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腐臭頓時在後堂蔓延開來,雖然過了兩日,可屍體被剝掉了人皮,外面腐敗迅速,也加快了內裡的腐壞,秦莞眉目冷肅,每一刀都落的極準,一旁鄭白石几人看着,胃裡好容易壓下去的酸水便又冒了上來。
衆人看秦莞剖驗也並非第一次了,然而每一次看都又一次覺得震撼,鄭白石知道秦莞被冊封爲郡主,也知道秦莞要了刑部掛名的虛職,這一點卻是留在臨安城的他萬萬沒有想到,而隨着圍獵大部隊的歸來,秦莞在巍山大營的事蹟也傳回了臨安城,一時間,有對秦莞插手刑獄指指點點的,亦有覺得秦莞是奇女子的,而因爲皇上和太后的寵愛,指責秦莞的到底是在少數,其他人更是不敢放肆。
看着秦莞一直保持一個姿勢不變的低着頭,看着秦莞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兒,鄭白石除了欣賞,還有幾分處於長者的心疼,秦莞花一般的年紀,三個姐姐都各自爲婚事籌謀,只有她,竟然一身清雋的站在義莊腐屍面前剖屍。
鄭白石嘆了口氣,又嘆了口氣,待看到秦莞從死者腹部拿一團烏黑的東西出來,嘆氣嘆不出了,卻是背過身去幹嘔了兩聲——
那團烏黑的東西是秦莞從死者胃裡取出來的,秦莞仔細分辨了片刻,彎了許久的腰直了起來,她下意識擡手想擦一擦額上的薄汗,擡到一半手卻是一頓,然後才覺手是髒的擦不得,定了定神,秦莞開口道,“死者胸腹鼻腔氣管內皆無明顯異物,目前來看,死者應該是後腦受傷至昏迷,然後被施行剝皮,死者的胃裡有一些還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暫時看不出是什麼,但是死者受傷以前曾經大量飲過酒。”
秦莞看完,還在看着那一團污物,經過了兩日,那團污物已經變成一團爛糜,秦莞仔細看了半晌,才發現了一塊極小的硬殼,又分辨半晌,秦莞道,“死者死前吃過蟹。”
鄭白石眉頭微皺,“現在這個月份,還不到吃蟹的時候。”
秦莞點點頭,一邊收拾剖驗的傷口一邊道,“的確,所以就更好查了。”
鄭白石脣角微揚,“郡主一來,果然就有方向了,展揚——”
鄭白石喊了一聲,展揚立刻頷首,“好,屬下現在就帶人去查!”
展揚帶着人離去,秦莞收拾好了屍體之後方纔從停屍案邊走開,白櫻連忙去打水服侍秦莞淨手,等一切收拾完畢出來,鄭白石正在和燕遲說話。
“那個人被關了多年,殿下覺得是否有必要去提審?”
燕遲思忖一瞬點頭,“這個我會和尚書大人說,李大人這邊想來是無異議?”
李牧雲站在一旁一笑,“那是自然。”
李牧雲說完,擡眸便看到秦莞從內堂走了出來,他脣角微揚,“郡主辛苦。”
秦莞搖了搖頭,走到跟前來和鄭白石說道,“驗屍所得到底還是少,還要靠展捕頭順着線索查下去纔好。”說着微微一頓道,“一般的百姓吃不起蟹,特別是在這個季節,這個人這般年輕,我猜他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至少也是富家子弟。”
鄭白石倒是還沒想這些,聞言道,“可這兩日,官府卻是未等到人報官。”
秦莞眉頭微皺,“只是我一個推測,或許也做不得準。”
李牧雲便道,“我倒是也這樣想——”
秦莞看着李牧雲,心底卻漸漸凝了一層寒冰,“李大人也這樣想?”
李牧雲頷首,“郡主不僅擅長驗屍,推案上更是常人所不及,剛纔看郡主驗屍,更是叫我想到了一個故人。”
秦莞心頭猛地一跳,面上卻是一片沉靜,“哦?故人?不知是什麼故人?”
