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孫管事就已經將民團抽調的一部分人從冰河縣城調集過來。
只是人到了,孫管事就犯了難了。
蕭瑾暈倒了,如今生死不明,郡主殿下又是不眠不休的陪着。上次衛箬衣經歷蕭瑾“離世”的那段時間孫管事是全程陪着的。
他自是知道衛箬衣對蕭瑾的感情有多深。
雖然說現在是剿滅這附近所有賊匪窩點的最佳時機,但是蕭瑾這般模樣,他也不敢去打擾衛箬衣啊。
他在門口徘徊了很久,都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衛庚將熬好的藥送了過來,一見孫管事站在門口,他就蹙了一下眉頭。
孫管事也沒吱聲,看衛庚的表情都知道蕭瑾現在還是昏迷不醒的狀態。
衛庚將藥端了進去,衛箬衣幾乎還保持着昨天的姿勢,好像她一直都沒動過一樣。衛庚頓時就覺得心底大慟。
上回蕭瑾消失,衛箬衣是什麼樣子,衛庚都看在眼底的,他可不想自己家的郡主再經歷一次上回的撕心裂肺。
“主子,你也該吃點東西了。”他一邊將藥遞給衛箬衣,一邊小聲的提醒着,“殿下若是醒來,看到主子這副樣子,也會心疼的。”
“你也相信他是會醒的對不對?”衛箬衣緩緩的轉過頭來,看着衛庚。
平日裡那雙明亮的眼眸如今又熬出了一點點的血絲,看得衛庚心底嘆息不已。
“會。主子!”衛庚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發酸。奇怪了,身爲暗衛早就應該不喜,不悲,不懼,不驚,可是他如今這些情感卻都一併衝涌了上來,衝的他亦是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點微微的發澀。
“我也是這麼想的。”衛箬衣朝着衛庚微微的一笑。她接過了衛庚手裡的藥,一點點的仔細給蕭瑾喂下去。
她喂的那麼專注,小心,就好象他並沒暈過去,只是在和她撒嬌不肯吃藥一樣。
衛庚垂首站在一邊,心底更是覺得塞的難受。
“孫管事來了沒?”衛箬衣一邊喂藥,一邊問道。
“來了。就在門外。”衛庚一驚,沒想到這種時候,衛箬衣還能想起孫管事來。他馬上回道。
“叫他進來吧。”衛箬衣對衛庚說道。
“是。”衛庚趕緊開門,給了徘徊在門外的孫管事一個眼色,孫管事也是吃了一驚,明顯的愣了一下神,不過很快他就撩起了衣襬快步的走了進去。
“都安排妥當了嗎?”衛箬衣問道。
“啊?”孫管事被問愣了。
“民團調集好了沒?”衛箬衣將最後的一勺藥給蕭瑾喂進去,隨後拿趕緊的絲帕小心的替他擦拭了一下。
孫管事順着衛箬衣的手看了過去,蕭瑾的臉色蒼白,雙眸緊閉。
“都準備妥當了。”孫管事馬上一抱拳,對衛箬衣說道,“屬下隨時可以出發。”
“好。”衛箬衣點了點頭。“那就按照之前說好的行事。衛庚,你叫衛辛過來,你們兩個人給我照顧好五爺。我去去就回。你們等着我就是了。”
孫管事和衛庚聞言全是滿臉的驚詫之色。
“主子,您真的要去嗎?”衛庚問道。
“是啊,小衛爺,屬下去就可以了。”孫管事說道。
“不。我要去。”衛箬衣將空碗遞給了衛庚,隨後站了起來,她的目光始終未離蕭瑾的臉龐,“他會等着我的。一貫如此。”說完她就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了房間。
孫管事都呆在了當場了。
等衛箬衣走了出去,他纔回過神來,忙不迭的跟了過去。
外面的日光映在了衛箬衣的臉上,一眼這麼看過去,也讓她的皮膚呈現出了幾分不正常的蒼白來。孫管事憂心重重的追了上來,“小衛爺,不如你就在這裡等着吧。”
“我閒不住的。”衛箬衣牽過了小白,回眸看了孫管事一眼。“你放心,我不會衝動。我只會更冷靜。”
孫管事拉着小白繮繩的手漸漸的鬆開,他低嘆了一聲,“也好!”讓殿下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免得殿下坐在那邊胡思亂想的。
衛箬衣的心頭其實是亂極了的。
她什麼後果都想過了。
最終她還是決定親自上陣。
他每次都說會等她,這次也不例外。
衛箬衣強壓着自己的心疼,若無其事的看了看周圍已經整裝待發的民團士兵。
“出發!”
