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是萬歲山中峰後方, 尋常鮮有人來,但此處有小道可走, 能最快抵達長春宮, 所以陸聽溪才走此處。
陸聽溪見那內侍一時半刻抽身不得,正琢磨着再尋個宮人帶路, 就見那內侍趕了上來, 還一把攥住她的手, 拔足疾奔。
被陌生人這樣握住手, 她下意識掙扎, 但他力氣奇大無比, 手掌又大她許多,幾乎將她一隻手完全包覆,她連扭動掙脫的餘地都沒有。
陸聽溪暗暗心驚。
這位公公非但個頭高, 力道還大,方纔那番與沈惟欽的打鬥亦是精彩絕倫, 一瞧就是個練家子, 皇宮裡面的公公們都這麼厲害的嗎?這位不去東廠可惜了。
那內侍帶着她一路狂奔,她覺着他走的似乎不是去長春宮的路, 連番問他這是要帶她去哪裡,他都沒工夫答她。
被一個無論是速度還是體能都甩了她不知幾條街的人硬生生拽着疾馳, 這是陸聽溪先前從未歷經過的,一時只覺體力被無限壓榨, 心臟一陣陣緊縮, 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擠壓出胸腔, 瀕臨力竭時,面前的勁風都成了一堵厚重的牆,她每一次邁步都似是拓牆前進一樣艱難。又兼此處是山地,林多茂密,地形複雜,內侍一路七拐八繞,她到後頭已經完全被繞暈,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奔至一處小山包時,內侍一把拽她在懷,將她牢牢護住,就地一滾,滾到了山包陰面的一處洞穴內,又飛快以藤蔓枝葉遮住洞口,同時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惟欽追至此,見沒了二人蹤影,掠視一圈,面沉少頃,一面踱步一面道:“我方纔說的話仍舊作數,你何時想知道了,隨時都可來找我。”這話自是對陸聽溪說的。
“至於閣下適才那番話,我倒也不甚介意。我不知閣下如何得出那番定論的,閣下的話,我只當沒聽到過。閣下也不要把話說死,說不得不久的將來,我們還能合作。”這話是對內侍說的。
內侍冷笑,這廝這話的意思,便是不肯承認他並非沈惟欽了。
沈惟欽說着又是一笑:“閣下一個太監,還是不要存着拐帶小姑娘的心思了。”言罷,到底不想繼續糾纏,並未四處搜尋,回身離去。
陸聽溪提着心,並沒仔細聽他說了什麼,待聽得他腳步聲漸遠,知約莫是走了,舒了口氣,又想起方纔自己是如何進得這洞的,不免赧然,往山洞一側挪了挪,與那內侍拉開些距離,又思及沈惟欽的追擊,問內侍方纔都與沈惟欽說了甚,怎惹得他突然那麼激動,一口氣追出他們二里地去,害得她跑斷腿。
內侍留心聽了會兒外頭的動靜,回頭看向她。思及適才楚王世孫的連番問話,他眼眸幽微。
陸聽溪滿心揣着的都是去找麗嬪的事,並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只道:“煩請公公繼續爲我引路,我還趕着去長春宮尋麗嬪。”
內侍卻是杵着不動,目光在她身上打轉。
她見狀,忽然意識到自己如今還在山洞裡鑽着,正要出去,卻被內侍一把拽住。
“仔細楚王世孫殺個回馬槍,再躲會兒。”他見她不住掙扎,確定她不會出去後,鬆了手。
陸聽溪即刻縮到了山洞另一側。雖然對方是個太監,但她總還是不想與之接觸。她決定再等上一刻鐘左右,若是沈惟欽不回,她就即刻出去尋麗嬪去。
一刻鐘擱在平日裡興許不算什麼,但如今一點一滴耗時間硬生生等着,就有些難熬。她目光四掃時,瞥見了內侍頸上凸起的喉結,斟酌着道:“公公是不是入宮沒幾年?我瞧着公公不像是……”不像是閹了好些年頭的。
她聽聞太監有無喉結要看閹割的時間,有些自小就入了太監這一行的,確實沒有喉結,但有些年紀稍長才入行的,是有喉結的。嗓音也是一樣,前者的嗓音尖細,後者的嗓音則相對而言比較正常。她聽這位公公的嗓音只是有些低沉沙啞,聲調並不高,比較接近正常男子的聲音。
總之,像是個新閹的。
那內侍突然轉過臉來:“姑娘可知道宮中內侍跟正常男人有何區別?可知道閹割具體是閹的哪裡?”
