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雙眸大睜的看着秦莞,一時沒反應過來,“小孩子的骨頭?”
秦莞點點頭,“正是,此前我一直想着,這是二姨娘屍骸上的骨頭,如此看了許久也沒
想到是出自何處,加之二姨娘的屍骨已經基本全了,剛纔聽到你們問花的品類,我方纔想到,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如果這根本是小孩子沒有長成的骨頭,放在二姨娘的身上,自然是哪裡都不合適,又或者,放在大人身上來考量,也無法判斷出自哪個部位。”
茯苓聽懂了,面上一喜,“小姐終於想明白了!那小姐現在知道這塊骨頭是哪裡的嗎?”
秦莞看着掌心的骨頭,眉頭微皺片刻,“有些像掌骨,這個形狀和寬度,當是手掌的第二或第三塊楔骨……”
茯苓看了一眼秦莞掌心的骨頭,眉頭皺起,“可是小姐,那井裡怎麼出現小孩子的骨頭?”
秦莞一把握緊了骨頭,神色沉凝下來,“我也在想,那井裡怎麼會有小孩子的骨頭,不僅不該有小孩子的骨頭,連任何一塊多餘的骨頭也不該有。”
秦莞面色沉凝的在屋子裡走動起來,來回的走了幾步,忽然轉身看着茯苓道,“剛纔我們看到採荷的時候,採荷說她已經帶人將井填了?”
採荷頷首,“是啊小姐,說是井已經封填上了。”
秦莞緊緊的攥着掌心的骨頭,淺吸一口氣道,“既然已經填上了,就先不着急,等世子殿下那邊的消息,二姨娘的身份也至關重要。”
秦莞話雖這麼說,心底卻明白,如果那井底真的還埋着別的屍骨,蔣氏如今將井封填了便是爲了掩蓋什麼,而她如果貿貿然要將已經封填了的井重新挖開,多半要打草驚蛇,秦莞皺眉想着,轉而看向窗外,“這個時辰了,世子殿下只怕不會過來了。”
茯苓也跟着有些發愁,“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或者我們去侯府找世子殿下?”
搖了搖頭,秦莞決定讓自己沉下心來,“再等等。”
說着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無妨,你去把花拿進來,讓她們下去歇着。”
茯苓“嗯”了一聲,轉身便走,秦莞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幕,不知怎地心底生出幾分不安之感來,她垂眸看着掌心,這塊小小的白骨忽然有些沉重壓手。
南國的第一場秋雨纏纏綿綿的下了三日,三日之間,秦府之中一直有衙差駐守,期間霍懷信過府一次,可是沒多做停留便離開了,而秦莞再沒見過燕遲的面。
秦莞心中有些打鼓,茯苓也在旁一臉愁緒,然而秦莞卻知道,若是全無所獲,燕遲一定會第一時間再返回秦府,眼下他沒過府,只怕是已經查到了什麼。
“這都第四日了,怎還不見世子殿下?”
茯苓看着秦莞書房案頭已經盛放的香雪海唉聲嘆氣一句,一轉頭,秦莞卻又看起了手邊的兩本醫書,這兩本醫書是秦莞在外面街市上買的,而那塊骨頭已經被秦莞放在了一旁的屜子裡,秦莞聞言自顧自看着,“必定是已經查到了什麼。”
茯苓眨眨眼,“查到了什麼爲何不入府來?兇手總該是還在府裡的吧?”
秦莞嘆了口氣將書合起放在一邊,推開窗櫺一看,外面的雨已經越來越小了,秦莞伸出手去,牛毛一般的雨絲斜斜打在秦莞的掌心,“定然是有什麼事耽誤了。”
茯苓聞言喃喃道,“也不知道兇手還會不會再做什麼。”
茯苓這麼一說,倒是立刻提起了秦莞的注意,然而她想了片刻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兇手的身份,不知動機,便也猜不出了,不過這幾日府中皆有衙差,想來兇手不敢亂來。”
兇手前次動手的對象是八姨娘和劉管家,這二人在府中地位並不高,可見此人動手之時還有顧慮,想到這裡,秦莞皺眉,八姨娘死的時候身上帶着一條帕子,她半夜出來,只怕是將兇手當成了劉管家,而兇手假借劉管家之名將八姨娘叫出來,那劉春呢?