李牧雲笑了笑,“人已經不在了,不提也罷。”
話落卻是不打算再說,轉身看着鄭白石道,“鄭大人打算何時提審六年前那道士?適才聽到鄭大人說的,我倒是對那人也生出幾分興趣。”
鄭白石忙道,“這個便等世子殿下問了尚書大人之後知會咱們吧,李大人想要同審那是再好不過得了。”
李牧雲又笑着和鄭白石說了兩句,便提出告辭,大理寺卿本就不直審京畿要案,他眼下參與,不過因爲牽扯舊案事關重大需要監察罷了。
李牧雲一走,鄭白石一嘆道,“李大人剛纔一說,我倒是也想到個人來。”
秦莞八風不動的看着鄭白石的眸子,“鄭大人想到了什麼人?”
鄭白石往外看了一眼,見門口守着自己的人,便低聲道,“郡主可知道前任大理寺卿?”
秦莞眉心一跳,片刻揚脣頷首,“自然是知道的。”
鄭白石便又低聲道,“不瞞郡主,我和前任大理寺卿沈大人也有幾分故交,他雖然官至大理寺卿,可入京之後還是幫着臨安府衙破了幾樁案子,我曾親眼見他剖驗屍體,怎麼說……郡主驗屍之時眉眼之間的肅然,和沈大人頗有幾分相像。”
秦莞面上很是平靜,“竟然這麼巧合嗎?”頓了頓,秦莞也道,“不瞞大人說,我曾拜讀過沈大人的著作。”
鄭白石恍然一笑,“那就難怪了,這或許真有幾分冥冥之中的緣分。”
一頓,鄭白石又低聲道,“不過……沈大人在郡主年前回來之前出事了,這一點郡主應該是知道的,他牽涉進了晉王的案子之中,如今已經是京城的禁忌了,這些話我和郡主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還請郡主多個心眼免得惹上禍端。”
秦莞眼底生出幾分感激,“鄭大人放心,我明白的,不過……鄭大人覺得沈大人是不是真的徇私舞弊了呢?”
這話一問,卻問的鄭白石一時語塞,抿脣半晌,鄭白石才道,“官場之上的牽連皆是迷霧重重,郡主這個問題我卻是答不上來。”
秦莞笑,“大人不必緊張,我就說隨便問問而已。”說着回身看了一眼正堂,“這個人雖然和舊案的遇害手法相似,可也有可能是有人知道當年的案子,繼而模仿那案子的手法作案,鄭大人,當年的案子是否京中人皆知?”
鄭白石卻搖頭,“這倒是沒有,事發在京畿之外,因爲兇徒殺人手法兇殘,又涉及了道家和佛家還有拜月教,所以這案子是被臨安衙門和刑部捂住的,京中的,只有經手了案子的人才知道,百姓們普遍是不知道的,再有便是觀音鎮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在觀音鎮鬧得不小,不過觀音鎮那個地方有些荒僻閉塞,裡面的年輕人來京城做活的不多,因此這事就算傳到了京城也只是曇花一現便沒了。”
秦莞蹙眉,“既然如此,如果是模仿當年的案子,那就極有可能是觀音鎮的人,或者是當年從其他途徑知道這案子的人了。”
鄭白石有些感嘆,他是臨安知府,除了臨安府的刑獄之外要管的東西不少,所以即便有心查案,可想法卻沒秦莞這般快,秦莞這三言兩語,便又指出了案子的另外一個方向,“郡主放心,我會讓人按照這一條查下去。”
秦莞笑着點頭,卻沒再多說,她掛個虛職只是爲了方便驗屍,卻不代表她真的能對案子的部署指手畫腳了。
驗屍驗完了,一旁燕遲便道,“時辰不早,我先送你回去。”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太長公主和秦朝羽只怕都出宮了,秦莞便點頭,鄭白石便道,“那就勞煩世子殿下了,每次都要世子殿下送郡主。”
“不妨事——”燕遲又道,“稍後我得了尚書大人的準信便去府衙尋大人。”
鄭白石笑着應了,送二人到了大門口,待看到燕遲和秦莞一起登上了馬車,他心底卻忽然生出了幾分奇怪的感覺,燕遲的名聲早就傳回了京城的,此前還打過馮璋,這樣性子的人,對待永慈郡主卻是格外的周到熨帖,莫非……
鄭白石眼底微微亮了亮,笑意一深轉身進了義莊裡。
上了馬車,燕遲便將秦莞拉到了懷中,他這樣帶領千軍萬馬的人,在剛纔看到秦莞不能爲自己拭汗的時候,心底竟然生出了幾分無力感。
秦莞的確有些累了,便靠在了燕遲肩頭,閉上眸子輕聲道,“這案子不管是模仿當年犯案的手法,還是有的人又要用信教來做文章,都不簡單,只怕來不及。”
秦莞說的簡單,可燕遲卻是明白,這個來不及,是說來不及制止兇手作案,極有可能還要出現下一個受害者,燕遲聽着抓着她的手捏了捏,忽然道,“你要入刑部,是否爲了沈毅?”
