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和太后對視一眼,秦莞還沒開口,太后先笑問道,“公主殿下可是哪裡不舒服?”
聽得此話,拓拔蕪卻是笑了,“不是我不舒服,等九姑娘到了,就知道了。”
拓拔蕪似乎有賣弄玄虛之意,太后笑道,“莞丫頭並非宮中的御醫,治我的病便不是她分內之事,公主身邊若是有人生了病,哀家給你叫隨行的御醫。”
聽聞此話,拓拔蕪嘆息道,“只怕最好的御醫都救不了,我只寄希望於九姑娘了。”微微一頓,拓拔蕪道,“大周有句話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還望九姑娘能出手相助,也請太后娘娘准許,若九姑娘治好了病,我必定重金酬謝。”
拓拔蕪說的和真的一般,太后聞言倒是有些遲疑,拓拔蕪畢竟是北魏的公主,讓秦莞幫個忙看病也並非無禮之舉,太后便看向秦莞,“九丫頭?”
太后既然疑問,心中便是已經答應了,秦莞看的明白,便笑道,“那我就試試。”
太后聞言笑了,拓拔蕪也很是滿意的樣子,秦莞見拓拔蕪如此,心中疑竇更深。
這裡是大周營地,拓拔蕪必定不敢做出什麼過分之事,因此秦莞才應了下來,如果她真的是有人需要她治病,那她幫忙也無礙,如果有什麼花招,她也想看看,這個公主殿下葫蘆之中到底賣着什麼藥。
“多謝太后,九姑娘果然人如其名,菩薩心腸。”
拓拔蕪感激了一句,秦莞笑笑,“公主殿下何時要我治病?”
拓拔蕪站起身來,“自然是現在最好了。”
秦莞本就無事,自然也不反對,便看向太后,太后脣角彎了彎,“好,你去吧,快去快回,待會兒,我還要讓你給我推拿推拿肩頸,昨夜又睡得難受了。”
太后既然這般說了,拓拔蕪便笑道,“太后娘娘放心,不會用很多時間的。”
太后將拓拔蕪這話當做了保證,不由滿意的點了點頭。
秦莞帶上了白櫻,跟着拓拔蕪走了出去,一出大帳,秦莞微訝的發現外面竟然停着四匹馬兒,拓拔蕪竟然是騎馬過來的,拓拔蕪看着那四匹馬兒一笑,“早上去馬場跑了一圈,別的不說,這營地的馬車可真是夠大的,跑的很是爽快。”
秦莞見過拓拔蕪的劍舞,知道她好武,聞言心底還生出幾分讚賞來,嶽凝也是這般從不偷懶的人,秦莞便道,“公主殿下要我治的人在何處?”
拓拔蕪笑着揚了揚下頜,“九姑娘可會騎馬?我給你備好了馬兒了。”
秦莞挑眉,“騎馬?莫非公主殿下要我治的人在馬場裡?”
拓拔蕪說她是先騎馬之後纔來的這裡,莫非是早晨跑馬的時候傷了人?
拓拔蕪一笑,“九姑娘果然聰明。”
原來要她救治之人果然在馬場!拓拔蕪雖然不曾細說,不過騎馬她還是會的。
於是秦莞點了點頭,“騎馬自然是會的。”
拓拔蕪眼底微微一亮,“九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沒想到,竟然還會騎馬,據我所知,大周的女子大都嬌弱的手不能提,九姑娘當真會騎馬?”
