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心中微訝一瞬,“嬤嬤怎麼在此候着?”
簡嬤嬤笑道,“奴婢正在等小姐呢,小姐,戶部左侍郎家的姑娘上門求診,如今人已經在正院候着了,說是昨夜發了一回病,今日等不及遞帖子了便上門了。”
秦莞一驚,腳步頓時走的快了幾分,“來了多久了?”
簡嬤嬤連忙道,“來了小半個時辰了,夫人看實在病重,又不好拒絕,便叫孟姑娘在府中候着,估摸着姑娘你至多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
秦莞點點頭,直微微提了裙裾朝着正院前廳而去。
很快,秦莞便走到了前廳之前,廳門半開着,秦莞隱隱能看到屋內坐着好幾個人。
秦莞定了定神,連忙走了進去,屋子裡,胡氏坐在主位之上,秦朝羽和秦湘、秦霜皆坐在左邊,而右邊位子上,獨獨坐着一個身披雪色斗篷的年輕女子,正是昨日秦莞在衙門看到過的戶部左侍郎孟洲之女孟瑤。
昨日孟瑤跪在堂下,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又低着頭,秦莞雖然看到了她的長相,卻看得不分明,今日孟瑤端端正正坐在她眼前,一時便將孟瑤如畫的眉眼看了個清清楚楚,孟府衆人皆生的不差,而孟瑤尤其生的好看,和馮沉碧的嬌柔不同,孟瑤雖然也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嬌婉病弱,卻是一雙丹鳳眼外加一張鵝蛋小臉,她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慘白,氣息也虛浮不定,饒是如此,她纖細的身姿也纖柔筆挺,聽見腳步聲,孟瑤下意識往門口看來,這一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既清且亮,秦莞看到這樣一雙眸子,已對孟瑤有了三分好感。
“大伯母……”秦莞福了福身,“太后留我說了一會兒話,回來晚了。”
胡氏見秦莞回來鬆了口氣,“沒事沒事,你快給孟姑娘看看,等了好一會兒了。”
秦莞點頭,轉而看向孟瑤,孟瑤起身,對着秦莞福了福身,“九姑娘,冒昧前來打擾了,昨夜發了一回病,今日,咳咳——”
孟瑤說着話,已呼吸急促的咳起來,秦莞連忙上前將她一扶,“先別說話。”
孟瑤身邊跟了一個嬤嬤一個丫頭,那嬤嬤見狀忙也心疼的扶住孟瑤,上前道,“九姑娘,我家小姐這幾日都不太好,早前本就要來的,誰知道臨時出了事,所以未至,昨夜小姐又發了一回病,用的藥也不起效,小姐硬是被折磨了一晚上,今日沒法了,纔來求九姑娘,請九姑娘救救我家小姐。”
秦莞點點頭,轉而看向胡氏,“母親,這裡太涼了,我帶孟姑娘去松風院?”
胡氏起身,“自然是依你的,我們又不懂這些。”
秦莞頷首,“那好,那我帶孟姑娘回院子治病。”
說着秦莞看着孟瑤,“你們跟我來,還能走嘛?”
孟瑤喘了幾口氣到底平復了下來,聞言點了點頭,秦莞轉而辭了胡氏,又讓嬤嬤和丫頭扶着孟瑤,然後一起往松風院去。
一行人離開,秦霜起身,忍不住道,“這哮症會不會傳染啊?”
她心直口快,有些擔憂,便直接問了出來,胡氏搖頭,“當是不會的。”
秦朝羽嘆了口氣,“說是不會,可也不可大意,到底是病。”
胡氏頷首,“九丫頭將她帶回去也不知會不會出事。”說着看向簡嬤嬤,“你跟着一起去看看有什麼需要的,若有不妥,立刻來告知我。”
簡嬤嬤聞言忙跟着去了,胡氏又吩咐丫鬟婆子大開門窗通氣,如此才放了心。
松風院裡,秦莞一進屋子便也叫人將閉着的窗戶開了一半,然後又讓爐火升大些,又讓白櫻倒來了熱茶給孟瑤,“先喝一口熱茶,哮症忌生冷之物,眼下天氣這樣冷,在涼的地方久了或者吸多了冷風也會難受,你怎不讓人來請我過府看病?”