秦莞背脊一僵,一時不知道燕遲怎麼問出了這話。
燕遲見她驚訝,便道,“我不認得沈毅,亦沒見過此人,可是鄭白石和李牧雲卻是見過,李牧雲沒有說破,可他說得人必定就是沈毅,你心中崇敬沈毅,你是否覺得沈毅乃是被冤枉,所以想將他的驗屍之術發揚?”
秦莞鬆了口氣,她適才差點以爲燕遲已經看穿了一切,可此刻想想卻又苦笑,是啊,誰能想到死了的人還能借屍還魂復生呢?就算燕遲再會洞察人心,他也是想不到的!
“鄭大人說你驗屍的樣子和沈毅十分相似,你從未見過他,竟然能冥冥之中有這樣的緣法,可見你對她的崇敬之心並非尋常。”
秦莞自小跟着沈毅行走,耳濡目染的除了沈毅會的醫理和驗屍之術,更學到了他驗屍之時的專注的和嚴肅,如此,她驗屍時候的模樣,幾乎就是翻版的沈毅,那些不熟悉沈毅的人就算了,李牧雲曾是沈毅的副手,鄭白石也和沈毅有幾分私交,何況他們看秦莞驗屍並非一次兩次,自然感受深刻。
秦莞苦笑一下,“這樣說來,的確是有冥冥之中的緣分,也或許是沈大人在天之靈見我如此崇敬他,便給了我天賦和決心……”
燕遲在秦莞掌心重重捏了一下,“還說自己不信鬼神?”
秦莞卻轉過頭來,一雙眸子直直看着燕遲,“我不信鬼神,可我卻信這個世上真的有玄奇之事,很多事都好像有天意一般……”
秦莞這話既是剖白自己內心,更是處於愧疚而對燕遲的暗示,她沒法子言明自己的遭遇,卻又用着看似玄奇的話告訴了燕遲。
燕遲看着秦莞清亮如溪的眸子,心頭竟然生出微微的震動,秦莞這話看似直率玄奇,卻又好像在說着什麼,他捉摸不透,卻又覺得話意不甚簡單,他是打定了主意不逼迫她的,便捏了捏她掌心,“那你我是不是天意?”
秦莞眨了眨眸子,“或許……是?”
燕遲低頭在她脣上狠啄了一下,“沒有或許——”
秦莞回到侯府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整片侯府燈火通明,雨嬤嬤正在正院之外等着她,見她來了連忙道,“郡主回來了,夫人正在正院等您呢。”
秦莞眉頭微挑,胡氏等她做什麼?
思及此,秦莞不由想到了秦朝羽,秦朝羽說了什麼不成?