拓拔蕪語氣之中隱隱有股子高高在上之感,秦莞蹙眉,“大周女子奉行詩書禮儀,看起來是要嬌柔溫婉一些,卻並非當真嬌柔可欺。”
拓拔蕪挑眉,“哦?好,那就讓我看看九姑娘的騎術如何。”
說着,自己先上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兒,她身邊的侍婢上了一匹黑色的馬兒,剩下的兩匹馬兒,一匹雪白,一匹深棕色,雪白的馬兒比不得深棕色馬兒高頭大馬,白櫻見狀,立刻上前牽了雪白的馬兒,“小姐,請——”
秦莞知道白櫻的用意,白櫻不放心她的騎術,所以纔給了她嬌小一些的馬兒。
秦莞嘆了口氣,她是真的會騎馬。
這般想着,秦莞還是上了雪白的馬兒,白櫻則上了那深棕色的馬兒。
見秦莞上馬的姿勢還算嫺熟,拓拔蕪不由得一笑,“看不出來,原來九姑娘並非表面上看着這般柔弱無骨……”
秦莞聽着這話,只覺話中似有刺一般,便笑笑道,“人在何處,公主帶路吧。”
拓拔蕪一笑,立刻落了馬鞭,然而到底還在大營之中,她的馬速並不算快,這邊廂,秦莞摸了摸馬兒的腦袋,見這馬兒還算乖順,當即也御馬跟了上去,白櫻在最後,目光片刻不敢離了秦莞。
四人越過廣場,沿着營中的主道朝着下游方向的馬場而去。
這行獵的大營乃是圈地而圍,馬場自然沒了限制,而馬廄在最下游,馬車挨着馬廄,方圓五里盡數被圍了進去,天然而成的綠原一望無垠,如拓拔蕪所言,的確是一處最好的跑馬場。
秦莞穩穩的騎在馬背之上,其實算起來,她已經有快大半年的時間沒有騎馬了,然而她的騎術乃是父親交的,早年間還未入京城,沒那麼多京城貴女的規矩拘束着,秦莞的馬術乃是上乘,如今雖然稍有幾分生疏,可很快秦莞便適應好了,且她坐下的馬兒溫順乖覺,她從廣場一路往東走,很是順遂。
白櫻最開始還有幾分擔心,但是看秦莞御馬之時從容泰然,一顆心便落了地,而秦莞今日一身雪白的窄袖襦裙,跑起馬來,也是十分的灑然好看。
拓拔蕪本來走在前,可很快,她馬速放慢,似乎要和秦莞說話,“九姑娘姿容不凡,又得太后娘娘的疼愛,可有想過,往後嫁去何處?”
見秦莞面露訝色,拓拔蕪笑道,“我性子直接,九姑娘莫要嫌我唐突。”
秦莞不動聲色,“我的三位姐姐婚事未成,我還未想過此事。”
拓拔蕪笑笑,“你的三位姐姐,年紀最大的已經定親了,而另外兩個,一個想來已經有了打算,一個已經是欽定的太子妃人選,今年之內必定出嫁吧,到時候你還有個太子妃姐姐,你想嫁給其他親王,只怕是不成的。”
秦莞心中生出了幾分警惕,若只是讓她幫忙治病,拓拔蕪又怎麼對侯府瞭解如此之多?知道秦朝羽也就算了,竟然還知道秦湘和秦霜的事。
“即便如此,也是明年的事了。”
秦莞兀自說着,眼看着馬場已經不遠,便道,“公主要我救治之人在何處?”
拓拔蕪笑笑,忽然加快了馬速,秦莞心中疑竇越來越深,美眸微眯,加快馬速跟了上去,一路疾馳,直到入了馬場。
此刻天色還早,馬場之中還無人跑馬,只有不遠處的馬廄有士兵守着。
拓拔蕪身份尊貴,一路暢行無阻,秦莞的身份也不低,自然無人前來阻攔打擾。
然而沒有一個人的馬車委實太過奇怪,秦莞勒馬皺眉,“公主,你要我救治的人在何處?”
拓拔蕪在秦莞四五丈之前停駐,回身笑道,“誰說我要你救治的是人?”
秦莞聞言,頓時挑了眉頭,拓拔蕪繼續笑道,“我要你救治的,就在你的座下——”
秦莞蹙眉低頭,一眼看到了小白馬的腦袋,當下生出幾分不快來,“你讓我救治馬兒?”
拓拔蕪笑着點頭,“對呀,衆生平等,九姑娘既然能救人,便不能救馬兒了嗎?”
