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七囂張桀驁的話讓山壁之下的林徐貴好似捱了兩耳光似的,他面色漲紅,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虞七狠笑一聲,兩步走上前去,“林侍郎,機會就這一次,你身邊弟兄也是周人,按照我們殿下的意思,同族不可舉刃,可是事到如今,你若是非要逼我們不留大家活口,我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徐貴緊張的雙手發抖,一時連手中的長劍都握不住了,而四周,或是猶豫,或是渴求的目光卻都落在了他身上,林徐貴六神無主,張望着,忽然看向了身邊的林燮,林燮經過這兩盞茶的功夫,早已被恐懼打散了魂魄,這會兒已是口不能言,見林徐貴看過來,當下便露出了懇求來……
看到林燮眼底的懇求,林徐貴卻忽然咬了咬牙啐了一聲,“你……你們都是反賊!若是降了燕遲,我們在京中的家人老小又如何保全?投降?!休想!”說着話,林徐貴又看向周圍的兵將,“你們可都想好了,若是投降,便也淪爲了反賊,可是要被誅滅九族的!你們還要投降嗎?!”
兵將本來害怕無比,一聽這話,心底又生了更大的恐慌,這裡面有定州調過來的駐軍,也有跟着林燮從京城來的,但凡是出自禁軍,出身幾乎都在洛州京城一帶,林徐貴這話可謂是踩到了他們的痛點之上!
“我……我的家小不在京城,我投向!我投向!”
正在林徐貴的話多少起了些作用之時,更遠處的一個士兵當先扔掉了手中的長刀跪了下來。
此人一跪,周圍的士兵一個接着一個,竟然連成片的跪倒在地,林徐貴一雙眸子瞪的血紅,咬牙道,“不,不降……我不降……絕對不降……”
來自定州的駐軍大都出自定州周圍,從前本就和朔西十分親近,到了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投降,有些受傷倒地的,亦都爬了起來!
“睿王殿下千歲,我們願投睿王殿下帳下!”
“睿王殿下千歲,我們願投睿王殿下賬下!”
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句,瞬時間,成片的呼喝響了起來,一個接一個的跪地,一個接一個的磕頭表忠,最終,整個山坳之中還站着的人還不足千人,林徐貴和林燮看着這場景,心底都生出了巨大的絕望!
林燮忍不住一把拉住了林徐貴,“林侍郎,我的林將軍!快做決定吧!留着一條命,往後再做打算啊!難道你真的想死在這裡嗎……”
林侍郎嘴脣發顫,卻仍然說不出願降的話,林燮見狀,也無論如何不敢開口,他是林璋的侄兒,是林氏下一任接班的人,如果在這裡降給燕遲,可想而知往後族中必定無他立足之地!
虞七見跪了滿山坳的人,朗聲一笑,“好!很好!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們這裡面的人,大多數都來自定州,既然在定州,便應該知道我們朔西軍的作風,也必定知道我們殿下的威名和仁德,今日,所有降者皆可活命!可如若不降,或妄想以投降來矇混保命——那便只有死路一條!”
虞七的話自帶震懾力,定州的駐軍想到燕遲的威名,再想到如今朔西和南邊的亂世,忽然覺得投到燕遲賬下或許也不算壞事,而京城駐軍和林燮二人卻不能這般輕而易舉的頭像,二人僵立在山壁之下,一邊抱有必死之心,一邊又畏畏縮縮連個腦袋都不敢露,虞七見狀微微一笑,大手一揮,兩邊山嶺之上的朔西軍兵將立刻傾巢而下!
再加上出口入口皆被朔西軍堵死,幾乎沒有多少人敢反抗,這場戰役便迅雷不及掩耳的結束了!
虞七下到了半山腰上笑着指揮,“都小心一點,林侍郎,還有我們的林副統領,都是京城的大人物,可不要傷着碰着了,好好的給我抓回去,咱們主營的水牢,好久沒有關過這樣的大人物了!”
虞七狂聲大笑,四周的朔西軍將士也都跟着鬨笑起來,所有投向的人皆是棄了兵器聽從調配,只有林徐貴和林燮帶着百多兵將緊挨着山壁躲着,虞七的話落定,林徐貴衆人便被圍了住,此等情狀,林徐貴大勢已去,似乎除了死,他便只能做俘虜了!
山頂之上,秦莞看到這裡,心中既有對死去蔣氏的悲憫,又有此戰得勝的激動,她轉眸看着燕遲,見燕遲八風不動的看着下面,彷彿只是在看一場演武似的,心底的滋味一時更爲複雜,這邊是戰爭,既有戰,便有勝敗,而勝者纔可爲王!
秦莞收回目光,背脊比來時更爲筆挺,目光亦比來時更爲堅韌,“他們會如何?”