定了定神,秦莞徑直朝着正院而去,到了正院,卻見只有胡氏一個人在堂中,見秦莞來了,胡氏熱情的拉着秦莞道,“莞兒,是這樣,我們去了安陽侯府,也想邀請太長公主來咱們府上做客,帖子我下午送過去了,只是明日的菜式,想讓你也看看。”
太長公主位置超然,胡氏和秦述專門去拜見了不說,還想再邀請他們過府,秦莞聽着十分能理解,便直接應了下來,她是最爲熟悉安陽侯府衆人的,雖然不知道那麼貼切,卻比胡氏等人明白,特別是太長公主要爲着身體忌口,這些秦莞說的自然沒錯。
眼看說的快完了,秦述卻到了正堂,他剛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道,“莞丫頭,你下午的時候去義莊了?”
秦莞頷首,“是,出了新的案子您可知道?”
秦述點頭,眉頭緊皺,“年前年後的永安城中不甚太平,你去看了如何?”
秦莞搖頭,“我只是去驗屍了,其他的暫時還沒頭緒,兇手手法剖爲殘忍,如果不能查出關鍵的線索,只怕還要出第二個受害者。”
秦述心焦無比,“這事下午已經報到皇上那裡去了,京畿份屬太子殿下管轄,一個案子接一個案子的,皇上頗爲不滿,莞丫頭,這個案子,你可也要盡心。”
秦莞聽着自然頷首,胡氏笑道,“莞兒又不是正經朝官,你別說的她緊張起來。”
秦述搖了搖頭,“你不知道,成王又在搞小動作了!”
胡氏不和秦述議論朝堂,聞言卻是道,“你知道湘兒她……”
一聽秦湘名字,秦述眉頭一皺,“問她做什麼!她現在好得很!”
胡氏苦笑的看了秦莞一眼,秦述大抵也是念着秦莞在,雖然氣惱,還是道,“我派人打聽了,雖說將她逐出了秦氏,可也我知道你們還是掛心的,她那夜進了成王府,便住了下來,聽說成王眼下對她還不錯,那馮家姑娘還去過成王府,卻被成王攔住了。”
所有人都覺得秦湘去了成王府便會成爲棋子,還真是沒想到成王竟然會爲了秦湘攔住馮沉碧,胡氏便道,“如此說來,成王待湘兒是真心的?”
秦述冷笑一聲,“成王哪有什麼真心?我告訴你們讓你們心安罷了,往後卻是不會再管她的……”
秦莞從正院離開的時候心底還在想胡氏的話,成王如果對秦湘真心,倒也不枉費她大着膽子做了這些事,還爲了進成王府連秦家都背離了。
剛回松風院秦霜便拿着繡樣過來了,她這些日子安心待嫁,每日都在繡嫁衣和成婚要用的東西,胡氏雖說給她準備了頗多,可她還是不願閒下來。
“聽雨嬤嬤說你去驗屍了?八妹早就回來了。”
秦莞點頭簡單說了說,秦霜一聽到死人就害怕,秦莞自然沒說那屍體的可怖。
想了想,秦莞又將秦述帶回來的話說了,秦霜聽到秦湘被成王看重,一時意外了一瞬,片刻之後笑道,“那她也是求仁得仁了!她若是過得好,我也不會覺得搶了她的東西,只不過眼下馮沉碧還沒進府,以後……”
秦莞知道秦霜還是擔心秦湘,搖了搖頭沒多言,秦霜忽然道,“這都幾日了,你說她知道薛家求娶的人換成了我嗎?”
秦莞一愣,這個她還真是說不準。
……
……
成王府的水月居里,秀梔正在服侍秦湘沐浴。
當初跟着秦湘來的時候,看到晚荷沒來,秀梔其實是心慌極了的,雖然她是夫人身邊伺候的,不算沒見過世面,可她們這次要來的可是王府啊!
王府哪裡是隨便就能進的!
看到秦述那般震怒,連她自己都覺得成王是不是真的只是利用了秦湘!