秦莞昨日見孟瑤披着厚厚的斗篷跪在公堂之下便有幾分憐惜,今日眼瞧着她病症果然很重,便知是連日來孟府的風波和昨日那一跪鬧的。
孟瑤面色慘白慘白的,聞言抱着熱茶喝了兩口才緩過來,看着秦莞清妍至極的容顏,孟瑤虛弱的笑了笑,緩聲道,“九姑娘這樣的身份,自然是我上門求診,哪能讓你跑一趟呢?今日忽然上門已經很是無禮了……”
秦莞搖了搖頭,“哮症雖然看着不甚兇險,可也要小心爲上的。”
孟瑤看着秦莞認真的眸子脣角微彎,“九姑娘真是醫仙一樣的人物,古人說,德不近佛者,不可以爲醫,纔不近仙者,亦不可爲醫,我和九姑娘素昧平生,九姑娘卻能如此體諒關切與我,真是……真是名不虛傳。”
秦莞失笑,“再喝點熱茶,眼下先不要說話。”
孟瑤聞言自然繼續低頭喝茶,秦莞看着孟瑤心底苦笑,她們可不是素昧平生,她昨天才見過孟瑤,只是孟瑤不知道而已。
孟瑤喝茶的功夫,秦莞也定下了心神。
待她緩過來幾分,秦莞便道,“伸出手來,我看看脈象。”
孟瑤依令而做,秦莞便眉目沉靜的將指尖搭在了孟瑤的手腕上。
見此情景,不論是跟着孟瑤來的嬤嬤丫頭,還是秦莞院中的侍婢,皆是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秦莞凝眸,探完了左手的脈又探右手的脈,而後方纔收了手。
孟瑤看着秦莞,“九姑娘,我的病如何?”
秦莞面上有幾分沉色,“孟姑娘的病是否幼年便有的?”
孟瑤頷首,“九姑娘說的不錯,我五六歲的時候便有這哮症了,那之後到現在,就一直在反覆,京城之中的御醫我們也找過,只是始終沒有完全治好。”
秦莞頷首,“哮病之因,痰飲留伏,結成窠臼,潛伏於內,偶有七情之犯飲食之傷,或外有時令之風寒,束其肌表,則哮喘之症發也,此症非朝夕之功,尋常只可調理不得復發,要完全根治乃是極難的,孟姑娘近來是否多憂多慮又受了寒?”
孟瑤聞言面上閃過一瞬的不自在,秦莞忙道,“我看孟姑娘的脈象,有脾腎陽虛,氣不化津,痰濁壅肺之相。且造成哮症發病還兼有各種誘因,如風寒、飲食、勞倦等引發其痰,以致痰氣交阻痰道氣升,氣因痰阻,相互搏結阻塞氣道,肺管因而狹窄,肺氣升降不利,而致呼吸困難,且孟姑娘容色倦怠,眉宇之間籠着愁緒,一看便是憂慮過重之狀,孟姑娘莫嫌我多言,要想調理哮症再不復發,心境也是極其重要的一環。”
秦莞心知孟瑤定然是在爲孟津之死而煩憂,本來要探問一二內情,可見孟瑤神色到底不忍,她說完這些,又讓白櫻去取來紙筆。
“這裡我先爲孟姑娘開一副藥來,如果孟姑娘願意,稍後還可爲孟姑娘施針一次,眼下正值冬日,孟姑娘病重也有受了寒邪之故,我爲姑娘施針有祛寒邪利肺氣之功效。”
秦莞自顧自說着,很快,白櫻拿來了紙筆,秦莞便不再多問,伏案寫起藥方來,孟瑤又輕咳了兩聲,“九姑娘想來知道我們府中的事了吧?”
秦莞筆一頓,擡眸看去,便見孟瑤一副病容笑意苦澀,秦莞嘆了口氣,“所以孟姑娘是在爲貴府上的事煩擾?”
