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 陸聽溪渾身的血液幾要凝住。
孔綸怎知她在探查這件事?這件事她只在讓兄長幫忙詢問孫大人時有所流露,但她當時交代過,不能透出去。兄長小事上粗枝大葉,可大事上從不犯糊塗, 孔綸此番探問應與兄長無關。
既與兄長無關, 那只有一種可能——孔綸不過是揀了一件與陸家相關的事來詐她,歪打正着了而已。
陸聽溪念頭幾轉, 末了回身道:“世子所言, 我不甚明白,還望世子往後莫要再與我說到這些怪異言辭。”
孔綸漸漸收起笑。
他雖是陸聽溪的隔房表兄, 但陸聽溪平素還是會隨着府上姑娘們喚他一聲表兄, 如今卻是連稱呼都改了。這就是真惱了。
他斟酌少刻, 懇切道:“表妹莫惱。我實與表妹說,我來問表妹, 也是無奈之舉。順昌伯府那門婚事推得蹊蹺, 我怕有人在背後針對我, 畢竟此事是我一手攬下的, 最後卻是這般收場。”
“表妹久在深閨, 恐是不知官場險惡,我不得不防——我得知表妹此前曾去過公主府, 湊巧的是,魏國公世子那日也去過, 我便忖着, 表妹跟魏國公世子前後腳去, 有沒有瞧見什麼……”
“我那日與白薇路過公主府,就順道入府拜見。等魏國公世子入內時,我已避去了旁處,什麼事都不曉得。”陸聽溪打斷他的話,語氣越加冷硬。
她去公主府之事只有祖母知道,孔綸如何得知?顯是着人查過。
孔綸一時哭笑不得。
他這小表妹這番話漏洞百出,這是已經開始隨心胡說了,敷衍得不能更明顯。
“表妹不肯說便罷,那我再問個不相干的——寒舍新進添了幾盆異卉奇花,舍妹明日在家中設宴,表妹可願賞光蒞臨?舍妹的帖子稍後應會有人送到。”孔綸和聲道。
陸聽溪道:“恐怕不能前往,望多海涵。”
孔綸笑道:“不打緊,表妹若得空,不妨來找舍妹談天,歡迎之至。”
陸聽溪走後,孔綸的長隨洪高上前道:“世子,您何不拉攏五姑娘?五姑娘畢竟不過一個小女兒家,聽什麼是什麼,等傾向您這邊,自然知無不言。”
孔綸目光沉冷,與平素模樣判若兩人。
這事不好辦。謝思言怕是已經交代了小姑娘秘而不露,小姑娘最是重諾,恐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問出東西來的。
他並非當真要爲陸聽怡保媒,陸聽怡嫁不嫁得出去,與他何干。劉氏的死活也不干他的事,他那個姨母簡直愚不可及,他又不是閒得慌了,來管她的閒事做甚。
他爲陸家和順昌伯府牽線不過是想引出謝思言。如今謝思言真出手了,毀了順昌伯府與陸家的婚事,他卻什麼也沒抓着。
如今思來想去,從陸聽溪身上着手是最好的法子。只是今次,陸聽溪拒了他妹妹的邀約,他還得另想法子。
他來陸家總免不了要見到那時常歪纏他的陸聽惠,他煩不勝煩,偏他不欲露出真性,還得做出一副和善模樣。
要是都跟陸聽溪一樣乖巧多好。
陸聽溪回到物華院不多時,孔家的帖子果然到了。她掃了眼,吩咐甘鬆去傳話,婉拒了孔家的邀約。檀香在一旁看了許久,禁不住道:“孔家世子今日好生奇怪,奴婢瞧他往日雖和善,但跟誰都不熱絡,今兒這是怎麼了?”倒好似她家姑娘曉得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
陸聽溪慢慢擺弄畫具。
她隱約覺得,孔綸方纔所言非虛,他的確知道孫懿德背後的人是哪個。她確實十分想知道答案,但她絕不會爲此賣了謝思言。
劉氏而今仍舊日日跪祠堂,只是老太太看在孔家的面上,恩准她一天跪兩個時辰。然則飲食坐臥仍在祠堂旁的那間逼仄耳房內。
