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上,林葉睡了一個多時辰後醒過來,這個怪胎看起來精神奕奕。
比尋常人飽睡了整整一夜還要精神,而這正得益於他獨特的呼吸之法。
別的習武之人,睡覺就是睡覺,修行就是修行。
他這個變態,睡覺也是修行,鼻孔呼吸用於生存,毛孔呼吸用於修行。
到這個時候,辛先生幫他外力開竅的好處,已經越發明顯起來。
辛先生說過,你起步已遠遠晚於別人,所以別人走路,你就要跑起來。
在這個世上,凡是有能力走在大路上的人,也沒有一個真的就慢悠悠的走着。
大家都在跑,你就要拼命,比別人跑的更快才行。
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百姓們連字都不認識,他們纔是慢慢走的人。
這是芸芸衆生,可他們走的就不是大路啊,人再多,每個人走的也都是崎嶇小路。
走在那條筆直大路上的人,一出生就在路上了。
辛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語重心長,不像是一個才十八歲的少年。
因爲他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而且所看所經歷的,都是在尋常人看不到的高處。
但他大概也沒有想到,外力開竅在林葉身上會是這個樣子。
毛孔呼吸這種事,辛先生聽說過,卻真的沒有見識過。
林葉心中還在感謝着辛先生,他覺得自己可以毛孔呼吸,完全是辛先生的功勞。
辛先生若知道的話,大概第一反應是......要不要把這個怪胎抓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因爲這毛孔呼吸之法,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
當年,創建了上陽宮的那位曠世高人,是第一個使用呼吸之法的人。
但從他開始到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上陽宮奇才輩出,卻無一人能做到。
連當今天下公認的第一高手上陽宮掌教真人,也不會。
太陽還沒有升起,山中清晨的空氣好的不像話,這讓林葉貪婪的深呼吸了幾次。
在這個時候,最能體會到那些前輩高人,爲什麼在晚年都喜歡找山清水秀之處隱居。
這裡,連呼吸都是享受。
林葉起來好,到不遠處的山泉洗漱,這正是他不正常的另一個地方。
哪怕是在這種環境下,他還必須要讓自己洗漱的乾乾淨淨。
他甚至還帶了換洗的衣服,你說這種人可氣不可氣。
軍中斥候若出任務,在野外十天半個月不洗漱都很正常,他不行,他受不了。
他更不正常的地方在於,吃飯不將就。
在山中已經兜兜轉轉兩天,林葉算計着,如不出意外,中午時候,薛臨淵就能把玉羽成匆送進邊關。
玉羽成匆到了大將軍拓跋烈手裡,那誰都別想再搞出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他拖住追兵的計劃此時已經成功,因爲從這裡趕路去邊關的話,還至少要走兩天。
林葉尋了個好地方,撿些乾柴,熱了乾糧,細嚼慢嚥的吃完,還把衣服洗了掛在樹梢,然後就悄悄離開。
不到兩刻,龔山墅就帶着人找到這,他看到這裡居然用乾草在石臺上鋪了個牀,洗好的衣服掛在樹上,他心中的火氣有多大可想而知。
而此時林葉已經在幾裡之外,他坐在一棵大樹上,用千里眼看着自己佈置好的陷阱。
陷阱有用沒用他都不會太在意,佈置好了卻一點用處沒有,也不會讓他覺得懊惱。
龔山墅怒火中燒,他手下人當然也一樣。
其中一人惱火之際,上去一把將林葉洗好的衣服拽下來。
然後他就死了。
“卑鄙小人!”
杜家兄弟之一的杜威猛看着那倒地後抽搐片刻就斃命的手下,忍不住一聲咆哮。
“林葉!”
杜威猛朝着山林中大聲喊着。
“你也配行走江湖,如此卑鄙無恥,有本事就光明磊落的出來和我們打一場!”
龔山墅立刻回頭:“蠢貨!你喊什麼!”
杜威猛:“他這樣的小人,只會藏起來靠下毒陰人!”
龔山墅怒道:“這本就不是小孩子玩的過家家!”