陸聽溪一怔,她還真不太清楚,只知道閹人是非男非女的第三類人。她要轉過臉去繼續等着,卻又聽那內侍道:“適才聽楚王世孫的意思,姑娘跟魏國公世子的交情很不一般?”
陸聽溪蹙眉,這位公公負責是挺負責,就是有點奇怪。她不想答話,卻聽那內侍又道:“魏國公世子風采絕倫,京中女眷多爲之心折,姑娘可亦心動?”
陸聽溪聽他越說越過分,起身要出去,不防身後突然伸來一雙手,將她一把撈了回去:“若非今日這一番,我倒不知聽溪妹妹心裡竟是這樣向着我,也這樣維護我,我心甚慰。”天知道看着沈惟欽鼻子都氣歪了,他心裡有多舒爽。
是謝思言的聲音。
陸聽溪身子一僵,這人喬裝擬音了?
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躺在了身後男人的懷裡。
謝思言將少女箍在胸前,低頭伏在她肩窩咬耳朵:“莫說太監與正常男人的分別了,我看你連男女之間的分別在哪裡都不知道。不過不打緊,回頭我手把手教你。”
男人順勢在她頸間流連親吻,又稍稍扯開她衣領一邊,在她頸根輕磨慢舐,末了突然吮住她一點嬌嫩軟肉,大手一收,緊箍住她弱柳軟腰。
陸聽溪一顫,回過神來,想起如今身處何處,面紅耳赤,掙扎不脫,只好甩肘後擊。這男人實在是壞,每回都能忙裡偷閒、見縫插針地佔她便宜。
謝思言見少女掙扭得越發激烈,已經有好幾回擦碰到他的要害處了,擔心她再這樣亂動亂碰下去,他當下就要教她男女的區別,遂怏怏鬆手。
“我已大略知悉了今日壽皇殿之事,你如今去找麗嬪也不太頂用。”他伸手要去幫她整理衣裳,被她後縮躲過。
他不以爲意,繼續道:“你如今什麼都不必做,等着楚王祖孫那邊的動靜便是。”
“等?”
“是。沈惟欽願不願意娶另說,橫豎楚王是不願讓陸家的姑娘進門的,這門親事單在楚王那裡就通不過去。”
陸聽溪目露困惑之色。當時楚王在咸寧帝面前再三解釋撇清,咸寧帝不可能看不出楚王不想讓孫兒娶陸家女,卻爲何還來這麼一出?
“因爲皇帝以爲沈惟欽看上了你四姐,以爲沈惟欽一心要娶你四姐,”謝思言諷笑,“皇帝瞧出楚王祖孫多有齟齬,這是想離間分化他們祖孫,也是想讓楚王府不寧。”
沈惟欽這回顯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應是知曉陶依秋文墨不精,才以出對擇婚。屆時陶依秋必是對不出下聯的,那麼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甩開陶家這個麻煩。即便有旁的淑女對出了下聯也不打緊,他只需尋個三局兩勝之類的藉口,再出個更難的,自然就把衆人噎住了。以他的學識,這不難。那羣淑女雖也多才女,但與沈惟欽相比,還差得遠。
卻不曾想,對出下聯的竟是陸聽芊。陸聽芊當時幾乎未作思考脫口而出,這對子哪是那麼好對的,任誰瞧了都會認爲這兩人是在唱雙簧。咸寧帝一心想對藩王恩威並施,自然就轉了主意,順勢將陸聽芊給了他,還連帶着把陶家女也塞了過來,以求楚王府往後不得寧日。畢竟這祖孫兩個要是掐起來了,就沒工夫起異心了。
陸聽溪也覺得這事兒有些啼笑皆非。若非她知道內情,瞧了今日那一幕,恐怕也要以爲她四姐跟沈惟欽是一早商量好的。咸寧帝以爲沈惟欽瞧上了陸聽芊也屬正常。
“其實我總覺着皇帝今日的作爲有些兒戲了,沈惟欽的世孫妃內定了也就罷了,那旁的世子世孫呢?怎能憑着幾張書畫撞天婚?”陸聽溪道。
“你當真以爲皇帝只是一時興起?”謝思言湊近,“來,親我一口,我告訴你皇帝用意何在。”
陸聽溪默默往後挪了挪。
“你不親我,我親你好了,我這人最好說話了。”他一把按住她的後腦勺,迫她仰頭,在她臉頰上吧唧一下,重重一吻。
“皇帝哪裡是兒戲,不過是不想一一安排,怕一個一個點鴛鴦,這個不樂意那個不滿意,又生出許多事來,於是索性甩鍋了,”謝思言指腹細細摩挲着少女滾燙的面頰,“這擇婚的法子雖是皇帝想的,但真正去揀選的可是他們自己,回頭若真有哪個對自家婚事不滿,也怪不到皇帝頭上,因爲這媳婦實際上是他們自己選的,懂了沒?”
