾也知道自己一時看得太高興忘了男女之別了,朝穆翎笑了笑不敢再看。
謝安瀾不看別人,別人卻會看他。一個粉嫩嫩的小傢伙悄悄摸到了謝安瀾的身邊。其實她還沒走近謝安瀾和穆翎就都發現了,不過在定遠侯府自然不用擔心什麼,因此也都沒有理會。謝安瀾的衣袖被人拉了拉,謝安瀾低頭果然看到腳邊蹲着一個粉嫩漂亮的小姑娘,大眼睛水靈靈的望着謝安瀾骨碌碌打轉,一看就不是個溫婉嫺靜的主兒。
“謝家哥哥。”小姑娘衝着謝安瀾嬌聲叫道。
謝安瀾挑眉,趴在桌上往下望去,“小妹妹,你叫我?你是誰家的姑娘啊?”
“你猜?”小姑娘笑道。
謝安瀾道:“我猜…你是高家的姑娘對不對?今天的小壽星?”
阿綾眉頭微皺,有些沮喪地道:“你怎麼知道?你沒有見過我呀。”
謝安瀾有些好笑,道:“因爲你長得很像高將軍啊。”
阿綾眼神一亮,“真噠,我長得像大哥麼?那阿綾以後是不是也能像大哥一眼威武?”
“……”不愧是將門之後,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好看,而是威武?但是,我說的真的只是你的臉而已。輕咳了一聲,謝安瀾眼神略有些漂浮地欺騙小姑娘,“這個麼…自然了。”小姑娘頓時歡喜了,“太好了!”
長得跟高裴一樣威武的話,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到底哪兒好了?
“阿綾爲什麼想要跟大哥一樣啊?”
阿綾撅着小嘴輕哼,還揮舞着小拳頭,“我要像謝家哥哥一樣,把顏家那個討厭鬼打成渣渣!”
我沒有把顏家那個…討厭鬼打成渣渣。
伸手摸摸小姑娘的頭頂,謝安瀾道:“今天是阿綾的壽辰,不可以爲了不相干的人生氣哦。無衣哥哥送你一個禮物好不好?”阿綾睜大了眼睛望着謝安瀾,顯然是好奇他要送給自己什麼樣的禮物。只見謝安瀾擡起空蕩蕩地右手揮了揮。小姑娘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下一刻原本還什麼都沒有的手裡就出現了一朵淺粉色的芍藥。
“哇,好漂亮!”阿綾接過來才發現,那並不是一朵真花,而是用紗布做成了堆紗花兒。只是做得十分精巧,看上去竟然與真花相差無幾。謝安瀾笑道:“送給阿綾啦。”
“謝謝無衣哥哥。”阿綾得到了漂亮的花兒,立刻心滿意足地謝過了謝安瀾,遛回到了女眷席上去了。
旁觀全場的穆翎似笑非笑地看着謝安瀾道:“爲兄倒是不知道,無衣身上竟然還帶着這種東西?”
謝安瀾手一展,指尖又多了一朵芙蓉花,笑眯眯道:“穆兄可是覺得我厚此薄彼?”穆翎面無表情地擡手擋開,“敬謝不敏。”
謝安瀾心中一笑,她身上自然帶着稀奇古怪地東西。不過隨身帶着花兒絕對是個意外,原本是買回去打算哄芸蘿小姑娘的。
穆翎沒好氣地道:“你小心一點,除非你打算娶高家小姐。”
謝安瀾失笑,無奈地道:“穆兄,阿綾才十一歲,還是個孩子呢。”
穆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以爲你自己有多大?