劉春死的時候是在紫竹林,那時候八姨娘已死,總不可能,兇手是藉着八姨娘的名頭將劉春騙到了紫竹林之中,而劉春消失一天一夜,死亡時間又是在當日晚上的戌時,是否可以推測,兇手是以真容露面,將劉春哄騙到了紫竹林之中?
又或者,兇手既然知道了劉春和八姨娘有染,藉機示好或者威脅,然後劉春便以爲躲去紫竹林可以逃過一劫,只戌時,兇手帶着吃食去見劉春,趁機殺了他!
秦莞眸光一凝,若只是尋常家丁,便是用此事來威逼利誘,劉春也不一定會就範,相反,若是此人在府中有一定的地位,方纔有可能讓劉春聽話……
府中有地位的人……除了幾位主子,便是其他的管事們了。
蔣氏和林氏沒必要殺劉春,秦安想殺,也可用別的光明正大的法子,秦隸和秦琛……秦莞眯眸,他們二人也可驅使劉春做事,想殺他,設個局就是了,將他哄去紫竹林勒死,似乎有些太容易暴露自己了,可除了他們,還有誰呢?
“小姐……府中剛來了衙差,說劉春和柳姨娘的屍體可以下葬了。”
秦莞站在窗邊愣神許久,茯苓已出去又回來一趟,秦莞轉身看她,茯苓便道,“奴婢還是出去看了看,世子殿下沒來,卻正好看到幾個衙差往內院去,說是知府大人的命令,柳姨娘和劉春可以下葬了,屍體總是擺在那裡也不是個事。”
秦莞點點頭,“能查的都查了。”
話音剛落,院門卻又被敲響,秦莞往外走了幾步,正好站在一眼就能看到院門的窗前,只見晚棠上前去開了院門,卻又是墨書一臉沉色的走了進來。
茯苓當即道,“墨書臉色不好,是不是少夫人……”
秦莞轉身,直往屋門處去,剛走到門口,墨書已經走到了臺階之下。
天上下着小雨,墨書卻是冒雨而來,她肩頭微溼,挽起的髮髻之上更好似鋪着一片白濛濛的霜雪,看到秦莞出來,墨書當即福了福身,“九小姐,我們小姐有些不好,勞煩您去看看她……”
秦莞沒多問,點點頭吩咐茯苓去拿傘。
茯苓拿了兩把,一把遞給了墨書,一把撐在了秦莞的肩頭。
一行三人走出院門秦莞才問道,“大嫂怎麼了?”
墨書眼眶微紅一下,“我們小姐又做了怪夢。”
秦莞皺眉,心底有些不安,前幾日見姚心蘭的時候還覺得她氣色極佳,而此前的亂子,彷彿被她的笑容和氣色掩了過去,秦莞幾乎有種一切都沒發生過的錯覺,然而姚心蘭又開始做夢了,秦莞頓時想到那一塊寫着“姚”字的玉牌。
“怎麼又坐了怪夢?她夢到了什麼?”
墨書嘆了口氣,“我們小姐夢到了……夢到了大少爺在外面有人,說她看到大少爺做了一副女子的畫,卻並非是她,還說畫作上面是漫山遍野的相思紅豆……”
秦莞抿脣,“那你們少爺怎麼說?”
墨書搖搖頭,“少爺自然說沒有,還帶着小姐去了他的書房,小姐去書房看過,然而她還是說夢裡的情形十分真切,心中鬱結不已。”
秦莞心中惴惴,還未走到跟前便看到臨風院被一層雨霧籠罩着,朦朦朧朧,就如同這院子裡主人的關係,叫人捉摸不透。
剛走到院門口,秦莞卻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候着的採荷。
墨書面色微變,忙上前,“採荷姐姐,老夫人來了?”
採荷點點頭,對着秦莞福了福身,“老夫人知道少夫人有些不好,所以過來看看,九小姐過來是給少夫人看病的吧?”