劉氏聽聞孔綸爲着她的事幾度奔波,心中定了些。到底是她的親外甥,先前雖然和她不親了,可她真出了事,哪能真不管她。只是可惜,大女兒的婚事沒成。
陸聽惠來探望劉氏時,說起了浴佛節入宮之事。
“這事還是綸表哥說與我的,我本想頭一個告訴祖母,誰知道五妹妹人精似的,竟猜出來了,害得我落個沒趣兒。”
陸聽惠撇嘴,又思及一事,回嗔作喜:“不過綸表哥今日登門賠禮,帶了好些謝罪禮來,又說貞表姐在家中設宴邀人觀花,請我們都去。貞表姐甚少置辦這等宴集,綸表哥顯是因着沒能幫上娘,心生愧怍纔會如此。可見綸表哥心裡很是看重娘。”
劉氏笑道:“那你好生拾掇拾掇,明日去陪你貞表姐說說話兒。”她私心裡自是希望她女兒能嫁入永定侯府的,先前覺着希望渺茫,但而今瞧見孔綸這態度,倒覺興許可以一試。
陸聽惠作辭起身時,劉氏忽道:“去叫你姐姐過來。”
陸聽怡到時,見趙媽媽交與她一封信,看向母親:“這是……”
劉氏道:“趙媽媽出府不便,我更是連這院子都出不去,我思想半日,還是你合適——你將這信交給你舅母。”
她母親已逝,父親在她出事後倒是來過一趟,但約莫老太太跟他交了底,往後就沒再來了,大抵也是惱極,不想管她。她出嫁前跟孃家嫂子任氏處得頗好,她不能總坐以待斃,或許可讓任氏幫着想想法子。
她聽聞老爺子已在回京路上了,等陸家從老爺子這事裡緩過來,萬一老太太還是惱她惱得了不得,怕是離被休棄也不遠了。
陸聽怡猶豫少頃,終是收下了信。她也曉得母親的擔憂,終歸是母女,她也不好看着母親當真這麼坐以待斃。
翌日,陸聽惠前往孔家赴宴。歸家的路上,遇見舅母任氏。任氏得知她是打永定侯府回來,問了情由,奇道:“貞姑娘近來似跟你走得頗近?”
她記得陸聽惠先前就曾與她說過,董家壽宴那日,提早散宴後,她跟孔貞兄妹出去逛了一遭。孔貞可不是個貪玩的性子,怎那麼好的興致,帶着陸聽惠出去散心?如今這位一年到頭也不見得治酒一回的貞姑娘竟又邀了陸聽惠去觀花飲宴?
陸聽惠笑道:“近來確實走得近。”又添油加醋,將孔綸如何爲她母親奔走之事說了一回。
孔貞今日原本邀的是陸府闔府的姑娘,但陸聽溪不去,陸聽芝也跟着不去,陸聽芊和陸聽怡見前頭倆都不去,也將孔家的邀約推了,於是就剩了她一個。這倒正合她的意,人一多,她怕不好跟孔貞搭話。
孔貞而今確實跟她越發熱絡了,就是總跟她說讓她下次來找她時帶上陸聽溪,有點煩人。
任氏望着陸聽惠,若有所思。
她那小姑子惹了禍,讓外甥女兒捎信來求助,她亦是爲難。今日本是要回孃家問問父親的意思,現下聽陸聽惠這麼一說,她忽想,那永定侯世子莫不是看上了惠姐兒,卻因着有什麼難處而遲遲未跟陸老太太開口求親?
如若是這般,那當真是皆大歡喜了。惠姐兒嫁了孔綸,非但解決了婚事,還能幫劉氏脫難——陸老太太總不會爲難永定侯世子的丈母孃。
一舉雙得。
永定侯正爲孔綸的婚事發愁,陸家跟孔家倒也做得親,若這親事成了,怎麼瞧都是喜事一樁。她父親跟永定侯有些交情,何不讓她父親去探探永定侯的口風,若侯爺也覺可行,就將婚事定下,屆時求個賜婚也不是不可。孔綸若知此事,必定歡喜。
任氏一時豁然,愈想愈歡喜,當下就往孃家趕。
四月八,浴佛節。
陸聽溪隨着葉氏等人入宮。她從前也入過一兩回宮,但也不過是例行公事一般,不似今日,身負使命。希望麗嬪之事能順利。
她與陸家其餘幾個姑娘被宮人引至西苑承光殿內。她甫一入內,就瞧見董佩正跟高瑜說笑。
陸聽溪微詫,這兩個都是心高氣傲的,素日又不常打照面,如何湊到一起的?
