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面色凝重的回到侯府之時,秦述已經從宮裡出來,二人見了面,胡氏微訝,“侯爺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太子和皇后娘娘如何說?”
秦述嘆了口氣,“太子應該知道這是成王的手段,所以他倒是沒說什麼,不過我沒見到皇后娘娘,還不知道皇后娘娘那邊是什麼意思。”
說着,秦述又想到了燕徹那幾瞬冷沉的眼神,嘆了口氣道,“這事終歸是下了太子殿下的臉面,但是他們如果因爲這個和侯府交惡,倒是正中了成王的圈套了,太子殿下等於是強嚥了這口氣的,這口氣什麼時候發,發在何處,還得繼續看下去。”
“侯爺的意思是說太子殿下也可能遷怒到我們身上?”
秦述想到秦湘便覺氣惱,“事情是秦湘惹得,我們也有失察之處,太子便是要怪罪也是說得通的,所以也算不上遷怒,接下來,我們卻不能再走錯任何一步了。”
胡氏忙點頭,秦述又問她,“去薛府如何?”
秦述雖然這樣問,卻是明白此番去薛府不可能有岔子,薛府那般地位,又怎敢對他們不滿?何況搶人的是成王,他們只能吃了這個悶虧。
秦述這般想着,卻見胡氏面色遲疑,秦述一挑眉,“他們說了難聽的話?”
胡氏連忙搖頭,“這倒是沒有,此前我沒見過薛家老爺和薛家夫人,今日一見,兩人都是老實巴交的,那薛老爺處事亦十分得當,知道此事之後沒怪罪,只說他們沒有福分,我們在堂上說話說到一半,一個小廝卻走了出來,跟薛老爺說了幾句話,我恍惚聽到了‘少爺’二字,後來那薛老爺便說……便說婚事已定,他們那邊的親戚好友也都知會了,又問我們,秦府上是不是還有一位堂小姐,那意思是說,反正最開始也沒說到底是和哪位堂小姐結親,如今秦湘去了成王府,不如將秦霜嫁過去……”
秦霜眼底微芒一閃而逝,“你的意思……這話是那薛家小子的意思?”
胡氏頷首,“我看是,那小廝藉着送茶來傳話,當時薛老爺表情還有些爲難。”
秦述有些訝色,他沉默着想了片刻,忽然笑了,“這個薛家小子,是個機靈的,他和鄴兒一起在巡防營供職,我要讓鄴兒帶他來府中一趟,看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胡氏眼底微亮,“侯爺的意思是,答應他?”
秦述一笑,“爲什麼不答應呢?這戶人家也是咱們費心給秦湘相看的,之後本也要給秦霜相看,到時候能不能找到這樣合意的還不一定,薛家小子這想法,能全了兩家的臉面不說,也能給秦霜找個好歸宿,再者,這小子對他自己也是有打算的。”
薛家和侯府結親,往後薛青山的功業自然會有侯府相助,而若是沒了侯府,他就有些困難了,秦述倒也不覺得薛青山只是爲了攀附,“這事對兩家都好,但是也不要答應的太快,我見見人再說,若他真是個有抱負志向的,我多瞭解些更好。”
胡氏安了心,“那好,那就先不給霜兒透底了——”
“今天晚上回來我找鄴兒說,你先不必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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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述說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準備準備,帶着羽兒和霜兒,一起去安陽侯府吧。”
一番收拾,又帶上了厚禮,秦述和胡氏等人到安陽侯府的時候還不到未時。
秦莞是一早就過來侯府的,見秦莞一人來太長公主和安陽侯還有些訝異,然而等秦莞說完,太長公主便也明白了過來,秦莞說的自然沒那般多細節,可太長公主和安陽侯卻是一聽便明白,而這件事早晚太長公主也會知道,還不如現在就說了。
且憑着太長公主對秦莞的疼愛,自然也會愛屋及烏顧念着侯府。
等秦莞說完,太長公主果然斥責了成王兩句,此事往深了去自然是涉及奪嫡的,太長公主深深嘆了會兒氣,便拉着秦莞說私話兒,到了午時過半,秦述夫婦登門了。
太長公主離開京城之時秦朝羽還是個小孩子,她自然不認得,秦霜她在錦州之時也沒怎麼熟悉,因此這會兒方纔正式見禮,秦述和安陽侯少時屬於同一輩,可老安陽侯是武將,老忠勇候卻是文臣,因此交集也不深,如今因着秦莞,安陽侯待忠勇候十分熱情,二人去了外院書房說話,江氏則拉着胡氏陪在太長公主身邊。
胡氏人精一般的,很快就如魚得水,秦朝羽雖然不待見秦莞,卻不敢輕慢了太長公主,如今宮中除了太后之外,便就是這位太長公主說話最有分量了,太后是皇后的生母,這位太長公主卻是皇家血脈之中輩分最高的!