孟瑤點點頭,“外面的流言蜚語我也知道一些,眼下整個京城只怕都在謠傳了。”
秦莞便道,“外面再如何謠傳,其實都和孟姑娘無關係,孟姑娘身體要緊,不必去管那些,何況如今已有官府介入,不出幾日,定然能查的清清楚楚。”
孟瑤搖了搖頭,“沒那麼容易的,這幾日也沒查出什麼關鍵之處來,家中堂哥卻始終覺得是四叔害死了二叔,到底都是一家人,如今這般鬧開,哎……”
秦莞幾下寫完了藥方,想了想還是道,“不瞞孟姑娘,其實鄭大人時常來府上做客,他對這個案子似乎也十分頭疼,孟姑娘是孟府之人,可覺得有什麼異常?”
孟瑤輕咳一聲,語氣有幾分無奈,“九姑娘是年前才入京的,想來不知那麼多,我們府上二叔是掌管公產生意的,往年還好,他給家裡賺了許多銀子,大家都很尊崇他,可看着生意越做越大,三房也就算了,四房也動了想做生意的念頭,就因爲這個,這麼多年來才積了仇怨,可無論如何,我是不信四叔會害了二叔的。”
秦莞將藥方遞給孟瑤,孟瑤看了看,交給了一邊的嬤嬤。
秦莞便道,“這是方子,所有注意的都寫在上面了,這個方子先吃兩日,兩日之後再看有無好轉。”看着孟瑤的面色,秦莞又道,“你的病一是憂慮多思,二是寒邪入體,今日回去之後,切勿多想,吃了藥便早點歇着爲好。”
孟瑤點點頭,又猶豫道,“施針在這裡施嗎?”
秦莞彎脣,“就在這裡,你不着急的話,今日最好施針一次,如此今天晚上你會好睡許多,否則只怕會入睡極難。”
孟瑤露出幾絲薄笑,“好,那就勞煩九姑娘了。”
秦莞忙吩咐白櫻和茯苓將一旁的睡榻收拾了出來,那睡榻本是夏日所用,冬日佔地方便被移到了一旁耳房去,眼下被擺在了臨窗的榻前,正好給秦莞做施針之用。
“關上門窗,替孟姑娘將外袍褪下,然後便去外間候着吧。”
秦莞吩咐幾句,沒多時,茯苓、白櫻幾個都退到了外間,孟瑤見此,便將自己的丫鬟婆子也遣了出去,這麼一來,屋子裡便只剩下孟瑤和秦莞二人。
秦莞讓孟瑤躺在睡榻之上,又在旁焚了一炷香,然後便讓孟瑤撩起了袖子開始爲她施針,屋內香菸嫋嫋,孟瑤便緩緩閉上了眸子。
“九姑娘今年可是十七歲?”
今日的施針並非救命,秦莞沒用上那麼多的心力,便一邊和孟瑤說起話來。
“是到十七歲了。”
孟瑤睜開眸子看着秦莞,只見秦莞指尖捏着一枚銀針,一臉的沉靜持重,看準了穴位,輕輕一刺銀針便沒入了肌膚之中,秦莞的手極穩,眼底亦是清泉一般的清亮,再加上她精緻的面容,孟瑤雖然是病者,卻覺得被這樣的大夫醫治,身上的難受都要減輕幾分。
“九姑娘才十七歲,便有這般的造詣,真是讓孟瑤慚愧,孟瑤今年也十七歲,卻是一個病秧子,除了會讀幾本書,別的什麼也不會了。”
秦莞聞言失笑,“孟姑娘何必如此比較?孟姑娘會讀的書,想來我也是不會的,孟姑娘會吟詩作畫,這些我也不會,孟姑娘如此說,豈非要讓我覺得慚愧?”