沒有過多的言語,也沒有激勵人心的表情,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衛箬衣帶着隊伍離開了鎮子。
福潤得知衛箬衣親自上陣的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只能看到衛箬衣離去的背影了。
她捏着自己的雙拳,本是想叫一下衛箬衣的名字,可是嘴都張開了,她的名字,福潤始終沒叫出來。
去吧!
她努力的定了定心神,目送着衛箬衣混在隊伍之中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似乎有點明白衛箬衣此舉的目的,所以更覺得自己的心隱隱的在痛。
五哥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了,爲何老天還要如此的折磨他?
箬衣那麼好的姑娘,爲何動不動就要忍受這些……
福潤在心底無語的問着蒼天,直到衛箬衣的背影隨着隊伍已經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她這才轉過身來。
衛箬衣之前早就派出了暗衛查明各地山寨的具體位置,所以這次出來,並沒費多大的力氣就將這附近所有的山寨都找了出來。
誠如衛箬衣所料那般,經過了昨夜一戰,這些人都已經是嚇破了膽子,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聯盟一旦瓦解,他們便是一盤散沙,毫無用處。衛箬衣花了三天的時間掃平了周圍的那幾個山寨,凱旋而歸。
她遠遠的看着鎮子口的那一塊簡單的石頭牌坊,總想着在自己回來的時候,那牌坊下面會站着一個人。
他也會看着自己,臉上帶着淺笑,衣袂紛飛,在秋日的眼光下染着一層融融的暖意。
等她靠近了,他會朝自己伸出手,然後溫和的對自己說,“回來了?”
然後她會笑着跳下馬,然後親暱的拉起他的手,告訴他,“我回來了。”
可惜,直到衛箬衣走近了,那牌坊下面雖然擠滿了歡迎她回來的人羣,卻唯獨少了她最期盼的那一個人。
衛箬衣再度凱旋,鎮子上的百姓全數出來迎接,夾道歡迎,早早的便歡呼了起來。只是這些聲音在衛箬衣的耳朵裡面幾乎完全不存在。
她徑直的朝前,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那個小院子裡面。
衛庚和衛辛都在院子裡,見衛箬衣回來,齊齊的躬身行禮。
“他人呢?”衛箬衣定了一下心神問道。
“在呢。還沒醒。”衛庚回道。
“在就好。”衛箬衣點了點頭,將肩膀上染了血的披風解了下來,遞給了衛庚,“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他不喜歡我身上有血的味道。”
“是。”衛庚點了點頭。
不知道爲何,即便是郡主在外面大獲全勝了,但是他卻是半點開心的意思都沒有。看到郡主那一身的血污和泥濘,反而他更加的難受了。
衛箬衣將自己清洗乾淨這才走入了蕭瑾的房間。
在目光觸及到蕭瑾的瞬間,她的心定了下來。
這三天,她最怕的不是殺人,不是血,不是打仗,不是攻城拔寨,而是接到衛庚和衛辛的信。
好在她回來了,他還在,一如他常說的那樣,我等你。
衛箬衣再度低頭嗅了一下自己的,再三的確定自己已經沒了那股惱人的血腥氣,這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蕭瑾的身側。
福潤見衛箬衣進來的時候已經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她沒問衛箬衣任何話語,因爲她發現衛箬衣自打進來,目光之中就再無旁人。
她也不想去打擾衛箬衣和五哥。
打從衛箬衣走的那天,她就決心,衛箬衣只管去做她要做的,該做的事情,其他的由她來照顧便是了。
世間的事情已經太多的苦惱與煩悶。
愛恨離別,生老病死……若是能替她多分擔一點,福潤覺得自己願意。
“阿瑾我回來了。”衛箬衣擡手摸了摸蕭瑾的臉龐,笑着說道,“我這次出去可勇猛了,連奪了六個山寨,趕緊起來誇誇我!”