陸聽溪聽得目瞪口呆,她若不聽謝思言分析,根本想不到這裡頭有這麼多道道。
她忽然覺得混官場真的是需要頭腦的,像她這種的,真到了朝堂上,大約活不過一天。
謝思言趁勢將呆住的少女攬入懷裡,動情之下,親暱地在她嘴角吻了吻。她每回露出這種呆呼呼的模樣,他就總想逗弄她。當年她偷溜來祠堂探視,給被罰跪的他送吃食,也是這副呆呼呼的樣子。呆就罷了,還總認爲自己生氣的模樣很兇很能唬人,奶貓充老虎。
“小傻子。”他低喃道。
陸聽溪扭頭:“傻子也比太監強……”她話未落音,就被他捏了下腰裡的癢癢肉,低呼一聲,慌忙躲避,卻哪裡避得開他的魔爪,被他按在犄角里搔,笑得兩眼冒淚,喘不過氣來。
謝思言聽見她這話,就不禁想起沈惟欽臨走前的那兩句,那兩句顯然是在調侃譏諷他。
什麼太監,他才太監,他的掏出來肯定比他大。
陸聽溪歸家後,將宮中之事大略說了,聽得衆人心驚,卻是神色各異。祖父祖母都是面有憂色,孟氏卻是喜不自禁,當即跑去給祖宗上香去了。
陸聽溪回到物華院,轉去書房收拾自己的畫具。今日入宮匆匆,畫具都沒來得及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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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後來聽謝少爺說了離京查探那張坑底輿圖之事。謝少爺臨走前還揩了把油,讓她不要太想他。
她拾掇的間隙,想起沈惟欽的話,又是一頓。
謝思言的秘密?還關乎陸家?會是什麼?瞧沈惟欽當時的神色,這話不似作僞。不過他說什麼嫁入謝家與嫁入宗室無異之類的話卻顯然是瞎話了。他不會不知道,她的意思是擔心將來寧、楚兩系藩王被皇帝擡得勢大之後,有了異心,陸家嫁了姑娘過去,會被牽涉其中。
沈惟欽不過是在混淆視聽而已。若真如他所言,那京中但凡有些臉面的世家都要被劃入他說的那一列。
正此時,檀香進來說:“姑娘,四姑娘回來了。”
陸聽芊離家也有月餘了,而今歸來,已與離家時陣仗大有不同。三房的人全部出去迎,二房的陸聽惠也帶着一衆得臉的僕婦隨三房一道迎候。
孟氏甫一瞧見女兒,就親親熱熱地拉住她,又是噓寒問暖,又是幫着揩汗。正值暑天,將人迎回屋後,孟氏又忙命人搬來冰釜,端上冰鎮瓜果、冰鎮酸梅湯等,好一通忙活。
陸聽芊跟母親和堂姐敘話一回,問起祖父母和大伯母,孟氏道:“你祖父和祖母都在家中,你一會兒拾掇拾掇就去請個安。你大伯母也在你祖父母那裡,你過去時,順道也問個安。”
她話是這樣說,心中卻有些不快。
她女兒回府了,大房那頭也不過來了葉氏身邊的幾個僕婦迎候,竟是沒來一個主子。陸文瑞父子不在府上也就罷了,陸聽溪回來了卻也不來迎她四姐,還有那葉氏,雖說沒有長輩合該迎候小輩的道理,但她怎就偏生趕在此時去了老太太那裡?還不是不想瞧見他們三房得勢。
不過這事兒躲是躲不過去的,總還是要相見的。
孟氏思及自己往後腰桿就能硬起來了,心緒又舒暢不少。她女兒竟要嫁入宗室了,她如今想起仍覺做夢一樣。
只是她與女兒去老太爺與老太太處請安時,卻並不見這兩位多麼熱絡。
陸老太爺見孟氏似面有不豫,淡淡道:“怎麼,四姐兒得個世孫次妃,你還不滿意?”