秦莞“嗯”了一聲,採荷便道,“那九小姐快進去吧,老夫人正在陪少夫人說話。”
秦莞帶着墨書和茯苓往內室去,還未走近,便聽到蔣氏古拙的說話聲。
“你懷着我們秦府的嫡長孫,秦府的未來全在你和琛兒的身上,這小曾孫將來還要你好好教導,琛兒也要靠你扶持,我早就和琛兒說過,他娶了你是他的福氣,咱們秦府雖然並非清流世家,可從他這裡開始,我是不許他納妾的。”
蔣氏說着嘆了口氣,“他父親你也知道,琛兒和他父親可是全然不同,我也不會讓他如此,看看大周那些世代傳承下來的家族,亦沒有哪一個是耽於女色的,雖說大門大戶的,有幾個妾室也不足爲怪,可我也想效仿一回安陽侯府,家宅安樂,也能讓男人們仕途順遂,何況我亦喜歡你的性情,必然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秦莞聽着這話當即想到了林氏,和林氏比起來,姚心蘭倒是得蔣氏之心,她不忍姚心蘭受委屈,可林氏這麼多年又是怎麼過來的呢?
這般想着,秦莞緩步走到了門口,墨書在旁稟告道,“老夫人,九小姐來了。”
蔣氏話頭一頓,轉過了身來,一轉身,她沉沉的目光便落在了秦莞臉上,這邊廂姚心蘭見秦莞過來精神一振,“九妹妹來啦,快過來……”
秦莞緩緩入內,福了福身,“老夫人,大嫂。”
蔣氏點了點頭,卻未開口,只是看着姚心蘭道,“好孩子,我說的你且記住,切莫想多了,心情開懷比什麼都好。”
說着蔣氏站起身來,“好好讓秦莞給你看看身子,我就先回去了。”
姚心蘭想起身,蔣氏卻將她一把按下。
秦莞退到一旁去,又福了福身,蔣氏便目不斜視走了出去。
蔣氏離開,姚心蘭有氣無力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九妹妹,你來了。”
秦莞坐到姚心蘭身邊去,“大嫂怎麼了?聽墨書說你又做噩夢了?”
姚心蘭緩緩的躺下去,雙眸怔怔的看着屋頂,“是啊,又做夢了……九妹妹,我感覺我精神很差,有時候不知道是在夢裡還是夢醒了。”
秦莞凝眸,“大嫂,伸出手來。”
姚心蘭也不看秦莞,只將手一伸,秦莞指尖探上,沒多時眉頭便是微微一皺,她左右看了看,表情有些奇怪,墨書看着忙問,“九小姐在看什麼?”
秦莞道,“大嫂心緒煩亂,還有虛熱氣短之症,我在看這屋子裡是不是養了什麼不好的花木。”
話音落定,秦莞已經掃了一週,卻見這屋子裡並未養着花草。
墨書也有幾分無奈道,“此前本還養着幾盆蘭草的,可是因爲那藥……蘭草有些壞了,後來那幾盆花草都被送出去了。”
秦莞略一定神,“也有可能是大嫂思慮過重了,我回去再給她做些安神丸。”
墨書心中感激,轉眸一看,姚心蘭卻皺眉道,“莫非……是因爲府內死了人?難道是這屋子裡染上了什麼不好的東西?我因此纔多夢煩亂?”
秦莞苦笑,“大嫂放心,今日柳氏和劉管家就下葬了,大嫂只是有些體虛肝火略旺罷了,我給大嫂做些安神丸便可。”
姚心蘭面上表情木木的,“是嗎,那好,我願吃你的安神丸……”
說着話,外面卻響起了腳步聲,很快,秦霜一閃而入。
“大嫂怎麼了?”話音一落,秦霜一眼看到了坐在牀前的秦莞,她少見的沒面露鄙夷,只快步走到了姚心蘭牀邊,“大嫂?”
姚心蘭轉頭看一眼秦霜,扯了扯脣角,“六妹妹來了?”
秦霜點頭,徑直坐到了牀邊去,“聽說大嫂身上不好,我便來看看,莫不是這兩日下雨大嫂心中憋悶?眼見的雨已經小了,大嫂心情敞開些,等雨停了我們去看花。”
姚心蘭聞言嘆了口氣,“我這身子是在不爭氣的很。”
秦霜便安慰姚心蘭,末了看了一眼秦莞,“大嫂寬心,我們府中不是有醫仙嗎?”
她這話有幾分陰陽怪氣,可又轉過頭,“吃了藥大嫂就好了。”
姚心蘭點點頭,“九妹妹的醫術是再好不過了。”
見秦霜來了,秦莞便起身告辭,“大嫂好好歇着,我這就回去做藥,稍後做好了給大嫂送來。”
秦霜撇撇嘴沒說話,姚心蘭忙讓墨書送秦莞。
從臨風院中出來,秦莞立刻回了汀蘭苑做藥,從午後一直做到下午,做好了忙又讓茯苓送了過去,不知是不是也喜歡姚心蘭的性子又多回給姚心蘭治病,秦莞如今也十分掛念姚心蘭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小姐,霍大人和世子殿下過來了……”
送藥歸來的茯苓一進門便是此話,秦莞眼底微亮一瞬,“他們去了何處?”