說着,自然說到了秦湘的事上,胡氏便道,“也沒想到會這樣,今晨我去了薛府告罪,幸而薛老爺十分善解人意沒有怪罪,否則,我們侯府可是從未做過這樣失信於人的事。”
太長公主輕嘆,“燕麒那孩子行事也實在是張狂了!”
太長公主可是皇家的長輩,胡氏便是再如何嫉恨成王,也不好直說成王的壞話,胡氏便笑道,“這也是沒有緣分,秦湘自己也是願意的,我們也不好說什麼。”
太長公主知道忠勇候府的難處,便道,“你們也爲難,不過錯不在你們,相信皇后和太子是明白的,八小姐就要做太子妃了,這個時候,一切以安穩爲要,怎麼說呢,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五姑娘這般選擇,也是她的命數。”
太長公主已是花甲之年,將這些看的十分清楚,胡氏忙應和了,又說起了旁的,嶽凝則拉着秦莞說話,見秦霜有些拘謹卻和秦莞十分親暱,又拉着秦霜說話,秦朝羽雖然對太長公主和江氏十分恭敬,卻在小輩之中顯得有幾分高傲。
嶽凝在太長公主面前坐的久了,便拉着秦莞道,“哦對了,昨天魏公子送禮來了,還送來了一匹小馬駒,你和我去看看——”
魏綦之?秦莞微訝,便站起身來,秦霜見秦莞要走,下意識也跟着起身,秦朝羽卻神色淡淡的,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平日裡也只對琴棋書畫感興趣,看馬駒?她可沒興趣,嶽凝便拉着秦莞和秦霜出去,太長公主笑着道,“還是八小姐嫺靜,我家這個,實在是和她兩個哥哥學的像個男孩子一樣……”
胡氏可不敢應了這話,“郡主這是有您當年的風姿,英姿颯爽,不輸鬚眉,如今的小姑娘們哪裡還有這份豪情?一個個都嬌弱的很……”
這邊廂,嶽凝看着秦莞道,“這個侯府的八小姐好像不大理人?”
秦莞但笑道,“她性子就是那樣,沒事。”
秦霜便道,“八妹心高氣傲呢,而且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呢。”
嶽凝便有些明白過來,輕哼一聲,“心高氣傲,誰又不是心高氣傲呢,她縱然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可也太自以爲是了些,當着祖母的面,便遺世獨立的不合羣,可想而知平日裡必定是不和你們多說半句的。”
嶽凝卻是猜中了,秦莞便苦笑一下,“畢竟不是一處長大的,她也在侯府待不了多久了,你不必擔心我。”
嶽凝便看她,“你和她也不算一起長大?”
秦莞心底咯噔一下,她這是一時忘記九小姐小時候的事了,輕咳一聲,秦莞道,“小馬駒在哪裡?魏綦之怎麼給安陽侯府送禮了?”
知道秦莞不願在背後多議論秦朝羽,嶽凝搖搖頭作罷,“不僅魏府送了禮,連宋國公府也送了呢,宋國公府本來要和我們成爲姻親,可沒想到出了那樣的事,他們可不像忠勇候府這般變故突然,還早早就登門致歉,他們根本就是下作,自家的女兒出了那樣的事,竟然直接瞞着就嫁過來了,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嶽凝嘆息一聲,“那宋柔無辜,可宋國公卻不是個好的,當初登門致歉這件事雖然過去了,可祖母和父親母親心底卻不會這麼輕易過去,他們以爲我們不回來便罷了,如今回來了,自然要來修和的,禮我們收下了,祖母卻沒讓人回。”
嶽稼本來去歲就要大婚的,因爲宋柔這事,婚事沒成,卻惹了一場兇案,嶽稼心底想來也沒了成婚的心思,這纔去了朔西軍中,且當初,宋國公是在明明知道宋柔被人壞了身子之後還要讓宋柔嫁去錦州,這分明是沒把太長公主放在眼底,此事雖然稱不上仇,可太長公主卻不會容忍宋國公府這般欺辱安陽侯府!
“此事的確是宋國公府之錯。”
秦莞語聲微沉,嶽凝也道,“祖母可不是那般好性兒的,當初做下那事的人是他們,如今以爲送點禮低個頭我們就能忘記那事了?世上哪有這般好事?!大哥這一去就是兩三年,他的婚事是一定會被耽誤了。”
秦莞心中直嘆氣,更覺宋國公府無恥的很,又問,“那魏綦之呢?”
嶽凝道,“魏綦之的母親出自衛國公府而已,聽說這事出了,他母親也怪罪國公府,此番他送禮來,自然是感謝在錦州的照顧之情,不過他父母沒那個臉面來我們府上罷了,這些禮也算他的一份心,二哥這幾日去衙門,聽說還碰到過一回,他如今和許多衙門都在打交道,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想到魏綦之,秦莞便想到了他做皇商供馬,“莫非還想做別的生意?”