秦莞有些惱怒,拓拔蕪如此隱瞞,莫非只是爲了戲耍於她?
深吸口氣,秦莞將心中的不滿壓了下來。
拓拔蕪是北魏公主,就算對她存了戲弄之意,只要不過分,她也沒什麼好說的,於是秦莞低頭摸了摸白馬的腦袋,“它這般乖覺,有什麼病?”
秦莞又不是獸醫,不熟悉動物病態,自然不能一眼看出馬兒的不妥,她這般一說,拓拔蕪卻忽然高深莫測的笑了,“它啊,平日裡看着乖覺,卻有個毛病,一旦遇到自己不喜歡的人,便會忽然發狂——”
秦莞皺眉,下意識覺得不好,然而她還未開口,忽然聽到了一聲響亮的口哨響,卻是拓拔蕪!而這口哨聲一落,秦莞座下本來安靜乖覺的白馬卻忽然一個猛子尥蹄而起!
白馬高揚着馬蹄,看起來如同直立,白櫻在後面看的大驚,正想要上前,可拓拔蕪的侍婢卻忽然攔在了她跟前,白櫻銀牙一咬,這拓拔蕪是故意的!
變故來的太過突然,秦莞猛地拉緊了繮繩,饒是如此,她也差點被甩出去!情況緊急之間,秦莞眼風一掃看到了身後被攔住的白櫻,再一擡眸,卻見拓拔蕪好整以暇的看着這一幕,很顯然,她吹口哨是故意,挑動馬兒暴躁不安也是故意!
秦莞本來以爲這只是拓拔蕪的惡作劇,可她沒想到,這竟然只是開始,座下的馬兒好似忽然變了一個樣,尥完蹄子,立刻朝着前面猛衝而去,秦莞身子低低的趴在馬背之上,盡了全力的想要將馬兒拉住,然而她約拉馬兒跑的越發蠻橫,她整個人幾乎要被顛下馬背,而她深切的知道,此刻滾下馬背,輕則受傷,重則,要麼摔死,要麼被馬兒踐踏而死!拓拔蕪!她這是做什麼?!
秦莞一邊拽着繮繩,耳邊卻響起了追上來的馬蹄聲,拓拔蕪開心的歡呼了兩聲,馬兒彷彿收到了刺激,跑的越發快了,秦莞只覺身子被顛的要散了架,雙腿更是被硌的生疼,而她只要腳下滑脫馬鐙,整個人便會被甩脫出去!
“小姐——”
身後的白櫻已經聲嘶力竭,偏生拓拔蕪的侍婢竟然也會武功,雖然不及白櫻,卻是能將白櫻纏鬥住,而這片刻的功夫,白馬已經將秦莞帶出去老遠!
兩側的景緻飛速的後退,秦莞從未遇見過這樣爆裂狂躁的馬兒,一時之間根本不知如何破局,她不是馴馬高手,也沒有那個力氣,而拓拔蕪顯然就是衝着她來的,她用救人的藉口因她入局,而後給她安排了一匹表面乖順,卻能聽她指揮的瘋馬,如此連哄帶騙,卻分明是要讓她輕則重傷,重則殞命!
秦莞自覺和拓拔蕪無冤無仇,委實不明她爲何會如此!
想來想去,秦莞只想到了一個可能,燕遲!
思及此,秦莞心底更爲惱怒,不管因爲什麼,拓拔蕪憑何如此設局?!這是會要了她性命的局!這個拓拔蕪,簡直是混賬!
眉頭狠皺,秦莞一手拉住繮繩,另一手微微一鬆,只見她指尖一道寒光一閃,下一刻,她猛地揚手,然後,重重的將寒月刺進了白馬的脖頸!
寒月削鐵如泥,秦莞奮力一刺,幾乎將刀柄都沒如白馬的頸側,人人都知道她會救人,可還沒人見識過她動了殺意,此等生死攸關之時,便是殺人她都無懼,更別說殺一匹瘋馬!秦莞心底怒意沸反,身上的每一處都被顛的發疼,一雙手更好似被馬頭扯斷了一般,然而這一刀刺下去的時候,秦莞便知道,她得手了!