燕遲目光平靜的道,“會做俘虜,在京城待久了的人,是捨不得死的。”
燕遲話音剛落,便見林燮的兵將們都丟了刀劍,而很快,楚非晟帶着人到了林徐貴和林燮的跟前,若想保全氣節,此時二人大可自盡,可他們各自恐懼的看着朔西軍靠近,卻連刀都拿不起來了,楚非晟大吼一聲,朔西軍蜂擁上前,利落的將林徐貴和林燮二人拿了住,秦莞看到這裡,眼底也微露鋒芒。
享盡了榮華富貴的人,果然要更貪生怕死一些!
戰事結束,秦莞看着燕遲道,“可要回營?”
燕遲聞言卻搖了搖頭,“不回落日嶺了,我們去主營。”
秦莞微訝,就在這時,站在燕遲身後的白楓卻對着天穹放了一發信號煙火,一束紅色的光亮直衝天際,下一刻,山樑上下,所有人的火把都亮了起來,包括燕遲和秦莞身邊亦是明光大作!
山坳之下所有的俘虜都朝着山頂處看了過來,沒有人想到,在那裡竟然還站着人。
虞七從半山腰下來,對着林燮和林侍郎便是兩腳,二人皆被踢的跪倒在地,對着的方向,正是山樑之上。
虞七笑道,“還不給我們殿下磕頭?!”
林燮聞言面色大變,虞七下一腳已經踢了過來,林燮被踢的喉頭泛起腥甜,慌忙對着燕遲的方向磕下頭去,一邊林徐貴卻還是僵硬的跪在那裡不動,虞七轉着手中匕首,笑道,“林侍郎,當真是有骨氣啊——”
說着話,虞七手中匕首刀花一挽,只見一道血光飛過,霎時間想起了林徐貴的慘叫聲,他捂着耳朵倒在地上,一旁滿是泥濘的雪地上,赫然便是被虞七割下來的耳朵,虞七一把將他揪起來,笑的陰測測的,“這邊是不尊我們殿下的結果,林侍郎到底有幾隻耳朵可割呢?!”
虞七說完一把將林徐貴撒開,吩咐道,“將這二人綁在馬後,讓他們走着回主營!”
士兵們依令而行,山樑之上,燕遲方纔道,“我們走,天明時分便可回到主營。”
秦莞點了點頭,跟着燕遲從東邊下了山樑,下了山樑,正是山坳入口處,楚非晟和虞七等人早已等候在那裡,燕遲便道,“讓廖君斷後,清掃戰場,我們先回主營,帶着林徐貴二人一道。”
楚非晟和虞七雙眸明亮的應聲,顯然這一場勝仗終於將二人憋了大半年的氣吐了出來,他們等了這麼久,等的便是燕遲能早點回主營,如今,終於要實現了——
廖君帶着一千多人清掃戰場,剩下的萬餘人馬當先往主營而去。
林徐貴和林燮二人,便如同喪家之犬似的被綁在虞七的身後,因是夜路難行,所以燕遲等人走的並不算快,可即便如此,也是整整走了一夜纔可依稀看到主營的影子,秦莞一直和燕遲並肩而行,再回頭看林燮二人的時候,心底卻莫名的沒一點不忍,一旁燕遲見狀便低聲道,“可還堅持得住?不若來我馬背上?”
秦莞收回目光,笑道,“我可是你的王妃,自然能堅持的了!”
燕遲有些心疼秦莞,秦莞自己卻覺尚可,疲累是肯定的,只是比她想象之中的要好上許多!
整個隊伍之中,最慘的自然是林徐貴二人,從那山坳回去主營,要走整整一夜,起先二人還能跌跌撞撞的跟着走,走了不到兩個時辰,林徐貴因爲失血頗多,當先倒在了地上,林燮倒是還能堅持一二,林徐貴被拖行了一段路,被虞七一把提上了馬背,整個人如同貨物似的橫在馬背之上,林燮見狀,便是裝暈都不敢裝了,那般放在馬背之上,腰背只怕都要斷掉!
如此行了一夜,天色微明之時,秦莞看到了一處模糊的影子。
朔西大營建在一塊背靠山丘的窪地之中,秦莞遠遠的看去,只覺自己看到的是一座城池,而非軍營,越是往前走,秦莞越能看清楚一道類似城門的牆垣,城門方正闊達,無門,卻設有高高的柵欄,城樓之上,建有巍峨的樓社,而樓社兩邊,則是一個接一個的高高的哨塔,此時的城門樓舍皆被白雪覆蓋,這麼看去,就好似忽然出現在雪野之中的幻城一般,安靜肅穆的不似真的,可仔細一看,卻又能看到招展的龍紋旗幟!