對上穆翎鄙視的目光,謝安瀾值得無奈地認輸。好吧,男女大防確實是一個事兒。比如說穆翎和沈含雙,之前就有不少人明裡暗裡調侃兩人的關係,還有人打探起穆翎的婚期。謝安瀾卻是有些明白沈含雙的意思了,在場的人都知道穆翎是陪着沈含雙來參加高家的宴會的。在外人看來也就坐實了穆翎和沈含雙之間的關係。若是將來婚事有什麼變化,對穆翎的名聲只怕也會有不小的影響。不過沈含雙倒是真的狠得下心來,要知道穆翎的名聲若是受損五分的話,沈含雙就要受到八分損害。這個世道對女子從來都是不公平的,所以絕大多數女子都必須小心翼翼的維護自己的名聲。
從高家出來,謝安瀾決心不能夾在別人中間當電燈泡了,只是飛快地跟穆翎和沈含雙打了聲招呼,就自己落跑了。
看着她非一般消失在街頭的背影,沈含雙不由莞爾,道:“穆翎哥哥,你這個朋友真有趣。方纔還有許多小姑娘跟我打聽他呢。”
穆翎道:“都是些不懂事的小丫頭罷了,方纔高家的小丫頭就湊過去跟無衣說了好一會兒話。”
沈含雙有些意外,“無衣公子當真惹人喜愛呢。我還聽高夫人誇他來着。”
穆翎淡淡道:“無衣性子好,有跟真心爲朋友拔刀相助,喜歡他的人自然不少。走吧,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沈含雙也不多說什麼,柔順的點頭應道。
換回女裝回到家裡,陸離正坐在書房裡研究卷宗。謝安瀾心情好,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才突然伸手從後面摟住他的脖子。
陸離擡了下頭,卻並沒有被她嚇到。只是微微蹙眉道:“喝酒了?”雖然謝安瀾已經洗漱過了,但是陸離還是聞到了淡淡的酒香。謝安瀾笑道:“剛被人拉去高家參加高家小姑娘的壽宴來着,喝了兩杯不礙事。你在看什麼?用過晚膳了麼?”
“等你回來。”陸離放下了卷宗,淡淡道。
謝安瀾瞭然,“還沒用膳啊,嗯,我又沒吃飽,陪你再用一點?”
陸離微微點頭,謝安瀾這才揚聲換來門外侍候的丫頭去讓廚房準備飯菜。
陸離拉着謝安瀾在自己身邊坐下,謝安瀾也不在意,直接湊到他跟前去看他剛剛專注的東西。
“咦?陸家的資料…顏錦庭?”謝安瀾有些驚訝,陸離正看着的那一頁正是陸家的四女婿顏錦庭的。陸離伸手攬着她,免得她直接趴到桌面上去了。一邊問道:“你認識他?”謝安瀾搖搖頭道:“原本不認識,不過…今天剛好打了一架。”
“打架?”陸離皺眉,低頭去看謝安瀾。謝安瀾笑眯眯地道:“我當然不會有事了,有事兒的是他。”
陸離皺眉道:“小心一點,他畢竟是靖安侯。雖然如今顏家在軍中已經說不上話了。但是老靖安侯應當還是留下了不少心腹的。你怎麼跟他打起來了?”謝安瀾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如果不是有什麼事也絕不會跟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打起來。
謝安瀾將今天在高家演武場的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陸離微微蹙眉道:“高家和顏家的恩怨由來已久,顏錦庭挑釁高裴倒是不意外。”
謝安瀾道:“顏家這麼恨高家,難不成定遠侯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顏家的事情?”
陸離不屑地撇嘴道:“不過是嫉妒而已,當年的戰事,高家死的人不比顏家少,定遠侯的兩個堂兄弟,一個侄子一個堂侄都是死在戰場上的。顏家那個女人捨不得將兒子送上戰場,如今看着高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靖安侯府卻要仰陸家的鼻息,怎能不恨?”