魏綦之心不在朝堂,可家族總要支撐,而魏家本就是經商起家,他倒是又走了這條路,嶽凝直言不知,然後便到了府中馬廄,秦莞一定眸就看到了一匹毛色尤其油亮的棗紅色小馬駒,不由眼底一亮,又笑道,“這個魏綦之,前次我見他,怎麼不見他送馬來!”
秦莞語帶揶揄,嶽凝挑了挑眉,“給你馬兒,你又不騎……”
嶽凝出馬大都騎馬,馬兒給她纔是好的,嶽凝不理秦莞揶揄的目光,走到馬廄將小馬駒牽了出來,秦霜不懂馬,卻也嘆到,“好漂亮的馬,小小的也真是惹人喜愛。”
嶽凝笑,“這馬兒叫赤鸞,聽說是他在西北獵的,性子猛地很……”
話音剛落,鼻子打着粗氣的小馬駒立刻便尥蹄嘶鳴了一聲,嶽凝輕喝一聲,連忙拉近了繮繩,又上前摸了摸小馬駒的頭頂,這才讓她安靜下來。
“昨天送來的時候好幾個下人都關不進馬廄去,我也是訓了好久才讓她聽了我的話,我和她倒也有幾分緣分。”
看了馬駒,日頭已經西斜,太長公主命人擺了飯,衆人又齊聚一堂用膳,安陽侯雖然領兵,可官場上卻也是如魚得水,秦述更是早就習慣了這等場面,又因着秦莞,二人倒是聊的十分暢快,到了席上,還同飲了幾杯,用完了飯,秦述方纔領着胡氏告辭。
江氏和嶽瓊送了秦莞一行離開,等回去的時候便聽到嶽凝在和太長公主說話,“孫女瞧着,那八小姐性子太傲了一些,也不知會不會爲難四妹。”
太長公主點了點嶽凝的額頭,“你往常不愛管這些,如今也上心了?”
嶽凝輕哼一聲,“往常錦州可沒有這些眼睛都要瞪到天上去的……”
太長公主笑,“心高氣傲,也有心高氣傲的好處,有些人自詡高貴,或許不好相處,但是卻不會做下作的事情,你放心,她欺負不了曦丫頭。”
回程的馬車上,胡氏也在指點秦朝羽,“羽兒,今日她們出去的時候,你就應該跟着一起,當着太長公主的面,你裝也要裝的和莞兒親近些。”
秦朝羽抿着脣,“有什麼好裝的,我和她本來就不是一房姐妹,隔了房的,關係不親近也是正常的,我若熱絡了,才真的是奇怪。”
胡氏苦笑,“說是這樣說,可你得更圓滑些纔好,不能什麼都落在臉上,往後入了東宮,以後做了皇后,後宮三千人,你要母儀天下,便要做到賢良淑德才行。”
秦朝羽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卻沒有反駁胡氏,從前那一天很遠,如今,那一天卻很近了,而她似乎還沒有想的透徹明白,如果沒想明白,她以後必定會痛苦。
“母親,我知道了,不形於色,我懂這個道理。”
胡氏一嘆,“你父親說,皇后和太子都想把你們的婚期定早一些,只怕七月之前就要大婚了,母親可真是捨不得你……”
秦朝羽沒說話,只是握緊了胡氏的手。
回了侯府,秦述得知秦鄴回來,立刻將他叫到了書房之中,一陣吩咐,秦鄴見天色已晚卻道,“不如我現在就走一趟薛府?本來和薛兄弟也不熟悉,可知道他以後要做我妹夫,我便和他打過幾個照面,孩兒看,這個人不簡單。”
秦述來了興致,“如何說?”
秦鄴想了下,卻道,“孩兒也說不出,不過孩兒這幾年幫家中辦事,也算走南闖北,和孩兒差不多年紀的人,極少有孩兒看不透的,薛兄弟有時候便讓孩兒看不透,他只比孩兒大了一歲多,可行事卻要更爲穩重的多。”
秦述一聽興致更高,“好,那你現在就去薛府,讓他明日過來,再露個口風,他想的事情,我答應的概率很大。”
秦鄴應了一聲,帶了兩個護衛趁夜出了侯府,出門左轉,直朝着城南而去。
夜色如墨網一般壓了下來,薛府的位置在興安坊以南的明德坊,乃是貴族和富人同居之地,秦鄴走的輔道,一路上策馬揚鞭朝着薛府而去,馬蹄聲從興樂坊一直響到了興安坊,而就在興安坊和明德坊交界的暗巷裡,一個奄奄一息的影子在聽到馬蹄聲的時候驀地睜大了眸子,他喉嚨裡發出嗤嗤的響聲,可眼看着蹄聲越來越遠,他卻動彈不得分毫,很快,這雙眸子一顫,就那般望着漆黑的天穹,再也不會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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