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還在與穆翎和蔡忠說話,睿王殿下就派人來請他過去了。陸離無奈,只得留下謝安瀾招待穆翎和蔡忠,自己起身往睿王的書房而去了。
目送陸離遠去,穆翎摸着下巴嘆氣道:“本公子到現在都還無法接受,陸少雍竟然會是安德郡主的兒子。”他小時候據說也是見過安德郡主的,雖然他自己不記得。但是根據母親和祖父的隻言片語也可以想象得出,安德郡主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但是陸離?陸少雍相貌倒是真不錯,但是這性格脾氣……實在是讓人消受不起。以前就已經囂張得不行了,現在有了這樣的身份,他不會想要翻天吧?
“……”蔡忠心中暗道:何只是你無法接受,大多數的人都無法接受好麼?
謝安瀾笑道:“穆兄誇張了。”
穆翎朝她翻了個白眼,這次真的一點兒也沒有誇張。
陸離走進書房,睿王正懶洋洋地坐在書案後面翻着一本書。但是隻看他翻書的節奏和不知道飄向了何方的眼神就知道,睿王殿下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書上。聽到動靜,睿王方纔擡眼掃了他一眼,擡起下巴指了指下首的位置道:“坐吧。”
陸離知道他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說,也不多話只是安靜地走到一邊坐了下來。睿王坐起身來俯視着下方的陸離道:“知道本王爲什麼叫你過來麼?”陸離搖頭表示自己不知,睿王道:“剛纔有好幾個朝中德高望重的老頭子來找本王。”
“德高望重?”陸離意味深長地道。他覺得這個詞很有意思,與之對應的還有位高權重之類的。對於官員,陸離對德高望重這個詞兒沒什麼興趣,品德當然不是不重要的,但是比起品德陸離更看重能力。
睿王笑道:“意思自己明白就行了,那些個老頭子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是一輩子在朝堂上混,也算是熬成了精了。他們若是執意要爲難你,也是一個麻煩。”
陸離問道:“有什麼辦法讓他們不爲難我麼?”
睿王點頭,“有,把他們全砍了,或者你到他們面前負荊請罪,發誓自己這輩子都不再踏入朝堂,染指權力。憑本王的威望,他們應該會給本王這個面子不爲難你。”陸離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道:“那就是沒得談了?”
睿王談起道:“那些老頭子,都是食古不化的老書蟲。昭平帝用他們,就是看中他們忠心這一點。每一個皇帝,或多或少都會用幾個這樣的人,想要撬動他們,本王覺得你還不如自盡謝罪比較快。”
陸離淡淡道:“那就算了。”
“……”真是太沒誠意了,試一試都不肯就算了?睿王看着陸離,沉聲道:“本王一直沒有問你,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這裡就咱們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你若是真的對皇位有興趣,舅舅也不是不能支持你,反正這皇位不管是在昭平帝手裡還是晉王和理王,本王看着都不怎麼樣。”
陸離皺眉道:“我沒有這麼想。”
睿王道:“現在京城裡至少有七成的人都在懷疑睿王府想要篡位。”
陸離看着他道:“舅舅有興趣的話,也可以。”
睿王不耐煩地敲了敲跟前的桌面,道:“那就說說看,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陸離沉吟了片刻,理順了自己的思路之後還是慢慢開口跟睿王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那天陸離到底跟睿王殿下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不過從那天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睿王殿下看到陸離和謝安瀾臉上都會忍不住露出難得的糾結的表情。看的謝安瀾一陣茫然,她做錯什麼了?