孟瑤出身好,性情亦是瓊玉一般的溫潤,再加上她身上特有的書卷氣和大家小姐的優雅矜貴,便越發給人和氣親切之感,再加上她語聲也柔婉動聽,便是秦莞,也生出了幾分憐惜相護之意。
而她如此一說,孟瑤溫軟的笑了開來,“九姑娘真是好性兒,如今九姑娘名滿京城,那日前來府中,甚至未能見到九姑娘,當時還擔心,盛名之下,九姑娘或許是心高氣傲之人,如今看來,那時候的我真是狹隘極了。”
秦莞一雙眸子都在針上,孟瑤一邊說一邊打量着秦莞,“九姑娘這樣的姿容,爲何不早點回京城來?若是早些歸來,我也能早些認識九姑娘。”
秦莞又下一針,這才得空看了孟瑤一瞬,“現在難道晚嗎?”
孟瑤便脣角揚了起來,卻又道,“九姑娘,我弟弟也身患哮症,若你改日得空,可能幫我弟弟也看看?他年紀小,病況還不算嚴重,若是能治,不知能不能治好?”
秦莞一聽,神色一正,沉吟一瞬道,“自然能,這病的確要早些醫治爲好。”
孟瑤眼底一亮,“好,那九姑娘何時得空?”
秦莞笑,“這些日子午時入宮給太后看病,大概一個時辰就出來了,別的時候大部分都在府中,空閒很多。”說着,秦莞想起什麼似的道,“我也可去你們府上看病,你弟弟年紀小,你如今也不便多走動,我過去也無妨。”
孟瑤眼眶一紅,“九姑娘,真是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纔好——”
秦莞手下停了停,見孟瑤十分動容,一時心中也有些陳雜,“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應當,不算什麼的。”秦莞並非沒去過孟府,不僅如此,可能之後還會去,既然如此,她再多走一趟孟府也不礙什麼。
孟瑤頗爲感激的笑道,“九姑娘是醫者,卻也不是尋常醫者,若九姑娘在外開館問診收診金便罷了,偏偏你不是。”
秦莞聞言倒是失笑,“我不是沒想過開館問診。”
孟瑤赫然睜眸看着秦莞,顯然是信了她的話,秦莞見狀笑意一深,“只是身份所限。”
孟瑤呼出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當你真的要去開醫館,侯爺和夫人不會同意的。”
秦莞又下了一針,然後才停了手,“是啊,不會同意的,好了,就這樣,過一炷香的功夫之後取下來,你可覺哪裡不適?”
孟瑤搖了搖頭,默了默忽然問,“你可知外面是怎麼傳孟府的?”
秦莞聽着一愣,“其實也沒有怎麼傳,你不要想太多。”
孟瑤嘆了口氣,“父親管着一大家子很是不易,如今肯定是說什麼都有的,也不知這一次父親的官位能不能保得住。”
秦莞見孟瑤的確爲此事煩憂非常,便又勸了兩句,孟瑤卻道,“我們一大家人本來是很好的,雖然每一房都有些不圓滿之處……”
秦莞聽着這話心頭一動,下意識道,“不圓滿之處?”
孟瑤面露澀然,秦莞心知她是問到了不可言說的孟府隱私,忙歉然擺手,“你不必說,我只隨便一問罷了,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你自己心思莫要太重便可。”
孟瑤苦笑一下,“也不是不能說,其實許多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們大房,我母親生下了弟弟沒多久就過世了,二房,二叔母也是二叔的續絃,且這麼多年無所出,三房,三叔過世的早,不僅如此,三叔的大兒子,也就是我的二哥也小小年紀病逝了,只剩下四哥卻是患有口吃之症,幸好四嫂不嫌棄四哥,嫁入府之後才讓三房孤兒寡母露了些笑臉,至於四房,四叔和四叔母的感情倒還好,可如今膝下只有個女兒卻無男丁。”
說着不好意思道,“也就是這些事不太圓滿,尤其是三房,三叔過世之後,三叔母和四哥過的很不好,三叔母性子軟,三叔一去就沒了別的念想,四哥患有口吃之症,身體也不好,好多人說四哥不知能活多久,如此,就更是愁雲慘淡。”
秦莞聽着,也心生慼慼焉,難怪那日看着二夫人無動於衷的,卻竟然是續絃,孟巍並非她親生的,她在孟府多年不受寵愛,又無出,想想也知境況之艱難了。
孟瑤繼續道,“以前一大家人很好的,後來孟家的生意越來越大,纔多了分歧,可我總覺的四叔不會害人,不僅四叔不會害人,孟府的每個人,我都想不出誰會害了二叔,我寧願相信二叔的死是意外。”
秦莞嘆了口氣,“錢財這個東西,的確會叫人心生變,然而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你一個小輩,就不要去想長輩們的恩怨了,還是那句話,官府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閉上眼睛,休息片刻,我去換一炷安神香。”
秦莞起身去換香,孟瑤看着秦莞的背影片刻,而後慢慢的閉了眸子。
在秦莞換香的窸窸窣窣聲中,孟瑤很快便墜入了夢鄉。
孟瑤這一睡,直睡了大半個時辰才醒來,醒來之後,便發現屋子裡靜悄悄一片,她身上的銀針已經去了,身上還蓋着一張毯子,屋子裡爐火轟轟,卻不見秦莞的身影,孟瑤屏息一聽,發現外間有人在說話。
孟瑤當即起身,將掛在一旁的外袍也穿了上,待走出外間來,便發現秦莞正坐在主位上和茯苓幾個說話,茯苓眼風一掃看到孟瑤,立刻道,“孟姑娘醒了!”