“原來如此,無趣。”謝安瀾意興闌珊地揮揮手,對顏錦庭的事情沒有了興趣。不過目光落到那份卷宗上,又皺起了眉頭道:“你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陸家的消息?你看這個做什麼…難不成…”
陸離道:“我想看看,這次的事情…陸家到底有沒有插手。”
“結果呢?”謝安瀾問道。
陸離道:“陸淵不會這麼蠢,不過我入獄之後…應當有不少人插手此事。”對於這個,陸離倒是不怎麼介意。如果是他的敵人不小心入獄了,他也會毫不留情的設法讓他再也出不來。用謝安瀾的話來說,就是“趁他病,要他命”。
其實剝除了陸離入獄之後的那些各方人馬的活動施壓和博弈的話。這只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案子,唯一不簡單的也只是那幾個死者的身份並不是真正的街頭小混混而已。如果當天,陸離並沒有突然出手當場將那些人殺死。那麼事情就是——今科探花回家途中,遇到不明身份的人襲擊,被打斷了腿。如此而已。
有時候,想得太多反倒是會陷入其中難以看清事情的真相。
柳浮雲敢將這些卷宗交給他,就證明這件事跟柳家是沒有關係的。至少那四個人不是柳家的。蘇夢寒也說了,高陽郡王也沒有派人動手。至於另一位理王殿下東方靖,他還沒到要主動對陸離動手的地步,而且如果是東方靖動手,就不是想要打斷陸離的腿那麼簡單了。
陸家…
陸離脣邊勾起一抹冷笑,前世今生,陸暉好像對打斷他的腿這件事都很執着啊。
感覺到陸離身上的氣息漸漸冷肅起來,謝安瀾伸手摟住他,“別多想,已經沒事了。”
陸離淡淡道:“我從來不多想。”他只會做。
“你想要做什麼?”謝安瀾有些好奇地問道。
陸離側首注視着她,輕聲道:“讓他們…以後再也不想招惹我。”
“你現在對陸家動手?”謝安瀾蹙眉,“本家只怕不會容許。”不是陸家有多重要,而是畢竟是血緣較近的一個旁支。若是讓一個小小的今科探花給整的毫無還手之力,本家的面子也過不去。
陸離修長的手指在卷宗上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道:“那就先不動陸家,我動林家和李家。”
林家和李家…陸家的姻親,陸夫人和大少夫人的孃家。這兩家雖然也都是官宦人家,但是在京城還確實排不上什麼號。當然比如今的陸離確實是要有權勢得多,但是謝安瀾卻明白,以陸離如今所能掌控和聯絡的勢力,想要對付這兩家確實半點問題都不會有。說了…林李兩家被陸離盯上,也算是倒黴。
“既然已經定了,就別板着臉了成麼?”謝安瀾笑眯眯地伸手捏住他俊雅的容顏,道:“四爺,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板着臉的時候,看起來都很猙獰。”陸離最可怕的表情不是他故意露出算計的聲色,也不是他陰冷狠戾的時候,而恰恰是他真的什麼表情都沒有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諸如陸英同學基本上看到這種時候的陸離都是有多遠閃多遠。謝安瀾沒有這麼嚴重,但是她不太喜歡陸離的這個表情。當陸離出現這樣的神色的時候,會讓人覺得離得很遠,彷彿所有的生命在他眼中都沒有任何意義一般的淡漠。他本人就像是一座沒有生命的玉雕。
陸離抓住她捏自己臉的玉手,將她拉倒自己腿上橫躺了下來。
“夫人。”
“什麼?”謝安瀾眨眼,想要起來卻被他按住了肩頭。橫豎陸離也不可能掐死她,謝安瀾也就懶得掙扎了。
陸離道:“五天了。”
“什麼五天了?”謝安瀾不解地問道。
陸離輕撫着她的臉頰道:“我已經在書房睡了五天了。”
“那又怎麼了?”不是說話了一個月麼?才五天而已啊。
陸離眼底帶着淡淡的不悅,看起來很多事情跟他家夫人是說不通的。
“我受傷了,我不想住書房。”陸離直截了當地道。
謝安瀾瞭然一笑,伸手攀上他的肩頭,笑容可掬地道:“要不然咱們換一換,你回房去住,我來住書房?”她是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偶爾可以包容丈夫的無理取鬧。
陸離眸光微閃,低頭穩住了她帶笑的菱脣。
“唔…陸離…”謝安瀾磨牙,每次都來這一招。
不算是白貓黑貓,能抓住耗子就是好貓。同樣的,不管新招老招,能管用就是好招。
這兩隻原本就正在如膠似漆的階段,雖然性格使然基本上看不太出來什麼。但是謝安瀾在這方面從來不知道何爲含蓄羞怯,陸四少歷經兩世看盡天下風雲變幻還有什麼看不開的?恰巧這兩人還剛好都算得上是兩情相約,一旦開啓了那道禁令,平日裡相處絕不清湯寡水,陸英早不知道被閃瞎了多少對狗眼。因此面對陸離的刻意撩撥,謝安瀾也不故作清高矯情,她就是喜歡陸小四的臉和身體,誰管得着啊。
伸手環住陸離的脖子,謝安瀾擡起身主動加深了這個吻。陸離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眼眸幽深的盯着眼前美麗而妖嬈的女子,用力將她的攬入懷中,脣舌糾纏,呼吸纏綿,靜謐的書房裡,只有兩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