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被冊封爲郡主自然是一件大事,很快就在營中傳開,這營中除了皇室的諸位主子之外,可謂聚集了整個京城的勳貴圈子,自然也引的大家熱議,秦莞不必應付其他人,可卻是要跟秦氏諸人打個招呼的。
剛一進秦氏的大帳,秦述便站起了身來,“我們的郡主回來了!”
秦述語聲帶笑,胡氏還朝着秦莞福了福身,“拜見郡主。”
秦莞瞧着,連忙上前虛扶一把,“大伯母可別這樣,聖旨還沒有下呢,何況我們是自己人,不講求這些虛禮。”
秦述雖然襲了忠勇候之稱,可爵位等級卻並及不上郡主高,而胡氏只有個正二品的誥命,也在秦莞之下,如此一來,秦莞便成了忠勇候府爵位等級最高之人。
秦述和胡氏表現十分熱絡,一旁的秦湘和秦霜亦晶亮着眸子,看到秦莞看過來,她二人也連忙福身行禮,只有秦朝羽沒動,她好整以暇的看着秦莞,眼底帶着幾分打量的意味,秦莞見她如此也不做怒,笑笑扶着胡氏落座。
“雖然沒下聖旨,可你這封號都給了,卻也是過兩日的事,皇上這是要等着回京城之後,聖旨和賞賜一併送下來呢。”
胡氏說完,秦述又道,“大周兩百多年,民間女子被封爲皇室郡主的不超過三個,莞丫頭,你可是要被載入史冊的人。”
秦莞薄笑道,“大伯說的秦莞好生慚愧,載入史冊不敢當,只不過這一次湊巧。”
秦述心底滋味雖然有些複雜,可看着秦莞卻是實打實的讚賞,“哪裡是湊巧,那黃金大劫案便是你幫忙破的,此事是真的吧,後來你治好了太后,臨安城的兩件案子皆是你的功勞,如今這次行獵,若非是你,拓拔太子早就沒命了,西樑三皇子也不知要鬧出什麼來,如今局面安穩,你的功勞絕不可小覷,這郡主之位,你絕對當的。”
秦莞心中十分寬慰,被人認可總是比被質疑要愉快的,至於秦朝羽……秦莞倒也有幾分明白她的心思,從前提起忠勇候府,人人都知道她這個京城第一才女,可往後她得封郡主,只怕她的名頭要掩過秦朝羽去,秦朝羽心中不快大抵從此來。
世上之人就是如此奇怪,倘若距離你極遙遠之人,位置再高,風頭再大,你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可近在咫尺的身邊人若一朝顯貴起來你心底便多半會生出不快,有些人本就心胸狹隘,有些人怕自己對比之下相形見絀,只有少數人能發自肺腑的欣賞。
秦莞自不求旁人都能認可她,只是倘若看清了這一點,便能從容自若些。
“西樑三皇子將我驗屍之事鬧出來,只怕將來侯府也會因此遭人非議,此番皇上問賞賜之時,我便自己求了這兩件事,還望大伯不要介懷。”
雖說皇上恩賞乃是大事,可秦莞這自然是客氣的說法,畢竟她所爲並未依仗侯府的名頭,再加上得封郡主對於侯府而言也是榮光,只是在這求驗屍之便一事上或許秦述並不贊成。
秦述朗聲一笑,“我倒是覺得你做的很好,何況這都是你靠着自己求得的,我哪裡會怪罪?我們侯府出了一位郡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秦述說至此處也是一片真心的愉悅,秦莞看的出來,心底不由一暖。
又說了幾句,秦莞只言還要去看拓跋弘的病先行一步,秦霜喜滋滋的出來送秦莞,一路上比秦莞自己還要興奮,而在秦氏帳中,秦朝羽卻皺眉道,“父親,你不覺得這十分奇怪嗎……”
秦述揚眉,“怎麼奇怪了?”
秦朝羽抿着脣,“秦莞這就被封了郡主!”
秦述知道秦朝羽的念頭,搖頭一笑,“這都是她自己掙來的,對咱們侯府也是好事,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就不要多想了。”
秦朝羽仍然抿着脣,雖然理智在重複秦述的話,可她心底卻還是憋着一口氣。
秦莞的確做到了她做不到的事,秦莞還幫了太子的大忙呢!
想到這一點,秦朝羽更是又懊惱又生氣!爲什麼能幫太子的不是她!
……
……
晚間時分,秦朝羽跟着皇后一起去和太后請安,雖然心中有些不平,可皇后的召見卻讓秦朝羽十分歡喜,等到了太后那裡,皇后便道,“這拓拔太子今日醒了,便是天大的好事,這幾日臣妾也爲此擔心不已,覺都睡不好。”
這麼一說,太后笑道,“你怎麼不早說。”說着吩咐陳嬤嬤,“去將九丫頭安神助眠的藥茶給皇后娘娘沏一杯來。”
陳嬤嬤笑着應了,又問秦朝羽,“八小姐可也要嚐嚐?”