可秀梔萬萬沒想到,成王竟然是真的對秦湘好,秦湘入成王府的當夜是睡在燕麒的主院的,第二日,才撥了一個院子給她,也就是現在的水月居。
撥了院子,又撥了嬤嬤和下人,如今成王府也有幾個侍妾,可那些人卻是全然比不上自家小姐,聽說成王好多日子不去了,而那些人要麼是別人送的要麼出身不高,以後別說側妃的位子了,就是做成王的貴妾都是不可能的
秀梔是秦湘身邊最得用的,一下子成了院子裡的掌事大丫頭,便是連嬤嬤們都不敢給她臉色,秀梔太慶幸自己跟着秦湘過來了!若非如此,她哪有機會見識到這樣的富貴!
這般想着,秀梔擡眸看了一眼,這水月居,光是一間沐浴的耳房都有小姐從前的臥室那般大,屋子裡綵鳳雕樑帷帳繁複,不論是大件傢俱還是小件的擺件,都是十足的富貴,看着地上繡紋富麗堂皇的黼黻,秀梔都捨不得踏上去。
這就是成王府,這就是皇家的氣派!
從前自家小姐總是羨慕九小姐能入宮,能做郡主,如今,自家小姐也能享受這樣的榮華,只要自家小姐一直受寵,以後再爲成王誕下孩兒,便能榮華富貴一生了!
秀梔想着,擡手將一旁的鮮花瓣放入水中,又拿了香膏抹在秦湘的肩頭,一沐浴,秦湘肩頭的曖昧痕跡就更是明顯,成王已經連續兩晚上都歇在水月居了!
秀梔面色微紅,一雙眸子卻是忍不住的在秦湘的肩頭看了又看,片刻之後,秦湘微閉的眸子方纔睜了開,經過人事的秦湘姿容更顯秀麗明豔,一雙眸子水汪汪的惹人憐愛,她泡的久了,想着成王或許就快要過來了,連忙要起身。
秀梔服侍着秦湘穿衣,又幫她絞乾了頭髮,秦湘便走到梳妝檯之前落座。
鏡子裡的人眉眼如畫,脣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她脣角微彎,對着鏡子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來,一時連她自己都被驚豔了,離開秦氏便是斷了最後的退路,所幸她是個聰明的,從前在侯府還端着自己是三房嫡女,如今到了成王府,她卻只有一個目的,她要籠絡成王的心,不論成王此前那般待她是爲何,她都要重新籠絡住成王的心。
再有三個月馮沉碧就要進門了,在這之前,她得讓成王心底有她。
思及此,秦湘還是拿起脣紙抿了抿,又拿起一旁的墨筆描畫眉毛,任何時候她都得讓成王看到貌美嘉柔的她……
秀梔見秦湘描眉,便知道她在等成王,於是帶着小丫鬟們將浴房的水往出送,送完了水,秦湘下令道,“去外面等着,殿下若是來了,速速來報。”
秀梔應了一聲,連忙出門往垂花門處去候着,剛站定,秀梔卻聽到外面兩個粗使嬤嬤低聲說着話——
“所以說還是這位秦姑娘會爲自己算計。”
“可不是,她跑了,自家妹妹被替了過去。”
“聽說那家只是個普通人家,哪裡比得上王府?”
“卻也不一樣,她妹妹嫁過去是做主母的,可是這位秦姑娘卻沒個名分……”
秀梔聽的心頭一跳,來王府幾日,她們沒關注過外面的動靜,聽這二人的話,侯府卻是要把六小姐嫁給薛家了?
秀梔想了想,連忙轉身往屋子裡來,到了門口,秦湘聽到動靜急急迎出來,卻只是看到秀梔一個人走了進來,秦湘皺眉,“成王殿下沒來?”
秀梔搖了搖頭,“小姐,奴婢聽到一件事……”
秦湘眉頭微挑,“什麼事?”
秀梔低聲將剛纔聽到的話說了,秦湘眉頭一皺愣了住,然而很快她輕笑一下,“如此也好,若是單單給秦霜找,還找不到薛家這樣的呢,如今沒有斷了侯府和薛家的親,秦霜也有了歸宿,我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秀梔低聲道,“小姐,馮家小姐沒進府,您的身份便沒法子定……”
秦湘橫了秀梔一眼,“我知道這些,你不必多言,我有打算。”
秀梔欲言又止,可看到秦湘神色不善,到底沒有多說,秦湘不耐道,“繼續去外面等着去吧……”
秀梔點點頭,反身走了出去,然而這一夜等了大半個時辰也沒等到燕麒過來,秀梔回來告訴秦湘,秦湘也等的心焦不已,便吩咐道,“你出去看看,看能不能問到殿下有沒有回來,只怕是還沒有回來呢……”
回來了怎麼會不來她這裡?