不過這也是後面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卻是四國和談開始了。
四國和談的地點就定在上雍皇城中的一處皇家別院之中,畢竟皇宮是昭平帝的地盤,昭平帝現在躺了,多晦氣?出席的人胤安和莫羅毫無意外便是宇文策和崇寧公主,只是宇文策帶上了宇文純和宇文靜,而崇寧公主帶上了蘇瓊玉。
西戎那邊,原本負責的六皇子夏侯齊不在,代表是百里修,還有跟來像是湊熱鬧的夏侯磬。東陵這邊,則是睿王帶着晉王,理王,和陸離。剛剛過完年的皇家別院也帶着幾分蕭條冷肅之意。整個別院四周圍滿了四國的將士和侍衛,寒冬的冷意合將士的肅殺混合在一起,讓周圍路過的行人也忍不住退避三舍。睿王神色悠然地帶着人踏入別院,就看到宇文策與百里修,崇寧公主已經坐在一邊喝茶了。崇寧公主臉上的神色淡淡的,顯然並沒有跟宇文策和百里修交談的興致。反倒是宇文策和百里修,談笑風生的模樣讓人幾乎要以爲他們是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
看到睿王帶人進來,宇文策揚眉笑道:“睿王殿下可是來的遲了一些。”
睿王淡定地道:“遲了嗎?本王怎麼記得本王是按時到的呢?若是來早了,豈不是打擾了兩位敘舊?”宇文策似笑非笑地道:“怎麼會?睿王殿下若是覺得打擾了我們敘舊,也可以先跟崇寧公主敘敘舊麼。咱們都是男子怠慢一些倒也無妨,崇寧公主遠道而來,睿王這彷彿有失待客之道啊。”
睿王看向崇寧公主,道:“公主,你覺得呢?”
崇寧公主淡淡道:“本宮很好,多謝攝政王惦記。”
睿王笑看着向宇文策道:“你瞧,公主覺得很好,並不希望有人打擾了她的清淨。”
宇文策也不在意,笑道:“那倒是本王失禮了。既然如此,咱們就開始吧,早些了了此事,大家都落個清淨。”這話倒是說到所有人的心坎上了,沒有人反對大家一起走進了不遠處一座小樓。二樓上四面敞風已經被垂下的簾子遮住,只留出了些許空隙讓樓上不至於感到陰暗。小樓四周的角落裡放置着燒的正好的炭盆,倒是一派暖融融的氣息。
衆人紛紛走到小樓中間的長桌邊坐下。睿王身爲東道主自然坐到了主位,晉王東方靖和陸離分別坐在他兩側。長桌的對面坐着的卻是宇文策和宇文純宇文靜。陸離神色淡淡地看了宇文純一眼,宇文純並沒有什麼表示,神色依然淡定而虛弱。
睿王看向坐在自己右邊的夏侯磬問道:“九皇子,你們西戎到底是誰做主?”
夏侯磬笑道:“睿王殿下儘管放心,這一次西戎是國師和我六哥做主。在下只是來湊個熱鬧而已。既然現在六哥不在,自然就是由國師做主了。”百里修擡眼道:“六皇子爲何不在,睿王殿下不是心知肚明麼?四國和談,睿王殿下卻扣押了我西戎的皇子,這件事不知道睿王殿下打算如何說?”睿王揚眉道:‘西戎六皇子爲什麼被扣押,國師自己難道不知道麼?“
百里修無言,睿王卻不肯甘休,”夏侯齊深更半夜在我東陵皇城帶兵攻擊巡防營將士,這種情況,無論是放在哪一國都可以被視作是對自己的挑釁吧?“百里修道:”睿王殿下想要如何?“
睿王淡笑道:”也沒什麼,這次三國出兵,西戎卻不聲不響地就退兵了,害得我東陵損失慘重。事後,本王要求西戎賠償東陵一千萬兩白銀。不算多吧?“
對面的宇文策抽了抽嘴角:西北軍損失慘重?他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情?