孟氏堆起笑來,忙道不敢。
陸老太爺打量着陸聽芊。
雖然只是個側室,但確實不算委屈陸聽芊。王世孫就是將來的親王,先前還有不少公侯之女被立爲親王次妃的,公侯之女尚會爲親王側室,何況一個陸聽芊?陸聽芊的父親不過是個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實質上若非背靠陸家這棵大樹,將三房單獨拎出來,是不夠瞧的。
只是將孫女嫁入宗室,他總是不放心的。何況這個孫女眼皮子淺,腦子又不夠使,異日真入了楚王府,還不曉得要如何被人拿捏。不過,若她得世孫愛重庇護,這倒也都不成問題。
只要楚王一系沒有造反的心思,這樁婚事其實也可。
陸老太爺問起沈惟欽出的那個對子,陸聽芊低頭默了默,只道是自己從前看到過一個差不多的對子,這才反應這樣快。陸老太爺皺眉,這麼說,她還真是碰巧撿了個世孫次妃的位置。
陸聽芊與孟氏出來後,被孟氏拉着手好一番教導。
“這位置既落到你頭上,那便是你的福分,誰也搶不走。雖是個側室,但只要你在世孫跟前得臉,肚子又爭氣,爲王府多多添丁,將來不怕壓不過那正室。”
陸聽芊被母親說得滿面羞紅,推說要看看五妹妹,轉去了物華院。
見到陸聽溪,寒暄不多時,陸聽芊就說起了那個對子的事。
“關於那對子的事,五妹妹千萬幫我保密。我在祖父面前隱去了那對子是妹妹說與我聽的這件事。”陸聽芊嘴角緊壓。
她不想讓此事外傳,否則回頭衆人怕要議論她是靠着自己妹妹才得以嫁入宗室。
陸聽溪並不在意這些,她比較關心結果。
如果沈惟欽無法推掉婚事,那這事想來也是無法了。她似乎也只能祈禱寧王和楚王將來勢強之後,不要生出謀逆之心了。
三日之後,內官來陸家頒佈冊封聖旨,陸家衆人神色各異。
陸聽溪又等了五六日,見仍無轉機,漸覺此事大約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這天,她蹲在兔子窩前給長毛兔餵食時,謝思言的密信到了。
他說他行事尚算順利,只是如今被些事情絆住了,大概還需大半月才能回京,讓她這陣子有事的話囑託楊順去做。
她未曾多想,正要照例將信燒燬,卻忽又覺得不太對勁。
謝思言的那個翰林編修一職雖事情不多,但他若是離京日子太久,總是難免惹人注意的。除非是遇上了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否則他是絕然不會延期回京的。
她低頭,又仔細將信看了一番,終究放心不下,藉着出門採買胭脂水粉,跟楊順見了一面。
楊順起先只道世子確實一切皆好,後頭被她追問不休,猶豫再三,硬着頭皮道;“小人如今若說了,回頭被世子知曉,就是個死……陸姑娘莫問了。”
陸聽溪聞言越發篤定箇中有內情:“你放心,回頭我會幫你說話。”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若不說,現在就是個死。”
楊順心裡苦,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倆人橫豎是不想讓他活。
“其實小人知曉得也不周詳,小人只是聽聞世子循着那圖,發現了些了不得的東西,回程途中又遇到了點麻煩,這才耽擱了歸期。姑娘莫憂,世子還能與京中這邊書信往來,說明應當沒甚大礙。”
陸聽溪知楊順所言在理,心中稍定,問謝思言如今人在何處。楊順道:“世子前幾日在永平府薊州,如今卻不知是否還在那裡。”
永平府在京師東面,與順天府緊鄰,東邊臨海,遍佈衛所,四通八達。但那張輿圖上的終點在京師西邊的保安州,他去京師東面的永平府作甚?兩地根本南轅北轍。
她思想半日,讓楊順也去搭把手,楊順卻道:“世子臨行前特地交代了,要小的留在京中照應着您,您別爲難小的。”想了想,又道,“小人多嘴說一句,世子真是時時刻刻都惦記着姑娘,每回出門,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姑娘。世子爲姑娘、爲陸家殫精竭慮,希望姑娘多少感懷在心。”
陸聽溪緘默,須臾,點頭:“我知道。”
永平府盧龍,陽山。
謝思言一路縱馬疾馳。他做尋常富戶公子打扮,身後綴行一衆身着利落勁裝的護衛,浩浩蕩蕩,一徑西行。
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後頭一隊人馬迅疾逼近。謝思言往後瞟了眼,陡然調撥馬頭,又轉行西北。兩刻鐘後,身後那隊人馬仍未甩脫。他眸光幽沉,突然勒馬,命身後護衛也勒馬停下。
衆人不解其意,但仍是即刻照做。
謝思言坐在馬背上,望着身後飛快近前的那撥人,笑道:“從薊州一路追我到盧龍,諸位好耐性。”
那隊人馬最前頭,一個佩刀的大漢一騎當先。他最先到得近前,扯轡勒馬:“我等也是奉命辦事,還望閣下配合。”
“那我若是不配合呢?”