秦莞轉眸一看,脣角一揚,這邊廂,孟瑤的嬤嬤和侍婢皆上前來,嬤嬤道,“小姐終於醒了,小姐可好些了?”
孟瑤只睡了一覺的功夫,身上已經暖洋洋的,且胸口的窒悶之感也消了大半,她便道,“你們怎麼不叫醒我,讓我在九姑娘這裡太失禮了。”
嬤嬤感激的看着秦莞,“是九姑娘不讓叫醒您的,她說您這兩日憂思太過,身體勞倦的很了,所以說您既然睡着了,便讓您多睡一會兒。”
孟瑤一雙眸子晶亮的看着秦莞,走到秦莞跟前去一福身,“實在是多謝你了。”
秦莞起身將孟瑤扶起,“只是在我這歇了一會兒,不礙什麼的,可惜我這裡沒藥材,否則你眼下喝藥是最好……”
孟瑤不好意思道,“已經太麻煩你了,哪能再在你這熬藥,時間不早了,我這就回去讓他們抓藥去。”說着又歉意道,“夫人說你不收診金,我也不知該給你什麼。”說着從發間拔下一支白玉蘭釵來,“這隻髮釵,是我母親給我的,本來有一對,我平日裡只帶一支。”
秦莞忙道,“令慈的遺物,這怎麼可以——”
孟瑤握住秦莞的手,將髮釵放在了秦莞掌心。
“有什麼不可以,我覺得可以就可以,我那裡還有一支呢。”說着孟瑤又道,“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你收下吧,權當交了我這個朋友。”
如此一說,秦莞便不好推辭,何況秦莞對孟瑤印象本就極好,今日這一見,更覺她身上有股子沁人心脾的書卷氣,且她言詞之間皆爲家族憂思,足見心地良善。
秦莞便抿脣,“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
孟瑤眸子清亮亮的,“那是再好不過了!時間不早了,我是真的不能再叨擾你了,這就告辭了——”
秦莞便將孟瑤朝外面送,又道,“你弟弟的病,若我明日從宮裡出來的早,便去你們府上給你弟弟看看,若是有什麼耽誤了,後日一定去。”
孟瑤自然又是一番感激,秦莞將她送到正院和胡氏告辭,然後看着她離開方纔又回了松風院,那邊廂,簡嬤嬤將一切稟告胡氏,胡氏方放了心。
“莞丫頭真的有兩下子。”胡氏和秦朝羽坐在一處,語氣頗有幾分感嘆。
秦朝羽不置可否,卻也道,“現在看來,我學的那些詩詞歌賦倒是比不上她的一手醫術了。”
胡氏摟着秦朝羽,“傻丫頭,這怎麼能一樣,將來你做了太子妃,難道還要親自給別人看病不成?她有她的好,然而你在母親眼底卻是最好的。”
秦朝羽心知這是胡氏做爲母親的安慰之語,便不曾接話,轉而道,“母親想好了?當真要給秦湘走這門親事?”