蕭瑾毫無反應的躺在那邊,衛箬衣的笑容僵了僵,隨後她就笑的更燦爛了一點,“你看看我是不是曬黑了?”
蕭瑾依然毫無反應。
衛箬衣的笑容再度僵住。
她凝視着蕭瑾沉靜蒼白的面容,直到眼睛有點發幹發澀,她才長嘆了一聲,隨後挨着蕭瑾躺了下來,將手輕輕的搭在了他的胸口,將自己的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阿瑾,我很累了,我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我很想很想你。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回來了。你陪着我睡一會好不好?你看着我,我會安心一點。”
她越說聲音越低,不知不覺的眼眶就已經泛起了一層紅色。
她將臉埋入了他的肩膀,淚水終於無聲的落下。
出去面對賊匪的刀槍,她從無畏懼,好像她天生就是會打仗的一樣。可是她怕的是自己閒下來。
因爲只要一閒下來,她的腦子裡面便都是他的影子,他痛苦的樣子……他昏迷不醒的時候蒼白的模樣.
“你真的太壞了!”她一邊落淚,一邊數落蕭瑾道,“每次都要我這樣!你等我,總算是有個時間,有個盼頭,可是你這樣讓我等你,我真的很害怕啊。”
不知道是不是累極了,衛箬衣絮絮叨叨的數落了蕭瑾很多很多話,最後竟然哭着睡了過去……
蕭瑾是在夜裡醒了過來……
他好像陷落在了一無邊無際的黑洞之中,黑洞裡面只有他一個人,眼前什麼都看不到,摸來摸去的只有山壁,偶爾能找到一點點路,腦子裡面一片虛無,他努力的想要想起什麼,可只有疼痛的感覺環繞着他。
後來他聽到了有人在他的耳邊哭泣,有人在數落着他,說他太狠心,說他這樣折磨她,還不如就像書裡一樣拿到剮了她算了,這樣她還落一個不操心……
她說了很久,久到蕭瑾都覺得好笑,這個人的聲音很熟,讓他感覺到十分的親切,即便是她說的沒什麼好話,都是在數落他,可是他覺得自己愛聽。
後來那聲音漸漸的消失了,蕭瑾就慌了。
他在這種虛無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一個聲音絮絮叨叨的陪着他,讓他不至於那麼的寂寞空虛,可是這麼聲音就這麼消失了,他不甘心,他努力的朝着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循去,即便碰壁也在所不惜。
他努力的想着那個聲音是屬於誰的,最後他終於想了起來,那個聲音是衛箬衣的。
蕭瑾的心底便是一喜,隨後腦子裡面一片清明,那些堵塞在他腦子裡面的東西好像一下子被洪水衝開了一樣……
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卻是發現自己的眼前一片清亮。
雖然已經到了夜間,但是房間裡面掌着燈,燈火即便不是很濃,不過他眼前那層紗似乎是被人揭開了,最先映入他眼睛的便是略顯的陳舊的房頂,木頭椽子整齊的排列着,中間刷着白漿,有的地方已經斑駁脫落了,露出了底部的黃泥。
他能看清楚了?
蕭瑾自己都怔住了。
不置信的擡起了手,擺在自己的眼前晃了一下,蕭瑾的心頭頓時一陣的狂喜。他真的能看清楚了。
他稍稍的動了一下,感覺到了肩膀上的壓力,於是馬上轉頭,一個人正半靠在他的身上,她的長髮未挽,就這麼鬆散的披散着,一陣陣的髮香似有所悟的襲來,是他最最熟悉和舒心的味道。
蕭瑾一動,衛箬衣也被驚醒了過來。
她有點茫然的睜開了眼睛,一擡頭,就對上了一雙閃動着暗色光芒的眸子。
“你……”衛箬衣只覺得自己心頭一緊,竟是激動的連話都不會說了,她的脣抑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一雙大眼睛裡面瞬間就蘊滿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衛箬衣幾乎都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她忙不迭的擡手去擦自己的眼睛,想要讓自己看得更清楚。
可是這眼淚就跟不要錢的一樣,她越是擦拭,就越是不斷的涌出來。
“我醒了。箬衣。”耳邊傳來了他的聲音,讓衛箬衣瞬間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