”睿王開玩笑了。“一千萬兩不算多?跟蘇夢寒坑了流雲會的比起來,確實不算多。即便是對西戎來說也不算多,不就是……西戎大軍半年的軍餉麼?但是!西北軍真的有這麼慘重的損失嗎?如果真的有,他還真願意付這個錢。但是東方明烈這明擺着就是敲詐。然而,六皇子在人家手中,這個敲詐還真的是不太好解決。
睿王淡定地道:”開玩笑?本王從不開玩笑。“
夏侯磬忍不住道:”睿王殿下,我們若是不出這筆銀子,你打算怎麼辦?“
睿王笑非笑地道:”本王打算問問看西戎的其他皇子,有沒有人想要夏侯齊的命,本王可以賣給他們。想必他們是不會拒絕的。“
夏侯磬心中暗道:”想要夏侯齊命的人大概不少,但是拿得出來一千萬買夏侯齊命的人大概不太多。不過眼下這是百里修的事情,與他無關他只是個來陪襯的。所以夏侯磬心中雖然在吐槽着睿王說的話,面上卻是一片淡然的模樣。彷彿真的只是一時好奇才問出口的一般。
百里修淡淡道:“王爺應該知道,陛下絕對不會同意這個條件的。說的直白一些,陛下並不缺一個兩個的皇子。”睿王也不堅持,只是聳聳肩表示這個問題暫且擱置,反正想要他白白將夏侯齊放回去,是妄想。
宇文策對這個問題雖然有興趣,但是畢竟事不關己。他敲了敲桌面,道:“兩位,私下的問題有勞兩位私下處理,咱們不如先來討論一下正事?”睿王道:“沒問題。”從陸離手中接過厚厚的幾個摺子,道:“這是東陵的要求,三位請看看。”
三封摺子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三人面前,就連聲響都輕的幾不可聞。
宇文策也跟着拋出了三本差不多的冊子道:“胤安的底線。”
崇寧公主擡手將宇文策的冊子接在手中,淡然道:“莫羅沒有別的要求,但是莫羅目前佔據的胤安一座城池,不能退還。”打仗不能半點好處都撈不到,她們也是死了人的。若是就這麼撤兵了什麼都沒有得到,她們無法向莫羅的百姓們交代。
百里修道:“西戎只要一塊地方。”
宇文策嗤笑了一聲,沒有接她們的話而是低頭看手中睿王拋過來的摺子。越看,宇文策的眉頭就鎖得越緊了。還沒看完,宇文策就直接講摺子摔了,“東方明烈,你腦子進水了?除了現有的城池,胤安還要另外割讓一個州給你,另外賠償戰馬五千匹?”
睿王倒是十分地淡定,道:“漫天要價,就地還錢。急什麼?”
其他人也被睿王殿下的大手筆嚇了一跳,晉王和理王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份摺子,他們之前也商量過一些,卻沒想到睿王的口氣如此之大。畢竟現在的情況是西戎和胤安聯手,如此一來,他們東陵就成了勢弱的一方。
崇寧公主也將手中的摺子一合道:“這個地方,目前是我們佔據的。”言下之意,這個地方我要,不能給你。
百里修掃了一眼兩人,含笑道:“如此一來,倒是爲難了。看來還要睿王跟崇寧公主達成共識才行。畢竟,就算攝政王肯退步,兩位這個也……不好說啊。”
睿王淡定地道:“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我們私下會解決,就不勞煩國師操心了。”
“……”你們自己的事情?請問你們原來是一家麼?
小樓裡,一直從上午吵到中午也沒有吵出個結果來。不是這個地方東陵要,胤安不肯給,就是那個地方胤安給了其他三國都想要。其中還夾雜這東陵和莫羅聯手對付西戎,西戎和胤安聯手對付東陵,西戎莫羅東陵聯手向胤安施壓,甚至是東陵和胤安聯手對付百里修等等。
國與國之間的談判,就是將對手的利益壓到最低,將自己的利益放到最高。至於說兩全其美的結果,那實在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滿屋子的硝煙味,實在是有些愧對和談二字。
正午的時候中場休息,大家約定了下午再繼續。
陸離獨自一人坐在花園中的假山石邊沉思,一早上的脣槍舌戰,即便是他也覺得隱隱有些頭痛了。
“陸公子。”身後,宇文靜漫步走過來,在陸離不遠處站定。陸離回頭看了她一眼,神色淡然,“清河郡主。”宇文靜的神色有些憔悴,前段時間被莫羅人囚禁,之後又輾轉到了東陵,即便是莫羅對女子十分優待,宇文靜的日子依然不太好過。所幸四國休戰之後,崇寧公主便做主將她還給了胤安。
宇文靜笑容有些苦澀,“恭喜……現在應該稱呼東方公子了。”宇文靜現在的心情真是很複雜,她當了十幾年的沈家大小姐,才終於恢復了郡主的身份。陸離當了二十年的陸家庶子,如今也恢復了睿王外甥的身份。算起來兩人的經歷似乎有幾分相似的,但是她卻遠沒有陸離那麼幸運。陸離如今有高貴的出身,疼愛她的母親,舅舅,有貌美如花的妻子即將出生的孩子,還有着高高在上的權柄?而她有什麼?除了郡主的身份她什麼都沒有的。
陸離側首看着她問道:“蘭陽郡主在哪裡?”
宇文靜一愣,很快便回答道:“蘭陽郡主,還在百里修的手中。”見陸離皺眉,宇文靜道:“蘭陽並不是被百里修綁去的,她自己願意跟着百里修走的,父王只是沒有阻止而已。”
“自己跟百里修走?”陸離似乎有些不解,雖然跟蘭陽郡主不熟,但是短短的幾次見面陸離卻都能看得出來這個蘭陽郡主對宇文策這個舅舅的依賴。好好地又怎麼會跟着百里修走呢?
