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怔愣一瞬,臉上瞬間帶了一抹痛心。
“冰清也是本王看着長大的,她的死,本王自然覺得惋惜,可是,當本王知曉皇嫂身亡的真相以後,本王只覺得此乃因果輪迴、報應不爽,自不會爲她們報不平。”
沈靈犀杏眸微凜。
他說“她們”,是連皇后也算上了。
這話言外之意,是暗指謝章華的死,與慕家有關?
就好似在迴應沈靈犀的猜測——
雲崇適時開了口:“太子妃方纔不是在問,爲何雲弘山既然要攀附謝家和太子,又怎會出手害太子妃嗎?那是因爲,謝章婷的死讓雲弘山意識到,與太子合作再無可能,他便轉投了慕家。”
“而太子妃,便是雲弘山讓烏爾答送給慕家的投名狀。”
此言一出,除了雲崇和睿王以外的四人,神色皆是一變。
先前,沈靈犀便隱隱猜測,雲崇此番既然屢次擺明車馬針對慕家,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慕家拉下水。
可她卻沒想到,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楚琰語氣極淡地問,“這些話,也是雲弘山的僕從,告訴你的?”
“不不不。”雲崇趕忙回答,“他一個小小僕從,只知曉烏爾答殺害佑安皇后之事,又怎能參透這等秘辛,這裡頭的彎彎道道,自然是我讓人着力去查,查出來的。”
說到此,雲崇臉上頗有幾分自得,“想必殿下一定不知,當年佑安皇后亡故以後,先帝還動過要將慕氏女賜婚給孝德皇帝的念頭。”
“只是孝德皇帝思念亡妻,沒有續絃的打算,先帝纔將慕氏女賜婚給了當時的桓王。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和皇后。”
“又過兩年,大周與北狄的戰事結束,也是以慕家爲首的幾個大臣上諫,請求先帝出兵攻打雲國,正因如此,先帝纔會命慕天罡領兵打前鋒。”
“慕天罡在烏爾答的協助下,一口氣拿下雲國五座城池,士氣大振,也令大周僅用半年時間,便將雲國收入囊中。”
“殿下執掌繡衣使,斷案無數,當知曉,一件案子裡,誰是最大的受益人,誰就最有可能是兇手。”
“佑安皇后亡故後,謝家從此一蹶不振,而慕家仗着軍功和外戚身份,成了大周第一門閥世家,難道殿下就不曾懷疑過,他們是兇手?”
雲崇有意頓了頓,又道:“殿下別忘了,殺死慕雪娥的婢女丹竹,是太醫劉家幼女,劉太醫在太子身故當日,無故失蹤,最後還被承恩公夫人所害,這難道當真是巧合嗎?”
楚琰聽到此,鳳眸已經漆黑如墨。
不止是他,就連沈靈犀,都覺得雲崇這番話,雖然沒有實證,卻將其中的關係,分析得頭頭是道。
她沒忘記,大婚前一夜,慕懷安曾跟她說過,確實是烏爾答暗中與慕天罡內外勾結,才能連破雲國五城。
而現如今,慕家瞧上去,也確實是最大的受益人。
若沈靈犀不瞭解雲崇這個人,恐怕會被他這番言論說服。
可正因爲他是雲崇——
他越是將一件事說的天衣無縫,越證明這件事,定有蹊蹺。
“六郎。”睿王俊雅的面容,看向楚琰,眼底帶着幾絲傷感,“我可以作證,當年父皇確實有意將慕慧容賜婚給大皇兄,大皇兄對你母親的死始終難以釋懷,拒絕了此事。父皇無奈之下,纔將慕慧蓉賜婚給三皇兄。”
他長嘆一聲,“我初聞此事時,也不敢相信,可這其中許多細節,略一推敲,便能窺得真相。”
楚琰銳利的目光,如有實質在睿王面上掃過,又淡淡收回,最後落在雲崇面上。
“你方纔說,知曉烏爾答如今身在何處?”他問。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冷肅,聽上去好似絲毫沒有受到雲崇這番話的影響。
可沈靈犀,明顯感覺到,那隻從方纔就未曾鬆開過的,始終輕牽着她手的大掌,卻在微微收緊。
可見,楚琰此刻的內心,並未像他表現的那樣平靜。
“在蠻夷坊的雲疆王府。”雲崇趕忙道:“這些年,烏爾答一直在雪山上修煉,前陣子云弘山病危,雲疆王妃請他下山替雲弘山醫治,此番他們進京來,爲的便是替雲疆王世子云超請封。”
“三日後皇帝將在宮中宴請羣臣,想必雲弘山定會在那時,爲雲超請封。殿下若想替亡母討回公道,我願出面助殿下一臂之力。”
楚琰面無表情睇着他,不置可否,朝純鈞擺手,“將此人帶去北衙,嚴加審訊,將其如何協助丹竹殺害慕雪娥,以及指使死士刺殺皇后之事,查清楚。”
雲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都已經把殺害楚琰生母的兇手和線索,都告訴楚琰了。
他竟然還要徹查他殺慕家人之事,“殿下,我殺她們二人,雖有私心,可也是在幫您報仇啊,您怎能如此……唔……”
純鈞根本就不給雲崇多嘴的機會,直接帶人上前,將他捂嘴拖了下去。
一旁的睿王,顯然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走向,臉上難掩錯愕。
“六郎,你……”
楚琰轉眸看着他,淡淡截去他的話頭:“孤讓勝邪將皇叔送回府去,順便把雲崇所說的人證帶回北衙,嚴加審訊。”
睿王知道他素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只得將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勝邪上前,推着他的木輪椅,離開了議事殿。
他們走後,整座大殿便只剩下楚琰和沈靈犀二人。
楚琰看着睿王遠去的身影,目露沉吟之色,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靈犀輕輕搖了搖與他相牽的手,擔憂地望着他,“你……還好嗎?”
她清靈的嗓音,帶着幾絲關心的語氣,令楚琰總算回過神。
楚琰轉眸看向她,清冷的眉眼,多了幾絲溫和,“你在擔心我?”
沈靈犀誠實地點頭。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地表達關心。
楚琰心下微暖,眉宇間一掃先前的沉鬱,脣角勾起一抹愉悅的弧度。
沈靈犀見他展顏,心下微鬆,極認真地道:“我知道佑安皇后的死,是殿下的心結。可雲崇此人,並不可信。”
“先前慕懷安曾告訴過我,當初烏爾答在大戰之前,確實曾前往慕家帥帳,提議與慕家合作。那是慕天罡初見烏爾答,他還特地稟明先帝,得先帝首肯,才與烏爾答聯手。”
“慕懷安所說,與雲崇所言,出入甚多,這二人之中,必定有一人在說謊。”
楚琰聽着這話,脣角的笑意微凝。
他的鳳眸,一瞬不瞬看着沈靈犀,嗓音低啞地問:“所以,在此事上,你相信慕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