秀梔應聲而出,可很快她又面色微白的走了進來,“小姐,走不到正院去,咱們這邊到正院設的有侍衛,不讓我們過去,那侍衛也不肯說王爺有沒有回來。”
秦湘的面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燕麒是成王,是皇子,府內戒備自然森嚴,第一夜她歇在正院,第二晚第三晚燕麒都過來找她了,他對她十分溫柔體貼,以至於她有些自以爲是了,燕麒絕不是輕易就被一個女子套牢的人。
秦湘擺了擺手,眉頭緊皺的坐了下來,她得沉住氣,必須沉住氣!
“不等了,也不必去問了,我們歇下。”
秦湘很快做了決定,秀梔有些愕然,她以爲秦湘一定會等成王來的!
……
……
第二日,太長公主果然帶着安陽侯府一家到了忠勇候府。
胡氏帶着秦朝羽三姐妹一起迎接,秦朝羽看到秦莞卻是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了。
太長公主回了京城也極少出來走動,如今到了侯府自然是給了侯府面子,而秦述爲了招待太長公主,還將秦琰和秦鄴也都留在了府中。
前次去安陽侯府時秦鄴和秦琰都沒有同去,而今日嶽清也來了正好三人可以交交朋友,一進府,嶽凝便拉着秦莞道,“這個是九殿下讓我帶給你的,你昨日走的太急了,忘記帶着了。”
秦莞一看,卻是那壞了翅膀的金色雀兒!
秦莞一時笑開來,“我還真是忘了,他竟然讓你給我帶出來。”
嶽凝也笑,“九殿下還有些捨不得呢,可又十分固執,我只好跑個腿了,本來打算今日給你送來,可回了府中卻看到了侯府的帖子,正好,一道送來。”
胡氏和江氏陪着太長公主說話,嶽凝則和秦莞到了松風院,秦霜是松風院的常客,毫不扭捏的跟了來,秦朝羽卻是不會跟來的。
進了院子,秦莞四處看了看,“這籠子掛在哪裡都不太合適呢……”
嶽凝也沒有養過鳥兒,道,“在檐下掛着?”
籠子提了一路,籠中鳥兒已經有幾分萎靡不振的,秦莞見着便叫來茯苓準備水和鳥食,侯府中也養着鳥兒,茯苓忙去找底下人拿鳥食,卻不想拿來了鳥兒卻不吃。
秦霜道,“是不是九殿下給它吃的太好啦?”
秦莞搖頭,“不是,九殿下是剛捉住它的,它之前沒有主人,照理來說是不挑的。”
茯苓想了想,“莫非要吃活的蟲子?那奴婢去花圃翻翻?”
茯苓自告奮勇,說到去花圃翻蟲子還十分興奮,那股子貪玩勁兒都出來了,秦莞失笑,還是讓人將籠子掛在了屋檐之下,至於翻蟲子還是買新的鳥食,就交給茯苓了,茯苓沒養過小寵,見到這雀兒很是激動。
嶽凝倒是對京城新出的案子十分有興趣,“我回京之後閒來無事,你下次去看案子的時候,不如帶着我一起?”