宇文靜苦笑道:“女大不由娘啊,更何況是舅舅。蘭陽郡主的母親當初是受了父王的牽連才早逝的,父王答應過她要好好照顧蘭陽郡主。如今蘭陽郡主有了喜歡的人,要離開攝政王府了。父王又能說什麼?”
蘭陽郡主那種驕傲的女人竟然會看上百里修?如果謝安瀾在此對這個八卦一定會十分感興趣,不過現在在這裡的是陸離。陸離對別人的風月情事並沒有什麼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蘭陽郡主這麼做的動機以及她和百里修到底是怎麼勾搭上的。難不成,宇文策真的也相信聯姻的那一套?
沉吟了良久,陸離點點頭道:“我知道了,赤蝶蠱你知道多少?”
宇文靜臉色微微變了變,低聲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蘭陽郡主竟然會用蠱毒。不過幸好,那東西應該對用的人也有害處,她並不常用。”陸離看着她,宇文靜道:“赤蝶蠱我聽父王和蘭陽郡主提起過。父王原本根本不知道蘭陽郡主對陸夫人下了那個蠱,是蘭陽郡主自己不小心說漏嘴了。父王是不是有解法我也不知道,這一年多我向蘭陽郡主旁敲側擊過幾次,她口風很緊絲毫不肯吐露。”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陸離冷聲道。
宇文靜道:“不知道解法,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其實只要陸夫人不懷孕,那東西對陸夫人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傷害。”
問題是,清悅現在已經懷孕了!
宇文靜也知道陸離現在的心情不好。不着痕跡地退了一步道:“我先走了,待久了會惹人懷疑。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條件。”
陸離沒有回答,宇文靜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漫步離開。彷彿兩人真的是碰巧在這裡遇到,順便聊了幾步罷了。
宇文靜回到小樓裡,樓上還沒有什麼人,只有宇文純獨自一人坐在椅子裡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風靠着窗戶看向外面。宇文靜走到窗邊,從這個位置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方纔她和陸離站立的地方。
宇文純淡淡道:“沒想到堂妹跟陸大人還有交情。”
宇文靜淡然道:“從前在京城便認識,堂兄說有交情也無可厚非。”宇文純打量着她,道:“是麼?”
宇文靜靠在窗邊不閃不避地任由她打量,只是道:“堂兄現在這個樣子…回到胤安,還是找個大夫看看吧。或者說,堂兄其實更喜歡留在東陵當駙馬?”
宇文純聞言,臉色頓時陰沉起來。冷冷地看着宇文靜道:“我現在變成這樣,是拜誰所賜?”宇文靜聳聳肩,悠然道:“總不會是我,堂兄,我也在莫羅受了不少苦呢。堂兄當初拋下我和蘭陽走的乾脆,可絲毫沒有考慮過我們會不會被人殺死啊。”
宇文純默然,宇文靜的神色緩和了幾分,輕聲道:“堂兄何必如此?不管怎麼說,我們都還是親人,不是麼?”
宇文純心中冷笑,他跟宇文策同樣是親人?能改變什麼嗎?
宇文靜含笑道:“不管堂兄是怎麼想的,在我心中,堂兄永遠都是我的堂兄。”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了腳步聲。片刻後睿王一行人走了上來,看到宇文靜和宇文策,睿王微微揚眉道:“胤安皇室這一代要兄妹情深了不成?”跟在後面上來的宇文策掃了兩人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兄妹和睦是好事,有何不可?這樣的情況,睿王殿下只怕是體會不到的。”
睿王意味深長地道:“本王也不想體會。”
宇文純和宇文靜被宇文策一眼掃過去,頓時都覺得彷彿是被刀鋒掠過一般。整個人都繃緊了,宇文靜擠出一絲笑意道:“我看堂兄一個人坐在這裡有些無聊,陪她聊聊吧了。”
宇文策淡然道:“你倒是古道熱腸。”
宇文靜心中微涼,一時不知道宇文策這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陸離是最後走了上來,彷彿完全沒有聽到他們剛纔上面的對話。看了一眼衆人聲音溫和淡然地道:“要開始了麼?”
小樓上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肅穆起來,又一場談判即將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