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時沒控制住情緒,眉頭明顯的皺了一下。
常貴妃瞧見她的表情,突然就福至心靈的笑了。
她走過去,在皇帝旁邊隔了一張椅子的地方坐下,一邊慢條斯理的把裙裾上的沒一點褶皺都捋平了,一邊又已經兀自說道:“不對,是我相差了,她還真不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即使是真的小氣了,也不會做這麼直接的事!”
她對宸妃的不滿,壓根就沒打算着對皇帝隱瞞。
梅正奇以爲皇帝是來興師問罪的,事實上,皇帝並沒有打算這樣做。
他只是眉頭深鎖,看着常貴妃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就不能不這麼耿耿於懷嗎?”
相較於這短時間裡他對常貴妃態度——
這一次,居然是難得的心平氣和。
常貴妃心裡覺得諷刺,面上卻並無顯露,只仍是油鹽不進的勾脣一笑道:“陛下覺得我和她之間能不能和睦相處,這其中的責任是在臣妾我的身上的嗎?”
皇帝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常貴妃冷嗤一聲道:“陛下既然知道我和她之間的心結所在,您知道我爲什麼不待見她,可偏偏現在您又納了我?她的心沒這麼大,這會兒且在心裡不痛快着呢,也不就是我非要去找她的茬,而是這個樑子本身就橫在這裡。皇上,不是臣妾要給您添堵,讓您這後宮裡頭不安生,而是我瞭解她。既然已經指定了彼此之間不能善了了……臣妾何不先出了多年來積壓在心頭的這口惡氣?省得到死都要遺憾!”
本來她前面說的話不中聽,皇帝也沒說什麼,可是聽到這最後一句,便是忽的變了臉色。
“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們把朕的後宮當成什麼地方了?”他怒聲呵斥。
常貴妃只是無關痛癢的微笑了一下,沒說話。
平心而論,哪怕是在當成正值青春年少的時候,常貴妃的美貌也不及一向都以美豔靚麗著稱的宸妃的,那些年裡,在皇帝的眼睛裡,這個小丫頭也是不太扎眼的,可偏偏,他就是瘋魔了一樣的想要得到她。
哪怕是最近這一年裡頭,常貴妃已經多次觸了他的逆鱗和底線,他有時候忍不住的憤恨交加,卻仍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捨不得這個女人。
哪怕——
他明知道她從一開始就有些不擇手段的要靠上自己。
其實前面宸妃說讓他當心常貴妃對他心存不滿的話,這話他信,卻也壓根不當回事,畢竟常貴妃的手裡沒有任何勢力,這麼多年以來,他都將她掌握得牢牢地。
如果真說這女人好賴不分的,以爲當年雲家的事情連他都恨上了,那麼她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想報復也早就得手了,萬萬都不會等到今天。
別的都姑且不論,當初她了無牽掛的時候都沒有破釜沉舟,何況現如今她還有了西陵衛這個兒子。
皇帝堅信,哪怕是爲了兒子,常貴妃也不可能對他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來。
並且最主要的是,在雲家的事情上,他並不理虧!
常貴妃是他所見的少有的幾個聰慧又精明的女人之一,雲家的下場是咎由自取,她真沒有理由恨他。
所以,宸妃並不知道自己的挑撥離間其實就是一場笑話。
常貴妃的這個態度,就表明了她不會在和宸妃有關的事情上讓步。
皇帝知道她的性子,也知道多說無益。
可他也不能就這麼樣的看着兩個女人鬧,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最近有工夫,多督促一下衛兒,讓他把學問和功夫都學學好,下個月朕的壽辰,各國來使不少,少不得有需要他露臉的地方,到時候別出了什麼差錯,貽笑大方!”