高瑜也覺董佩今日對她格外殷勤,但轉念一想,高家跟董家門庭相當,董佩也到得早,瞧不上那些門戶稍次的女眷,自然就來跟她搭話了。故也不足爲怪。
陸聽溪在斜對面坐下,才瞧見董佩手裡捧着一幅畫。
“我竟是纔想起,聽溪妹妹也是個精擅丹青的,”董佩將畫展給陸聽溪看,“聽溪妹妹說,此畫如何?”
殿內忽地一靜,其餘女眷紛紛暗睃陸聽溪,等着看她作何應對。
董佩不會作畫,適才又在與高瑜說笑,陸聽溪不必猜也知那畫必出自高瑜之手。她對着那幅畫認真端視了幾眼。
“尚可。”她中肯評騭。
高瑜笑容一僵。那畫可是她打從她平昔的得意之作裡精挑細揀出來的,竟只得了陸聽溪“尚可”二字?
董佩笑道:“聽溪妹妹再細看看,我倒覺着這畫……”
“各人見地有異。董姑娘既問我之見,那我自是有甚說甚。”
董佩看了眼高瑜,神色似有無奈,彷彿在說“我已盡力了,但陸聽溪不肯給面子也是無法”。
高瑜握着玉桃杯的手指捏緊。
方纔在座的女眷皆是對她的畫交口稱譽,怎生到了陸聽溪口中就成了平庸之作?
陸聽溪瞥了眼董佩。董家壽宴之後,這還是她頭一次見着董佩,不知爲何,總覺這姑娘今日的行止透着古怪。
“實不相瞞,那畫乃妾之拙作。陸姑娘既說我的畫僅是尚可,那想來陸姑娘確實畫技了得。佛事還要好一陣子纔開始,閒着也是閒着,不如陸姑娘與我各自現作一幅畫,隨後尋人品鑑,我也好知不足、增見識,不知陸姑娘以爲何如?”高瑜看向陸聽溪,要笑不笑。
陸聽溪心裡揣着事,不欲跟她摻和,但回絕的話尚未出口,就聽一抹含笑女聲飄進來:“提議甚好,久聞二位姑娘畫技出衆,如今現畫切磋也是美談一樁。”
殿內宮人見着來人,行禮呼“麗嬪娘娘”,陸聽溪方知來人便是麗嬪。
高瑜似與麗嬪熟稔,隨同衆人行禮後,上前與之寒暄,但麗嬪卻並無與她敘舊的意思,只一頷首,就命宮人預備畫具去了。
陸聽溪今次就是衝着麗嬪來的,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便未再多言。
待高瑜和陸聽溪分別在畫案後坐下,董佩忽道:“不敢動問,麗嬪娘娘預備請何人來評畫?”
麗嬪想了一回,蹙眉道;“不知董家姑娘可有人選舉薦?”
董佩道:“依妾之見,不如請楚府鎮國將軍來,妾聞楚府鎮國將軍頗通畫理,又適逢尚在京中,請他倒恰好。”
高瑜聽董佩說起沈惟欽,嘴角緊繃。
陸聽溪目露困惑,董佩怎想起沈惟欽了?
董佩暗捏帕子。
雖然思言表兄的吩咐怪異,但要將功折罪就必須照辦,撮合沈惟欽跟高瑜。
少頃,又有宮人端了茶水來。高瑜嚐了一口,對宮人道:“怎是苦丁?我慣常喝的甘露茶呢?”
因是公主之女,高瑜時常入宮,慣飲何茶,宮人皆知。
那宮人道:“御茶房說甘露茶一時沒了,這時節飲苦丁也是極好的,您將就着些。”
董佩心中冷笑,裝什麼相。旁人不知,她卻是曉得的,高瑜從前喝茶可沒這麼些講究,不過是後來聽聞謝思言愛飲萬春銀葉、甘露這類蒙頂山茶,這才轉而專飲此茶,附庸風雅。
說來,她言表兄驚才風逸,當真是京中楷模,吃穿用具,樣樣被人競相效仿。甚至在女子中,效顰者亦甚衆。
這樣一個男人,如何不令她動心?