茯苓忙道,“眼下先去了前院,似乎是去見三老爺去了。”
秦莞站起身來,猶豫一瞬之後復又坐下,而後眼風便不停的看向院門處。
直等了小半個時辰,秦莞才聽到院門輕響。
茯苓快步去將門打開,果不其然,門外站着白楓。
“小姐,世子殿下要見您——”茯苓回身幾步,有些激動的喊,她知道雖然秦莞面上不露,這幾日卻一直在等燕遲的消息。
茯苓撐着傘將秦莞接出,主僕二人快步走到門口,一擡眼就看到了披着黑色斗篷的燕遲。
陰雨天氣,時辰又不早,此刻的天穹一片將黑的灰沉之色,燕遲身披一件墨色繡着淡金色暗紋的斗篷颯然而立,周身莫名一股子威懾之勢,然而秦莞定眸看去,卻見燕遲脣邊一片青黑胡茬,再看他的靴子,亦是沾滿了泥點。
秦莞走過去福身,擡眸便問,“殿下去了哪裡?”
燕遲看着秦莞的眸子,面上雖有疲累之色,卻彎了彎脣,“去了一趟楊縣。”
“楊縣?”秦莞面露茫然,雖然在錦州一個多月,可對於周邊的州縣她還真是不知。
燕遲便笑意漸大,“我們去查看了卷宗,十年之前的失蹤之人,共找出來卷宗五份,其中兩份是男子不提,另外三份一個是十二歲的姑娘,另外兩個一個二十二歲一個二十四歲,那十二歲的定然不是楊氏,剩下的兩個便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微微一頓,燕遲繼續道,“這兩個,其中一個在錦州府下轄的楊縣,另外一個則就在錦州城外的四坪村,我帶着人過去看了,而後又走了一趟楊縣。”
秦莞蹙眉,“楊縣到錦州城多遠?”
“一百多裡。”燕遲答得十分坦然。
秦莞眉頭一皺,“一百多裡,又下着雨,殿下想必是日夜兼程了。”
燕遲沒有回答這話,只是道,“四坪村的走失之人姓張,不見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他們報了官之後,這麼多年也沒找到人,此外我們問過,走失的婦人並非花容月貌,不過是尋常村婦的長相,而後我們去了楊縣,找到當年報官的那戶人家,可奇怪的是,那戶人家早在十年之前就因爲一場大火不在了……”
秦莞看着燕遲逐漸沉凝的神色,心底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預感。
“早在十年之前就不見了?”
燕遲點頭,“卷宗上記載的時間是,周曆兩百二十九年九月,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可我們到楊縣走訪之時,那邊的人家說,在那年的新年前後,那戶人家住的街上着了火,那一場大火燒了幾天幾夜,連着的一個酒樓也被燒着,酒樓裡的人都跑了出來,可這戶人家家裡的男主人和女兒卻沒了影子,後來說應當都被燒死了,連屍骨都沒被留下,時間隔得太久,周邊的人家都記不清了,只說那戶人家開着一個小小的綢緞鋪子,家中有兩個女兒,後來某一天,家中的夫人忽然連着幾日未歸,當時還鬧得很大。”
燕遲一口氣說完,眸色有些沉重,“卷宗之上並無畫像,沒法子確認,不過那家女主人的確姓楊,只是周圍的人說她不愛出門,早已記不清長相。”
秦莞沒想到燕遲竟然親自跑到了楊縣去,只是爲何那家人剛好就遭了火災?
“太巧了,那一場火災最後官府沒有定論?”
燕遲搖了搖頭,“楊縣縣衙也去了,縣老爺到還是十年前的縣老爺,說當時那場火是因爲過年前後的煙火炮竹而起。”
秦莞略一沉吟,“適才世子殿下去問三叔了?”
燕遲點頭,“去問他當初是在哪裡買的二姨娘……”
“三叔怎麼說?”