白馬受到了致命一擊,並未立刻停下腳步,因爲生疼,它甚至更猛的朝前跑了幾步,然而幾步之後,白馬脖子上血濺如流,它的速度很快減了下來,又走了幾步,終於搖搖欲墜的滾倒在地,在它倒下的一剎,秦莞用最後一絲力氣當先滾下了馬背。
秦莞仰躺在綠草地上,身邊的白馬發出一聲悲鳴,而後血流如注的嚥了氣。
秦莞轉頭看了一眼,一雙眸子隱隱有些發紅,自重生以來,就算被諸多冷待,就算遇到過生死之時,可這還是第一次,行兇之人如此光明正大,如此膽大包天!
秦莞被顛的散了髮髻,衣裙亦褶皺的不成樣子,她袖口的香囊因她滾落馬背盡數跌出,她雙手雙腿打着顫,一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她的模樣狼狽極了,一雙清靈的眸子卻滿是怒意,拓拔蕪!好一個拓拔蕪!
急促的喘了幾聲,秦莞擡眸去看,只見白馬的速度已將拓拔蕪幾人甩了老遠,見白馬和她一起倒下,拓拔蕪不可置信的策馬而來,而白櫻也終於擺脫了那侍婢,正朝她趕過來,秦莞雙眸眯起,深吸了幾口氣,這纔將身上脫力之後的虛弱緩回來幾分。
“小姐!小姐您怎麼樣!”
白櫻大驚失色的撲過來,秦莞握了握她的手,搖了搖頭。
白櫻眼眶發紅,快要哭了,見秦莞身上並無明顯的重傷方纔鬆了口氣,而後她猛地轉眸,恨恨的瞪向了策馬過來的拓拔蕪。
秦莞卻拉了白櫻一把,她的手因爲用力,也被寒月所傷,此刻一道口子,正流着血,她眼底閃過一絲冷意,擡手摸向了自己的藥囊。
這邊廂,拓拔蕪不敢置信的勒馬,看了看秦莞,又看了看到底的白馬,她頓時怒道,“你竟然殺了我的馬!你好大的膽子!你知不知道,這是我最愛的馬兒!”
秦莞身上仍然是虛脫一片,然而,她卻握着刀示意白櫻扶她起來。
她緩緩起身,一步一步的朝着拓拔蕪走來,拓拔蕪見秦莞神色已經大變,溫溫柔柔的人竟然面帶幾分戾氣,一下子心中也有些發虛,“你,你做什麼?!”
秦莞一手握着匕首,匕首之上還有白馬的血不停滴落,而她的白色裙裾之上,更是在躺倒之時沾上了大片的血跡,這樣子的秦莞,和平日裡風雅清華的她萬般不同,雖然狼狽,卻狂肆妖嬈,又有幾分令人膽寒的冷厲之氣!
拓拔蕪不自覺握緊了繮繩,想要往後退,卻又覺有些示弱,便胸膛一挺,“你做什麼?!”
秦莞走到了,拓拔蕪的馬前,她擡手,讓帶血的刀在拓拔蕪的馬兒之前晃了晃,血色驚了馬兒,馬兒立刻往後縮了縮,拓拔蕪一瞪眸,調開馬頭往旁邊退了兩步,這邊廂,秦莞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公主殿下,好玩嗎?”
拓拔蕪心中發虛,強自道,“我不過和你開個玩笑,你不是說你會騎馬嗎?”說着又冷聲道,“我和你開玩笑,你卻殺了我的馬兒,我要好好的和皇上討個說法!”
秦莞脣角微彎,“既然公主覺得好玩,那我也和公主開個玩笑?”
拓拔蕪挑眉,一時不知秦莞什麼意思,然而這念頭剛一出,她座下好端端的馬兒卻也忽然猛地尥蹄狂奔起來……
秦莞站在原地,緊緊的握住了還在滴血的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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