都給皇后了,秦朝羽自然無法推脫,便笑道,“那我可要嚐嚐,看看和九妹妹在家中做的藥茶是不是一個味道……”
太后娘娘便笑了,“九丫頭在侯府也做的?”
秦朝羽和秦莞在侯府並不算親近,何況秦莞就算做了藥茶她也不會真的喝,可在太后面前卻不能如此說,“做,九妹妹還喜歡做藥膏藥丸,尋常誰有個不適了,她便拿出來,來巍山時,九妹妹還給了好些治淤傷的……”
這些自然也是真的,太后看着秦朝羽的目光便越發慈愛起來,“她就喜好這些,我這裡的藥膏藥茶,也都是她的手藝,這一路上她跟着我,我還真沒有半點不舒泰的,剛過來時睡不好,可她也不知會什麼推穴的法子,竟然給我治好了大半。”
皇后看得出太后是將秦莞放在心尖的,“如今也是永慈郡主了,往後太后娘娘多讓她跟着您,陪着您,臣妾看她陪着您您整天都是開心的。”
太后頷首,“還是性情投緣,這也是我和她的緣分。”
說着話,藥茶已經端上來了,秦朝羽本是含笑而坐,可藥茶一上來,秦朝羽便聞到了一股略有幾分熟悉的味道,待茶盞端到了她手上,便更是將那氣味分辨的清清楚楚,秦朝羽只覺得熟悉萬分,而她根本沒有喝過秦莞的藥茶!
這麼想着,秦朝羽忽然心中一震,她想起來了!
上一次問到這氣味兒,是在太子的帳中,她去送那一對青雀,卻反被太子不喜,爲此她還悵然了一陣子,當日她到了太子大帳之時,聞到的可不就是這味道?!
秦朝羽輕抿了一口,只覺茶湯有些茶的清香,又有幾分中藥的苦澀,茶香和藥味融合在一起,竟然也氤氳出幾分別樣的回甘馥郁來,並沒有她想象之中難喝!
可秦莞的藥茶,怎會在太子那裡?!
“咦,這味道我卻從未喝過,也不見九妹妹給我一包嚐嚐!”
秦朝羽語聲活潑,還帶着幾分嗔怪,太后一聽便笑了,“藥茶性弱,得長期服用才能起作用,我身子不好,她便想了這個法子給我調理,這次來就做了幾種,想來還沒來得及給你們,前幾日給了皇后幾包暖身的茶,皇后可用了?”
趙淑華早就將那茶包忘記了,卻道,“自然用了,喝完了果然通體溫泰。”
秦朝羽心底一凜,也就說,秦莞的藥茶只有太后和皇后娘娘有過,那太子的藥茶是怎麼來的呢?是皇后娘娘給的不成?
這般想着,秦朝羽卻搖了搖頭,憑她對皇后的瞭解,她當着太后的面會飲這茶,可私下裡,她卻絕不會碰這些東西,秦莞這藥茶並沒走正經路子,皇后可不會隨便亂飲,皇后不會亂飲的東西,又怎麼給太子呢?
果然,趙淑華抿了一口便先將茶盞放了下來,太后不覺什麼,笑道,“她這次又加了陳皮在其中,味道有幾分甘甜,和上次的幾乎差不多,很好入口。”
太后說着,秦朝羽更是確定了太子帳中問道的氣味必定是秦莞藥茶的氣味,太子那般性情,底下人絕不敢忤逆,若非他主動說要喝,旁人絕不可能將茶送到他手邊,且他那日記得,她進門的時候,那茶蓋半掩着,顯然是她來之前正在喝茶!
秦朝羽頓時覺得這茶湯難以下嚥!
上次她設計試探秦莞,後來秦莞卻觸怒了太子,當時她看出秦莞沒那些心思,心中還對她放了心,可如今,她竟然私下給太子送茶?!
那之後她不知道秦莞有沒有見過太子,然而秦莞時不時的入宮,或許發生了別的事情可她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太后和皇后說了什麼她一時聽不清了,她腦海之中只充斥着這件事,等皇后娘娘要告辭出來的時候,便微疑的看她,“怎麼了?面色不太好?”
她心中這般翻覆,自然逃不過趙淑華的眼睛。
秦朝羽苦笑一下,只道,“上次九妹妹給皇后娘娘的暖身茶好喝嗎?”