“那我等只好不客氣了。”
謝思言把玩着手中馬鞭:“卻不知是要我配合什麼?”
“見我家公子。”
謝思言沉吟許久,道:“可以。但得是你家主子來見我。”
那大漢皺眉想了片刻,道:“我家公子不一定答允,我給我家公子傳信問問——在我家公子回信之前,閣下都不能離開。”
“可以,不過我也有言在先,你們若要耍花樣,也別怪我不客氣。”
兩廂去了附近的客棧暫且住下。兩日後,一個青衫公子領着幾個從人敲響了謝思言客房的門。
謝思言身邊的小廝開了門,那公子入內後,朝謝思言一禮:“此前只得匆匆一回謀面,眼下竟是再度相見了。”
謝思言瞥了來人一眼:“真是你——怪道我一直瞧足下不順眼,原來是有緣由的。”
齊正斌笑道:“閣下瞧我不順眼,難道不是因着我先前曾與美人議親?至於我那樁親事爲何沒成,我想閣下比我更清楚。”
謝思言道:“這個我還真不清楚。”
他所言非虛。陸聽溪與齊正斌議親時,他人還在揚州江都的抱璞書院。真正攪和了這門親事的,是另一個惦記着陸聽溪的人。也是因着他篤定有此人在,陸聽溪的婚事決計定不下來,這才能放心大膽地去抱璞就學。
齊正斌倒有些意外,一頓,旋輕笑:“這樣說來,覬覦美人的人可真不少。我義母是希望我能重拾這段姻緣的,我自家也覺當時有些可惜……”
“那也要看人家姑娘願不願意跟你重拾,”謝思言冷笑,“足下大老遠過來,莫非是讓我幫着參謀婚事的?”
“這自然不敢,讓閣下幫我參謀婚事,我怕閣下把我帶溝裡去。”
齊正斌吩咐小廝上茶,對謝思言道:“足下讓我過來,我已來了,不知足下是否可以告知,此番出京目的爲何?”
陸聽溪等了兩日,沒等來謝思言的消息,反而等來了來陸家拜會的沈惟欽。她不想瞧見沈惟欽,以身體不適爲由,沒去見客。但片刻之後,沈惟欽身邊的長隨厲梟就差了個丫頭來請她了。她幾句話將之打發了,不多時,厲梟親自過來。
“陸姑娘,我家小爺說,讓姑娘過去一趟,有要緊事要說。”
陸聽溪只道不去,厲梟皺眉:“姑娘最好還是去見見。”
陸聽溪瞥眼:“世孫現在這樣閒?”又問沈惟欽要見她作甚,厲梟道並不知曉,只讓她速速過去。
她見厲梟竟是一副她不去就要一直耗着的架勢,帶上兩個丫鬟,隨他去了花園裡的涼亭。
“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
沈惟欽命人給陸聽溪看座,卻聽她道:“不必,世孫有話直說便是,我聽完就走。”
“你不讓我稱你表妹,那我便稱呼你爲‘陸姑娘’了——陸姑娘倒也是快人快語,”沈惟欽擡眼看她,“我叫陸姑娘過來,是想讓陸姑娘幫我個忙——陸姑娘幫我畫一張沈安的肖像。我自然也不會讓陸姑娘白畫,畫好之後,我可以滿足陸姑娘一個要求。”
陸聽溪眼眸一動:“什麼要求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