秦莞還記得嶽凝第一次看她驗屍之時的狼狽,“我可是要驗屍的。”
嶽凝哼了一聲,“我難道還不知道你要驗屍?現在我可不怕——”
嶽凝下頜微揚的說完,見秦莞揶揄的看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想想那個時候,就覺得好像在昨天一樣,可已經過了大半年了。”
秦莞也感嘆,“是啊,那個時候要不是巧合救了太長公主,我的處境還不知哪般。”
嶽凝搖頭,“你的醫術又不是因爲祖母來的,就算沒救祖母,你回了京城,還是會大放異彩的,你現在可是小醫仙呢……”
說着,嶽凝又道,“我剛開始認得你的時候,還以爲你只是個尋常的閨閣小姐!沒想到這個閨閣小姐竟然會驗屍……還是將人開膛破肚的驗……”
然後嶽凝就因爲看驗屍看吐了——
春景正濃,嶽凝拉着秦莞走在花圃說話,秦霜便走在她二人身後,嶽凝說這些的時候,她也在想大半年之前,那個時候她可是滿心看不起秦莞,還將秦莞推到了湖裡去,後來她因爲說錯話被嶽凝罰,被罰的時候才知道一點點害怕。
見嶽凝和秦莞說起舊事,她也不插話,只想着自己是怎麼一點點轉變過來的。
想完又覺得慶幸,幸好她不再跟在秦湘後面了,若是像她從前那般性子到了京城,又沒有人提點,簡直是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以前秦湘是府中嫡小姐,是最受寵愛和尊崇的,而秦湘的確樣樣都比她好,她眼底便只能看到秦湘,以秦湘馬首是瞻,連被秦湘當槍使都不知道,後來種種事端打破了她和秦湘之間的關係,也讓她看到了秦湘母女的心思。
對外人她們是姐妹,可對內,她不過是一朵陪襯秦湘的綠葉,永遠都是。
秦霜看着秦莞的背影,只覺奇怪的很,秦莞這樣的姿容性子,結交嶽凝、孟瑤這樣的纔是最好的,可現在連她也不由自主的粘着她,小時候她想成爲秦湘,樣樣都好,被衆人捧在手心上,可現在,她卻希望能得秦莞的幾分心性,即便只有幾分,也足夠她應對未來的一切險阻,世上怎麼就會有這樣叫人嚮往的人呢?
“你膽子可是太大了,竟然敢去要朝中之職,雖然是個虛名,可也讓許多人不情願的,幸好是在那個節骨眼,不然朝中的那些老學究能用筆罵死人,還是那種不見髒字留在史書上的罵,偏偏如今你立了大功,那些認說也不好說的太過分。”
秦莞笑,“我自己也知道,所以既然在那個節骨眼上了,我便提了。”
嶽凝偏頭看秦莞,秦莞在錦州便叫大家不住的驚訝,沒想到到了京城,她更是風生水起,如今郡主之位有了,還能以女子之身參與刑獄之事。
嶽凝嘆了口氣,“我可真是羨慕你,大哥要去朔西的時候我還想一起去呢,結果母親和祖母都不讓——”
“你是義母的掌上明珠,別說義母了,便是我都不想讓你去戰場。”
嶽凝望天,“那我豈非一輩子耽誤在閨閣了?說起來,那日我見到北魏公主,倒是羨慕,聽說她在北魏便是常年不在宮中四處闖蕩。”
秦莞便道,“你還不知,她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宮中人情冷暖看的也多了,所以才生了這般性子,若是她母親在,也不會讓她常年在外的,她也是敢上戰場的人。”
不僅敢上戰場,還在戰場上對燕遲傾了心。
“啊,她沒了母親嗎?”這一點嶽凝確實不知道,“如此說來,那是我想的太簡單了,果然人人都不是表面那般風光萬丈啊。”
在花圃轉了一圈,衆人回到正院的時候太長公主還在和胡氏和江氏說話,秦朝羽乖乖的坐在旁邊,雖然背脊筆挺,卻顯得有幾分落寞。
說了一中午話,又用了下午飯,太長公主覺得有些疲憊,便帶着嶽凝一行人當先告辭了,秦述和胡氏帶着衆人送到門口,只等太長公主的馬車離開才返回。
招待完了太長公主,秦述和胡氏的一顆心便落了地,秦霜便又和秦莞回了院子去看送來的金雀兒,茯苓竟然真的帶着小丫鬟去翻了小蟲子來,然而這金雀兒卻還是不吃。
茯苓苦惱極了,“也不知它從前吃的多好,咱們家的鳥食可不差啊。”
秦莞不懂鳥兒,想着將鳥兒送去府中的匠人那去養着,可又覺得是燕綏送來的不好轉送,於是又叫茯苓去匠人來院子,如此折騰到天黑時分,金雀兒不知是因爲餓了還是如何,方纔開始進食,秦莞幾個便放下了心來。
第二日一早,白楓來接秦莞去臨安知府衙門。
如今秦莞身份不同尋常,到了知府衙門便是走正門都無人敢攔,然而爲了少些是非,她還是由原先的后角門而入,而後徑直往審案的前堂而去。
到了前堂,燕遲在,鄭白石和李牧雲都在,鄭白石見到秦莞便道,“郡主,死者的身份已經查出來了——”
秦莞忙問,“是誰?”