“秦老爺說是在錦州城外買的。”
秦莞定神想了片刻,“若是被拐子拐走,通常也的確會帶的遠些才賣出去,而整個錦州府的達官貴人都在錦州城,帶到錦州城來也說得過去。”
這麼說着,秦莞眉頭微皺一下,“二姨娘若真是這一家走失的女主人,那她的丈夫和女兒都死於那場大火之中,還會有誰和她有關係並知道她的存在呢?”
燕遲搖了搖頭,“奇怪之處就在這裡,除非當年那場大火有人沒死。”說着燕遲有些遺憾的道,“這一次時間太緊,我已派了人再去楊縣,不管是縣衙還是走失之人的父母兄弟,總之能查的還有許多,不日就會得消息。”
秦莞點點頭,頓時想起了那塊骨頭,當即神色一正。
“世子殿下,有一件事……”
燕遲挑眉,秦莞卻看着自己的院子道,“殿下,請入院說話。”
汀蘭苑是秦莞的院子,因此燕遲每次都是等在院外從未進去,聽聞秦莞說請他進去,燕遲不由眸子微睜,隨即他便是一彎脣,大步的朝院門而去。
秦莞跟在後面,和燕遲先後進了院門。
燕遲一進門便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待進了正屋,更是眸露興味,後面秦莞跟上來,直將燕遲請入了暖閣,“世子殿下請……”
燕遲解下身上斗篷,白楓忙接過,茯苓見燕遲一身的水氣,又趕忙去沏了熱茶來,而後便退了下去不敢多言。
秦莞一進暖閣便走向書案之後,抽開屜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塊小小的白骨。
“殿下請看——”
看着秦莞掌心的白骨,燕遲眉頭一皺,“這是什麼?”
秦莞走的更近了兩步,將手擡得更高了些,“那一日殿下離開之後,眼見得下雨了,我便想去將院子裡的白骨收進屋內,待走過去之後才發現兩位衙差大哥已經開始收撿,我心中一鬆,只在旁邊看着,結果兩位衙差大哥不小心之下,讓幾塊碎骨落在了地上,我過去幫忙撿起來的時候,看到了我手中這塊骨頭……”
秦莞看向自己的掌心,“殿下當還記得,二姨娘的屍骨,有許多碎骨我放着沒動,那些骨頭雖然沒有拼進骨架之中去,我卻都知道是出自人身上何處,可是那一日,撿起這碎骨的我時候我卻沒認出來,後來我仔仔細細的將那些碎骨都拼了進去,指骨牙齒都不落,然而拼完了之後,卻唯獨多了這一塊骨頭沒地方可放。”
燕遲忙道,“這不是二姨娘的屍骨?”
秦莞眼底微亮一下,點點頭,“不僅不是二姨娘的屍骨,這塊骨頭,多半是一塊稚童的骨頭,因是還未長全,大小也和大人不同,我前幾日竟然一時沒認出來,還是機緣巧合之下想到的,世子殿下,這塊骨頭是和二姨娘的屍骨一起挖出來的,我確信是人骨無疑。”
燕遲放在身側桌沿上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唯一的可能,那口井下還有屍骨。”
秦莞點點頭,“雖然那一日知府大人命人搜查的很乾淨了,可井底全都是污泥,仍然有漏掉的可能,不過,幾日之前那口井已經被府里人封填住了。”
燕遲皺眉,“封填住了也可重新挖開,只不過得想個由頭。”
秦莞定了定神,又不知想到了什麼接着道,“還有,那一日我六姐掉入了花棚之下的那口井,她說她還在井裡看到了人骨頭,當時劉管家下去過,還扔出了一截枯枝來,可現在想想,有可能她當時看到的當真是人骨頭呢?”