趙淑華聞言笑一下,“我放在那裡都沒喝,只是不好拂了太后的心意才那般說罷了,你知道我的,一向對入口的東西十分謹慎。”
趙淑華如今待秦朝羽十分親暱,這些話也不瞞她。
秦朝羽想到此心中舒泰一分,可想到燕徹和秦莞私底下有交集可她卻不知道,她這心中便像是有數百隻螞蟻在爬在噬咬。
……
……
拓跋弘又睡了一整日,待到了夜幕時分方纔又醒了過來。
這一次醒來,拓跋弘的雙眸顯得有神許多,開口之時,亦能簡短的說幾個字,“那……徐……常……是他……”
拓拔蕪忙道,“太子哥哥,你別說話,我們都知道了,徐常已經被我們抓到了,被我們抓了個現行,抓到的時候就已經畏罪自殺了。”
拓跋弘似乎也不意外,他只脣角微動,好似還想說什麼,拓拔蕪又道,“太子哥哥,人已經死了,該搜到的都搜到了,你現在別想這麼多,你不能費神的。”
拓跋弘醒過一次,秦莞便不必時時來守着,聽到拓跋弘又醒了,秦莞還是又過來請脈,片刻後道,“太子殿下安心,其他事您眼下不必操勞,您剛醒來,得先進食喝藥,等明日你的精神會好很多,那個時候再問不遲。”
秦莞說話沉定肅然,她又是救了拓跋弘的人,現在的她便是說什麼也無人反對。
拓跋弘的目光落在秦莞身上,片刻後放鬆了下來。
拓拔蕪親自餵了拓跋弘濃湯和湯藥,很快拓跋弘又沉沉的睡了下來。
拓跋弘又醒一次,這更是佐證了他性命無憂,拓拔蕪和拓跋銳都十分感激秦莞,拓跋銳卻道,“剛纔大哥好像要說什麼。”
拓拔蕪道,“肯定是說徐常啊,大哥一箭並未致命,他自然清楚的知道是誰害了他,只是想問眼下那徐常在何處罷了。”
拓跋弘這等傷勢沒有立刻就昏迷的,那徐常先殺人,然後還望拓跋弘身上抹了誘食,這一切,只怕重傷的拓跋弘都知道。
若拓跋弘能提前醒來倒也罷了,如今他後一步醒來,他的指認便也不關鍵了,而他一開口就是徐常,足見他們也沒有誤會徐常。
秦莞便道,“公主和殿下不必擔心,明天晚上這個時候,太子殿下想必就能說話無礙了,到時候再把後面諸多細節告訴太子殿下便可。”
拓拔蕪連忙應了,秦莞幫拓跋弘換了傷藥方纔走了出來。
一出帳門,便聽到了前面廣場之上的軍鼓聲,如今徐常畏罪自殺,拓跋弘也醒了過來,除了付德勝的死讓劉贇等人心中不快之外,這營中也算雨過天晴,廣場之上有人跑馬點兵,自然又是一陣圍獵時該有的熱鬧。
秦莞沒有多看,又回了太后娘娘的大帳。
又過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營中舉行了頗爲隆重的送祭儀式,劉贇有心將付德勝的遺體帶回西樑,趁着天氣還沒熱起來,劉贇打算讓人送付德勝的遺體先行,而他則要繼續留在大周,等圍獵結束,一切都清算妥當方纔回去。
儀式過後,營中又舉行了兩輪射箭比賽,如此,自然又激起了年輕子弟們的熱情,外面鬧得正歡,燕離卻跑到太后的大帳之中不走。
秦莞爲拓跋弘病情忙碌的日子,燕離倒是經常來太后處,只是和秦莞碰上的時間不多,如今拓跋弘好了秦莞回了太后身邊,燕離來時便也能碰上。
“你寫的這幾個字,到底是什麼字呢?”
燕離正在哄燕綏,燕綏素來和燕離親密,可到了此時,燕綏也不說話了。
燕綏正用一支沾了水的筆在桌案上寫寫畫畫,他寫的十分專注,一橫一豎有模有樣,可燕離卻看不出他寫的什麼字。
秦莞在一旁看着,心底不由一動,燕綏喜歡在壽康宮的青石板上寫寫畫畫,可他不用墨只用水,本就寫的十分晦澀,水痕又是一會兒就幹,不論是秦莞還是燕離,想分辨的時候都有些摸不着邊際了——
“小九,你到底寫的什麼啊?”
秦莞走過來,只看燕綏的用筆方向,不看桌上凌亂的水痕。
看了片刻,秦莞只覺燕綏用筆劃出的方向十分亂,橫豎撇拉都有,可他寫字如同畫畫,不講究筆畫先後,秦莞越看越亂,可很快,秦莞發現燕綏總會寫到幾筆十分明顯的橫豎,且都是三橫一豎,三橫一豎是什麼字?
秦莞眼底一亮,王!王不就是三橫一豎……
燕離只是好奇,見燕綏實在不願說也不強迫,何況他也沒必要非要將燕綏寫的什麼弄清楚,小孩子家家的還能亂寫亂畫什麼呢?
這邊廂秦莞卻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她當日已經想到,燕綏執着寫的那幾個字一定和瑾妃的死有關,可上次沒機會看出他到底寫着什麼,本想到了營中相處多了總有機會,拓跋弘的事卻又發生了。
王……成王?晉王?還是太子此前的封號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