鄭白石苦笑一下,“是威遠伯家的四公子。”
威遠伯?秦莞挑眉,腦海之中模糊的有幾分印象,然而前世她對京城之中的世家並不熟悉,所以一時對不上號。
鄭白石便道,“威遠伯家算起來也是開國功臣,只是到了現在早就沒落了,便是這伯爵的位子也是最後一代了,他家有四個兒子,大兒子前幾年跑出門沒回來,二兒子和四兒子都是不學無術之輩,只有個三兒子勉強能看。”
“郡主驗出來的酒和蟹,我們走遍了城中有名的酒樓,只有兩處有,第一處是城北的登雲樓,第二處便是城西的鳳棲樓,這兩處都有用蟹醬做菜,我們按照身高身形年齡查了,在事發那夜之前去吃過帶蟹醬菜的人只有兩個,登雲樓一個鳳棲樓一個,登雲樓那個是國子監的監生,鳳棲樓這位卻是威遠伯家的四公子,我們當即去威遠伯家查問,果然,這位四公子兩天沒回去了……”
“威遠伯病重,已經不太理事了,威遠伯夫人倒是想去找這四公子,可當家的三公子卻是不在意這個弟弟的死活,按照他的話來說,這個弟弟尋常五六日不回家都是有的,兩日算不了什麼,可一聽死的可能是他弟弟,他還是嚇了一跳。”
秦莞眉頭緊皺,“屍體成了那般,也沒法子認屍。”
“正是如此,所以三公子也沒有肯定那就是他弟弟,不過據他所言,這位威遠伯家的四公子最愛去鳳棲樓,所以,他心底也有數了,如今他回去正派人四處找,如果沒找到人,那死者便是威遠伯四公子無疑了。”
燕遲便道,“若按信教的說法,這四公子這樣的死狀乃是生前犯過錯的,這一點可有查證?”
鄭白石便道,“查了,這位四公子是威遠伯家年紀最小的,卻因爲不成器不受重視,年前他挑唆着威遠伯夫人把幾處鋪子賣了,卻是說當家的三公子中飽私囊貪了公產,因爲這個鬧得威遠伯家宅不寧,威遠伯的病就這麼加重的。”
鐵樹地獄,也就是拜月教的剝皮地獄,懲罰的便是挑撥兄弟、父子、母子等人倫親情的人,而這位威遠伯四公子正應了這一條。
秦莞和燕遲對視了一眼,眼下幾乎可以肯定,這兇手的路子和當年的案子差不多,只不過不確定是模仿當年的案子,還是說當年的兇手又出來作案了。
鄭白石面色也十分凝重,“這般對上了,那就是說兇手極有可能是按照教義殺人,我已經讓展揚去查了,能知道這位四公子有此惡行的人應該不會太多,可要一個一個的排查還是十分不易。”
燕遲便對秦莞道,“所以我決定先去提審六年前的老道士,你與我們同去。”
秦莞眼底微微一亮,燕遲一定是知道她想去,所以纔去派人接她!
秦莞忙問,“何時去?”
見她露出情急之色,燕遲就知她是開心的,一揚脣道,“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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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到底和當年的案子有沒有關係呢!萬更求月票!(* ̄3)(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