董家與言表兄的關係必須彌合。她定了定神,往高瑜喝的茶上瞟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麗嬪命人去請沈惟欽過來,轉頭出了個“春日觀花”的題目讓她們畫。
忽有宮人來稟說太后有請,麗嬪暫且離去。
高瑜攥了攥手。越是俗題越難畫。兩人中間隔着一道屏風,她模糊瞧見對面的陸聽溪鎮定作畫,一時煩躁,讓衆人暫往別處去,莫擾了她們。
衆人神色各異,作辭離去。
作畫的地方是承光殿的偏殿,殿內陳設不多,此刻只餘她二人,竟顯出幾分空曠來。
高瑜愈急愈是想不出畫什麼,此刻突然後悔方纔一時衝動提出要和陸聽溪競畫,只是如今她回不了頭了。
隔了錦屏,聽着陸聽溪那邊有條不紊的紙筆輕擦聲,高瑜手心一層層冒汗,拿起茶盞一次次灌茶。然而半晌過去,畫沒畫上幾筆,東淨倒是去了好幾回。
麗嬪定的是一個時辰,眼瞧着時限將至,卻一筆未畫,高瑜終於坐不住了。她目光一動,作速將桌上筆墨顏料拾掇一番,做出才作罷畫的樣子。
她起身步至陸聽溪身側,對着陸聽溪將成的畫打量幾眼,嘴角一勾。
陸聽溪畫完最後一筆,起身活動幾下筋骨,待墨跡與顏料稍幹,似忽然想起未題落款,提筆欲補,高瑜卻先她一步將畫拎起。
“陸姑娘覺着此畫如何?”
陸聽溪道:“拙作不能入眼。”
高瑜笑道:“我卻覺着我這畫畫得頗好。”後撤數步,將畫背到身後,以防陸聽溪搶奪。
陸聽溪冷眼看她:“我先前還道高姑娘是心高氣傲之人,如今竟做出這等奪人翰墨之事,我高看你了。”
高瑜道:“我不知陸姑娘在說甚,這畫分明是我畫的。”
正此刻,麗嬪折返,命宮人來收畫。高瑜將陸聽溪的畫交上,陸聽溪沉默半日,道:“我無畫可交。”
高瑜見麗嬪問及陸聽溪爲何沒交上畫,陸聽溪也對她奪畫之事隻字未提,心中更寬。
沈惟欽趕到,與衆人敘了禮,麗嬪命宮人將高瑜交上的那幅畫遞過去:“如今只這一幅,也沒甚好評的。不過,我覺着這畫確實技藝高絕,高姑娘也當真是才當曹斗。”
衆人圍攏過來,瞧見此畫,也都紛紛湊趣,一時間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高瑜嘴上客套,眼中的得意卻掩都掩不住,又轉向陸聽溪,“不知陸姑娘是否仍覺此畫‘尚可’?”
她說話間,暗暗留意沈惟欽的舉動。她私心裡覺着沈惟欽先前那些過激之言不過是一時意氣之下衝口而出的,如今瞧見她的好,說不得就開始後悔了。
然則她這個念頭尚未轉完,就聽沈惟欽道:“娘娘,此畫不妥。”
衆人一愣。
麗嬪接過一看,面色漸凝。須臾,冷眼睥睨高瑜,厲聲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訕謗溫端皇貴妃!”
麗嬪指定畫上一嗅花的仕女:“這不是影射溫端皇貴妃是什麼?”
溫端皇貴妃是從潛邸就跟從今上身側的老人兒,幾年前因護駕受傷,不良於行,後又病逝,今上特追封其爲皇貴妃。畫卷上那仕女行路姿勢怪異,頭上的髮簪也與今上御賜的那支神似,不是暗喻皇貴妃是什麼?
麗嬪自來善氣迎人,這般疾言厲色是十分罕有的。後頭圍看的女眷們一時噤若寒蟬。
高瑜懵了:“我不知……我怎可能……”又忽地醒過神來,擡手一指陸聽溪,“是她,這幅畫是她畫的,與我無關!”
陸聽溪道:“高姑娘在說甚?這難道不是高姑娘的畫?”
高瑜氣極,領着衆人大步去了方纔兩人作畫的偏殿,指向陸聽溪畫案上未乾的筆墨顏料:“你們看,她方纔分明是作了畫的!”