燕遲站起身來,“我知道了,你在此等着。”
燕遲說完便轉身而走,秦莞低頭看了一眼那塊小骨,只希望自己沒有猜錯。
燕遲和白楓一離開汀蘭苑,秦莞便吩咐茯苓,“出去看看,注意看世子殿下他們去了何處。”
茯苓奉命而走,屋子裡,秦莞便焦急的等待起來。
陰雨連綿,天色也很快的黑沉下來,沒多時,茯苓大步而歸,“小姐,世子殿下先去尋了知府大人,然後一起回了西邊院子,在裡面呆了片刻之後就帶着人去了紫竹林。”
秦莞聽着一顆心微微一定,便讓茯苓再出去探探消息。
又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茯苓方纔回來,“小姐,世子殿下要重新挖開那口井,老夫人知道這件事已經趕到紫竹林去了,大少爺也從前院回來,還有夫人,他們都過去了。”
秦莞皺眉,事情果然如她所料,蔣氏此番去必定是去阻攔燕遲了,可燕遲行事又豈是她能阻攔的住的?秦莞點點頭,“知道了,你繼續看看。”
茯苓出了院子,卻又很快回來,“小姐,世子殿下派了人來,說讓您不要去紫竹林。”
秦莞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又反應過來,此事蔣氏必定不願意,若是她過去了,蔣氏多半會將怒火撒在她的身上,秦莞心中一暖,“我知道,你去吧。”
茯苓離開,秦莞起身走到了窗邊去,天色已經徹底的暗了下來,她這小院內也點起了風燈,院子之外,更是燈火一片,遠處的暖光直透過霧濛濛的雨幕落進了她心底。
相比起前兩次,這一次茯苓卻回來的慢了些,正在秦莞覺得會不會出什麼岔子的時候,茯苓忽然小步疾跑了回來,“小姐,老夫人暈倒了……”
秦莞一愕,茯苓上氣不接下氣的道,“老夫人帶着大少爺和夫人過去,想要質問世子殿下爲何又要挖井,說這口兇井一旦封了就挖不得,會壞了秦府的氣運,還會損了秦府人的壽數,世子殿下根本不信這話,直說,二姨娘還有屍骨沒挖出來,若是讓二姨娘下葬卻無全屍,想必也會讓秦府家宅不寧,然後世子殿下就下了令,老夫人一看世子殿下這架勢攔也攔不住了,當下便氣的暈了過去,這會兒老夫人已經被送回了佛堂。”
茯苓說完,急急的喘了一口氣,“然後大少爺去前院請大夫去了。”
秦莞本是一臉沉色的聽着,聽到這裡的時候忽然一皺眉,“你說他去前院請大夫?”
茯苓點頭,忽然又覺得哪裡不對,“咦,大少爺爲何要去前院請大夫……前院沒有大夫啊……難道說錢百韌現在正在前院?”
秦莞搖了搖頭,“不對,不對勁。”
說着秦莞就去拿斗篷,然後吩咐道,“我們去前院看看。”
茯苓微訝,下意識的相勸秦莞,可看秦莞的面色哪裡是她攔得住的,心底一嘆,忙去拿傘尋燈,等秦莞穿好斗篷,利落的跟着秦莞朝前院去。
許是後面鬧得動靜不小,這會兒前院方向竟然沒有幾個人。
秦莞略一思忖,索性直朝着秦安院子的方向而去,茯苓看着,“小姐去哪?”
“去看三叔——”
秦莞語速極快,腳下更是半點不慢,這個時候,老夫人的病最爲要緊,可是秦琛卻到了前院來,前院沒有大夫,前院只有秦安!
這麼想着,秦莞越發篤定了秦琛的意圖,然而他來找秦安做什麼呢?
是爲了通風報信還是爲了什麼……
正想着,秦莞腳下忽然一頓,她已經走到了前院的遊廊上,再沒多遠便是院門了,可這會兒,就在七八丈之外的院門處,秦莞正看到秦琛帶着五個人走了出來,而其中一個人的背上,竟然還揹着一個人。
一個人揹着,另外四個人兩人提着包袱兩個人撐着傘,他們出了前院便往府門的方向走,秦莞頓時擰緊了眉頭,他們這是要送秦安出去?!
老夫人剛剛暈倒,秦琛卻要送秦安離開……
秦安病了這麼久都沒有想着找個別院養病,眼下總不至於是要冒雨去養病吧?
而眼瞧着那模樣,分明是剛剛得知什麼來不及收拾,只簡單帶了兩個包袱便想走,秦莞眼神一冷,立刻想到了畏罪潛逃這四字……
秦安要逃跑……若真是無足輕重的陰私秘密,他何至於要逃跑?
“大哥——”秦莞疾跑幾步,忽然喊了一聲。
正急急朝外走的秦琛轉身,怎麼也沒想到秦莞竟然這個時候跑到了前院來。
秦琛眼風一動看了看四周,目之所及,只有秦莞和茯苓二人,他揮了揮手示意前面幾人先走,然後朝秦莞迎了過來,“九妹妹,你怎麼來了?”