他以前從不提攜西陵衛的,這時候卻是拋出了會讓他露臉的籌碼來,頗有點割地賠款的嫌疑。
常貴妃心裡其實毫無波瀾,面上卻很有些吃驚和詫異的擡頭看向了他。
皇帝見狀,終於鬆了口氣——
就知道她是在乎兒子的。
皇帝說着,已經站起來,往外走,一邊嘆息着道:“朕知道你的性子,朕說什麼你也不會聽,如今朕都這把年紀了,你們這一個個的該都是不省心,唉!”
這話裡面可是能解讀出無數條信息和含義的。
皇帝嘆着氣,就徑自出門離開了。
常貴妃“震驚”的坐在椅子上“失神”,剛好也可以趁機不用出去送了。
待到皇帝起駕之後,曲嬤嬤才頗有些緊張和擔心的摸進來。
常貴妃擡起頭,問:“他走了?”
“是的!”曲嬤嬤點頭。
她其實一開始也以爲皇帝是來興師問罪的,可是後來這殿裡卻連一點兒爭吵聲都沒有,是以一直到了這會兒曲嬤嬤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他……沒生氣吧?”最後,她試着問。
“他生不生氣的,還不都一樣?”常貴妃模棱兩可的道,說着就從門口的方向收回了目光,正色看向了曲嬤嬤道:“晚上等衛兒回來了,你先叫他過來見我!”
“是……出什麼事了嗎?”既然如今選擇了同坐一條船,曲嬤嬤有時候就會多問兩句。
常貴妃道:“那女人不是個善茬,不囑咐衛兒兩句,我怕他吃虧!”
曲嬤嬤心裡一冷,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娘娘您是說宸妃她有可能會拿咱們殿下開刀?”
西陵衛是皇子,是皇帝的親兒子!
常貴妃冷冷的道:“保不齊!那女人的決心和手段,遠不是你能想得到的,你千萬可別小瞧了她!”
宸妃是個什麼貨色,在這世上,除了皇帝,也就只有她清楚那女人底細了。
宸妃這一次回宮,來者不善,就她前面積極運作的對西陵鈺下手這件事來看,恐怕西陵豐所謂的那個病裡頭就是大有玄機的。
這女人就是衝着謀奪皇位來的,那肯定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
真好,這帝京皇城裡的戲碼真是越來越精彩了。
是夜,皇帝並沒有因爲宸妃剛回宮就格外寵幸,仍是回了自己的寢宮休息。
而宸妃那邊好像也根本就沒打算等他,入夜就早早的吩咐宮女們鋪牀給她睡了。
雖然宮裡所有女人的面前都殺回來一個重量級的敵人,但是皇宮裡的這一夜,卻是出奇的平靜,反而相對而言,昭王府裡沈青桐卻輾轉無眠。
宸妃和常貴妃之間的“交情”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下午西陵越吃了飯就又去了衙門,她一人待在府裡就因爲這件事心煩意亂了整個下午。
她是沒想到常貴妃前面居然還有一堆的麻煩事,本來他們三方爭奪皇位的明爭暗鬥就有夠錯綜複雜的了,偏偏現在還橫生枝節,出了隱患。
以前的時候,她說是極力隱瞞,竭盡全力的不想有人來揭破常貴妃和沈競的那段過去,但其實也有想過,如果真有哪一天那些事情給翻出來了,了不起就魚死網破。
但是今天下午,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卻清楚的知道,她特別介意,不想叫人把這段往事翻出來,以前是爲了沈競的面子,而現在——
卻又隱隱的有了別的擔憂。
這一晚上的心煩意亂,西陵越睡在旁邊,她也儘量不動。
西陵越的起牀氣,自從上回大吵一架險些燒了房子之後,他是剋制了不少,可是人睡着的時候畢竟不如清醒到時候理智,也是難免有失控的時候。
而且他是習武之人,本來就分外的警覺,即使現在他不太可能把她扔出去了,沈青桐也儘量的不動,怕把他給弄醒了。
她自己被他攬在臂彎裡,瞪着眼睛看頭頂的青紗帳,一直到三更。
聽着外面的更鼓響過,終於纔像是下了某種決心,稍稍側身推了西陵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