燕遲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那龍紋旗幟,他眸子眯了眯,忽然拿起了馬頭之上掛着的長弓。
燕遲搭箭張弓,對着那城門樓上的龍紋大旗便是一箭,“咻”的一聲,秦莞只見箭矢如流星一般飛過,很快,一面大旗堪堪倒了下來,燕遲接連張弓,攏共射出六箭,城門樓上六面大旗皆猝然倒地,後面虞七等人爆發出一陣一陣的歡呼,徹夜的行軍,並沒有損耗大家的士氣,相反,跟着燕遲一起回到主營,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是驕傲到熱血沸騰的事!
而同一時間,朔西主營的城門樓上,幾個朔西士兵從昏睡之中驚醒了過來!
“出事了出事了!快點去通稟!有人打過來了!”
“旗子倒了!不知是誰這樣好的箭術!六面大旗都倒了!”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子驚動了小半個營的人,朔西士兵們都朝着營門口集結,紛紛朝着營門之外望去!
“怎麼辦?!林侍郎還沒有回來,這是發生了何事?!”
“哼,倒的又不是我們朔西軍戰旗!有什麼好着急的!不是說楚將軍帶着人打過來了嗎?!”
“楚將軍帶着的人不過幾千人馬,怎麼敢打到跟前!”
士兵們議論紛紛,大部分人對龍紋旗倒不爲所動,更期待着是楚非晟帶着兵馬過來了,可到底還是有一部分人開始警惕起來,仍然在朔西軍主營的將領之中,已經有人被林徐貴說服,此刻那人便站出來道,“你們都在亂說什麼?!就算是楚非晟來了,那他如今也是反賊!你們還不把旗子掛起來,一個個都想造反嗎?”
衆人皆知此人已經被收買,當下嗤之以鼻,卻也無人敢公然與其叫囂,他們的少將軍一日未歸,這營中便一日無主,他們便也只能暫時忍耐,那被收買的將領這麼一說,自然有人去掛棋子,而原本在哨塔之上的人卻忽然驚叫起來!
“來了!真的來了!好多人!我看到了!”
哨塔之上的人大喊着,可哨塔之下的人卻看不到那麼遠。
“我看到了,是狼紋軍旗!是咱們的戰旗!是楚將軍回來了!”
這話一出,除了少數被收買的人,所有人都翹首以盼起來,入羣之中議論一陣一陣,更有許多人不遮掩的說起對楚非晟的支持來,就在這時,哨塔之上又有人喊道,“不對!不是楚將軍,那是——”
說話的人猶豫着不敢明說,底下的人卻是着急壞了,而隨着大軍越走越近,不遠處的雪夜之上,狼紋旗幟也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簾,很快,兩個跌跌撞撞狼狽不堪的人先進入了大家的視野!
“看!他們是誰!我瞧着怎麼像林侍郎——”
“對!是林侍郎!還有從京城來的那個副統領——”
“哈哈哈哈!林侍郎這模樣,分明是戰敗了!他們做了俘虜!”
林徐貴和林燮二人被綁着手,長長的繩子拖在地上,一看便是故意的,士兵們見狀忍不住的歡呼起來,便是連一旁等級更高的被收買的將領都不顧了!林徐貴來朔西許久,打着皇帝的旗號鳩佔鵲巢,連楚非晟都差點遇害,尋常士兵們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可如今,看到林徐貴如此狼狽的回來,見多了戰場的人一下子便知道發生了何事。
“林侍郎敗了!是不是楚將軍!是楚將軍將他們端了!”
“不!不是楚將軍,你們看,走在最前的那人,那人分明是——”
所有人隔着柵欄屏住呼吸朝走的越來越近的大軍看過去,海浪一般走過來的人潮之中,燕遲的身影尤其惹人注目,今日的他一身玄色甲冑着身,整個人英挺勇武氣勢潑天,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有人張了張嘴吧低喃着什麼,有人揉了揉眼睛以爲在做夢,然而隊伍越來越近,終於,大多數人都清清楚楚的認出了燕遲!
“是少將軍!是少將軍回來了——”
“少將軍如今已經是我們的小王爺了!是我們的睿王殿下了!”
“是、是他!殿下回來了!是殿下回來了!”
士兵們羣情激奮,負責看守門禁的士兵更是忍不住將柵欄推了開,這一開,前面的士兵皆忍不住的迎了出去,看到燕遲領着大軍越走越近,最前面的士兵們忽然忍不住的跪在了地上!
忠於朔西軍的每一個人,都和虞七等人的心境一樣,他們在等,在盼,自從燕凜死後,燕遲便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如今,他們的希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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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喜歡寫戰場的部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