陸聽溪道:“我方纔只說我‘無畫可交’,並未說我沒有作畫。”她從厚厚一疊宣紙下面抽出一張只勾勒了幾筆的淡彩畫,“這便是我方纔畫的,只自覺無法示人,便折了藏起,預備出宮時帶走。”
高瑜怔住,適才兩人中間隔了一道屏風,她沒瞧見陸聽溪的舉動,只知她不停地在作畫,卻沒想到她竟留了這麼一手。
怪不得陸聽溪方纔沒有奪回畫,也未提她搶畫之事,原來在這裡等着她。
她立在人前,只覺芒刺在背,方纔衆人的誇讚此時怕是全成了譏嘲。經過這一番,她往後在人前再難擡頭。一回身,又對上麗嬪陰冷的臉,高瑜不知所措,急急讓宮人去請自己母親過來。
麗嬪卻並不肯饒她,定要將她送到宮正司去,重罰一通,以儆效尤。
高瑜平素最是好面子,此刻卻是顧不得許多,慌得跪下,連連告饒。
董佩忙打圓場,又提出先帶高瑜去旁側配殿去,免得礙了麗嬪的眼,等泰興公主來了再做計較。
麗嬪冷聲允了。
沈惟欽暗瞟了陸聽溪一眼,辭別衆人。
才走了不多時,遠遠瞧見謝思言在涼亭內閒坐,上前敘禮,坐到他對面,說起了先前公主府之行。
“世子似對陸老太爺之事頗爲掛懷?否則先前也不會特特往公主府跑一趟。”
“這話倒該我問尊駕,”謝思言道,“我跟泰興公主母女兩個不對付,滿京皆知,我趁機給她二人添堵也是情理之中。卻不知尊駕爲何急慌慌跑去公主府。泰興公主妨礙衙門公事,尊駕縱當真不願陸家爲尊駕所累,尋機入一趟宮捅到御前便是,爲何氣急敗壞立等趕了去?”
沈惟欽道:“久聞世子穎慧無雙,果真會岔題。”
兩人說話之際,有內侍送來兩壺酒,分別擺在兩人跟前:“這是御酒房新釀的竹葉青,二位嚐嚐。”
那內侍收起托盤時,目光飛快在兩壺酒之間掃了一回,似終於確定了什麼,這才笑着行禮退下。
沈惟欽目光微動。恰此刻,楊順將謝思言叫走。
謝思言甫一轉身,沈惟欽便迅速將兩人面前的酒壺調換了位置。
那內侍送來的兩個酒壺均是金麒麟杏葉壺,小巧精緻,形制一般無二。
謝思言折返,重新坐下。瞥了眼自己面前的酒壺,他略斂眸,眸光一深,透出幾分玩味之色,再擡頭卻是神色如常。
他照常斟酒,慢慢端起金小斝杯:“我聽聞尊駕方纔去承光殿那頭評畫,不知結果如何?”
高瑜在配殿內坐了不多時就感到渾身疲累,歇了半日,卻是越歇越乏。
這配殿離主殿不遠,不便寢息,於是她被丫鬟扶着往偏處一處專供遊憩的小閣去。
丫鬟才一鬆手,她就渾身一軟,癱在美人榻上。
陸聽溪坐回女眷堆裡時,陸聽芝湊上來問了方纔風波前後,低聲問;“淘淘,你是如何知道高瑜要搶你的畫的?”
“時限過半她還沒動筆,只管灌茶,那時候根本已經完不成了,而高瑜這人心性高傲,不可能當真讓自己交不出畫,所以我就留了個心眼。”
如果高瑜不來奪畫,她就將那幅有問題的畫毀掉,把備好的那幅只勾了幾筆的畫拿出來,只說自己是思路壅塞,未能成畫。
陸聽芝仍是覺着哪裡不對,淘淘既已洞悉了高瑜的心思,屆時護好畫便是,爲何要繞個圈子?
不過高瑜那人確實惹人厭,教訓她一通也好。
麗嬪轉去向太后稟告高瑜之事。衆女眷攢三聚五閒談,陸聽溪覺着殿內悶得慌,正巧欲出恭,便讓宮人領着去東淨。陸聽芝也跟着一道。
兩人叢東淨出來,陸聽芝正跟小堂妹計議晚來歸家去她院子蹭飯,忽而瞧見一丫鬟急匆匆從一處小閣奔出,不知何往,一徑去了。
陸聽芝奇道:“那不是高瑜身邊的丫鬟嗎?她這是往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