胡氏頷首,“宋老夫人送來的消息,說這個年輕人是在小一輩裡面極其出挑的,家世雖然差了一些,可秦湘的情況,本來就不好找家世高的。”
秦朝羽下頜微揚,“秦湘的性子,只怕會不願意。”
胡氏聞言搖了搖頭,“她不願意,那她想嫁去何處?嫁人這等事,等她嫁過去了就知道了,何況宋老夫人說了,說那年輕人模樣也是不錯的,等初八去侯府看了就知道了。”
秦朝羽便又道,“那秦霜呢?”
胡氏彎脣道,“她自然是和她姐姐差不多的,這一次宋老夫人請的人當中,還有幾家差不多的,若是看到了閤眼緣的,一起給秦霜定下也不錯。”說着胡氏又道,“你不要看他們門第不高,可要麼是在九城巡防營要麼是六部任小差,位置雖然不高,可將來往上走,咱們便在各處都有人了,這也是你父親的想法。”
秦朝羽頷首,“這個我知道,那,秦莞呢?”
胡氏眼珠兒一轉,“秦莞的婚事,至少得在你之後考慮了,我猜你父親的意思,至少也是要讓她去侯爵府中的,只不知道到時候又是什麼局面。”
秦朝羽聞言若有所思片刻,卻是沒再多說什麼。
這邊廂,秦莞回了松風院便聽茯苓道,“這位孟小姐也是可憐,家裡的事硬是鬧得自己病發,她看着誰都是好的,難道孟府二老爺真的是意外?”
秦莞嘆氣,“她心思單純,自然看誰都覺得是好的,可孟津的死的確許多疑點未解,我仍然不覺得他是意外而死。”
茯苓想了想,忽然道,“小姐,你說孟姑娘要是知道小姐您去過孟府,且去驗屍過,她會怎麼想啊——”
秦莞眉頭微揚,嘆了口氣,“只怕,會被嚇到。”
孟瑤是典型的書香之家出來的閨秀,禮儀周全,優雅溫柔,甚至因爲是大房獨女,所以被格外嬌寵,以至於心思純善,而因爲久臥病榻,更是比一般人要心思敏感細膩容易動容,如果她知道自己會醫術,卻還驗屍,多半會被嚇一跳。
這麼想着,秦莞將袖中的玉蘭髮釵拿了出來,她回到京城之後還未結識新的朋友,孟瑤可算第一個,遺憾的是她不得已隱瞞了孟瑤許多。
嘆了口氣,秦莞讓茯苓將髮釵好生收好,然後便暫且拋開了這心思。
鄭白石說會勸孟洲等人答應剖驗屍體,可到現在也沒有消息,今日多半是不會讓她去孟府了,心思一定,秦莞便寫了個方子讓茯苓去府中藥庫抓藥,她要做一個治療哮症的藥囊給孟瑤。
晚間做好了藥囊,秦莞打定主意第二日下午以看病之名走一趟孟府。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秦莞便起了身,她如今的習慣和錦州相差無幾,每日早起之後總要在院子裡走動走動才用早膳,然而這一日,她還未用早膳秦琰便到了她院中。
“九妹妹,你起來了嗎?!”
秦琰大步而入,見秦莞已裝扮得到頓時鬆了口氣,秦莞詫異的站起身來,“怎麼了三哥?”
這一大早的,秦琰這般着急,一定是出事了!
秦琰急急道,“跟我走,遲殿下來了——”
秦莞一愕,當下也顧不得什麼了,將斗篷一披,帶着茯苓便出了院子。
“殿下這麼早過來,所爲何事?”
秦琰腳步飛快,“應該是孟府的事,他有些着急的樣子。”
能讓燕遲着急,那一定不是小事,孟府怎麼了?孟洲不同意剖驗屍體?
秦莞心底滿是疑竇,到了正院,果然看到秦述和燕遲在正廳之中,秦莞走到屋內,還沒行禮燕遲便上前兩步到了她跟前,“孟府又出事了。”
秦莞心頭一跳,便聽燕遲繼續道,“孟巍死了,疑似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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