秦莞眉頭微皺,踮起腳尖來看那幾個要去府門的人,“他們是誰?他們揹着的人又是誰?”
秦琛腳步一動將她擋住,口中卻道,“這麼晚了,還下着雨,你也不怕把自己弄得着涼了,快回去吧,這些你不用管……”
眼看着那幾個人越走越遠,秦莞心中不由着急。
可是秦琛在這裡,憑她一個小姑娘,更不可能將那幾人都攔下。
秦莞脣角一抿,“二哥,這麼晚了,爲何要送三叔離開?”
這麼一問,秦琛的眸色頓時嚴肅起來,隱隱的更有幾分冷厲,“你別管這些,太晚了,你快回自己的院子待着,這幾日府裡有些亂,你怎敢獨自出來?”
秦莞看着秦琛,終是忍不住道,“大哥,若三叔真的犯了什麼,你可想過,這樣安排他走,只會讓他的罪責更重?知府大人和秦府有交,便是有個什麼,知府大人也會秉公辦理,還會頗多照顧,三叔這樣一走,他便是逃犯……”
秦琛眉頭擰的越來越緊,秦莞又道,“何況有世子殿下在,三叔如何能逃得掉?”
無論是處於九小姐是秦府人的身份,還是處於秦琛從前對九小姐的照顧,秦莞覺得她說這些已算是仁至義盡了,且她亦無需去攔住那幾個送秦安出府的人。
偌大的錦州城,偌大的大周,便是能跑出錦州又能如何?
只要燕遲想,他就一定能把秦安抓回來!
秦琛眼底的嚴肅轉化爲遲疑,看着秦莞也帶了一絲探究,“九妹妹知道了什麼?九妹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世子殿下的計劃?”
秦莞心神一斂,“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什麼計劃?”
見秦莞裝傻,秦琛搖了搖頭神色複雜起來,他轉身朝那幾人離開的方向看去,見人影已經消失不見才垂眸嘆了口氣,“我不過是奉命行事,出了這道門,生死便由他命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秦莞只覺得這一瞬間秦琛身上盡是頹敗之氣。
他是奉命行事,整個秦府,他還能奉誰的命?
秦莞嘆了口氣,蔣氏不僅迷信鬼神之說,更是有些看不清形勢,燕遲和霍懷信都在府中,她竟然能這般光明正大的安排秦安離開,又或者,她也是明知道迴天無力卻還是想做點什麼?
秦莞不明白,這時秦琛擡起頭來苦笑了一下,“九妹妹可否覺得不堪?”
秦莞嘆了口氣,“一個‘逃’字,總是叫人覺得懦弱不堪的,至於其他的不堪,我還不知道。”
秦琛對上秦莞的眸子,四目相對之下,他眸色微深,面上又生出了兩分無奈之意,“原來只道九妹妹經歷了半月湖的事只是露出了醫術絕技,卻沒想到九妹妹還將堅韌聰慧的性子藏了這麼多年,從前真是不知九妹妹是這般……”
秦莞也一時不知說什麼,此刻她只想去紫竹林看看,看看那井下到底有什麼。
“世子殿下還在紫竹林,大哥可要一起去看看?”
秦琛又垂了眸,他有些頹喪的搖了搖頭,“不看了,不過是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秦莞心頭一凜,先是急急安排秦安逃走,秦琛又親口這樣說,那一口小小的四方廢井之中,到底藏着秦府什麼秘密?
秦莞深吸口氣,“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內院了。”
秦莞說完轉身便走,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紫竹林看看了,她腳步極快,身影亦由近及遠的消失在了墨海一般的夜色之中,只等她走的不見了,秦琛才緩緩的擡眸,俊逸的面上浮起幾分苦澀的薄笑,可眼底,卻又沁着深重的不甘和惱恨。
這邊廂,秦莞剛走到內院入口便看到了白楓,白楓似乎在找誰,一看到秦莞眼底頓時一亮,“九姑娘,您去哪裡了?”
秦莞急道,“秦安要逃走,走的東門方向。”
白楓見她着急忙道,“九姑娘不必擔心,這秦府周圍皆有殿下安排的人手,誰也走不掉。”微微一頓,白楓又道,“小人奉命而請姑娘去紫竹林……”
“挖到了?”秦莞目光如炬。
白楓面上卻浮起了凝重來,彷彿這件事一點都不值得驚喜。
“是,挖到了,並且,不止一具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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