離着好幾裡遠,林葉都聽到了那咆哮聲,他搖搖頭嘆道:“幼稚。”
一個十五歲的人,說一羣老江湖幼稚。
他轉身離開,因爲他的目標不是龔山墅那些人,而是婁樊人。
婁樊人的營地這邊,幾乎所有人都是一夜沒睡,因爲赫連遊歌推測那個玉人夜裡還會來。
結果防備了一夜,那玉人根本就沒有露面。
這支在婁樊令人膽寒的隊伍,在這冬泊的野山裡,變得狼狽起來。
赫連遊歌站在那看着四周,也看到了對面山上冒起來的煙氣,可他卻不爲所動。
因爲他知道那又是玉人的誘敵之計,只要他帶人過去,留守營地的人還會被殺。
“大人。”
一名錦衣旅率勸道:“看來我們中計了,那個玉人就是故意把我們牽扯在此,真正的雪龍心十之七八已經送走了。”
赫連遊歌道:“我知道。”
那旅率道:“咱們回去吧。”
赫連遊歌沉默片刻,搖頭:“回去之後,我們該如何對陛下交代?”
就在這時候,有兩個接引使飛快的跑了回來,看起來累的夠嗆,都是氣喘吁吁。
“大人。”
兩人單膝跪倒。
“打聽到了。”
其中一個接引使道:“冬泊人說,那個玉人叫林葉,是玉國一位將軍,還是拓跋烈身邊親信。”
赫連遊歌點了點頭:“冬泊人還說什麼了?”
那接引使道:“他說......事已至此,請大人帶兵回婁樊,這裡已經用不到大人了。”
赫連遊歌沉默片刻後說道:“你們回去吧。”
其他人聽到這話嚇了一跳,全都看向他。
赫連遊歌道:“若安全回去,告訴座首大人,就說我去玉國了。”
這可把他手下人都嚇壞了,赫連遊歌身份尊貴,官職雖只是鏡臺處的副座,可他父親赫連湛卻是婁樊國公。
一位副座若在玉國出了事,婁樊皇帝都會勃然大怒,若這副座還是一位小公爺,他們這羣人回去了,大概也沒一個能活。
“大人。”
一羣人跪下來勸他,七嘴八舌。
赫連遊歌問:“你們勸我,是怕我出了什麼意外,你們回去也是一死?”
這話問出來,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既然如此。”
赫連遊歌道:“那就隨我一起去玉國,把鏡臺處丟了的臉面爭回來。”
這話,又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赫連遊歌道:“換個路子,我們不去追那個叫林葉的人了,我們去玉國殺玉羽成匆。”
他看向手下一個旅率:“你去聯絡在邊關的內應,想辦法接應我們進玉國。”
說到這他緩了一口氣,然後看向煙氣起處。
“另外一夥要殺林葉的也是玉人,現在,輪到他們倒黴了......所有人,換上冬泊人的衣服。”
這話若是被龔山墅等人知道的話,大概是要破口罵娘。
而此時,林葉正在高處看着婁樊人這邊。
他爬伏在那一動不動的時候,連鼻孔呼吸都可以閉住,又怎麼可能會被人輕易察覺?
可就在這時候,林葉忽然動了,他猛的往旁邊翻身。
纔剛移開位置,一道飛器擊中他趴着的地方,直接將樹枝斬斷。
林葉縱掠出去,在另一棵樹上站好回身看,幾個黑袍人就站在他不遠處。
雖都是蒙着臉,可林葉還是認出來其中一人的眼睛。
修萬仞。
這個傢伙,在等了兩天都沒等到手下人回報消息後,親自來了。
“殺了他。”
修萬仞吩咐一聲。
他手下人立刻分散出去,兩個從正面進攻,兩個一左一右,準備夾擊。
與此同時,林葉感覺到身後也來了人,從腳步聲判斷,人數至少在五六個。
他深吸一口氣,一腳踹在樹幹上,人筆直的衝了出去。
這種速度之下,從四面包夾他的人都來不及阻擋。
快到極致,防不可防。
可是修萬仞能。
“我既親自到了,又如何會讓你走脫。”
他手平伸出來,然後手掌往下一壓。
正在半空疾掠的林葉忽然覺得身上一股巨大的壓力襲來,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瞬間就壓住了他後背。
以他的力量和速度,竟是無法掙脫,那無形大山壓的迅速墜落下去。
砰地一聲,林葉雙腳落地,在地上踩出來兩個深坑。
直接陷到了膝蓋以下。
第一次,林葉有些驚。
修萬仞那隻手還是平伸着,見林葉落地,他的手再次往下壓了壓。
林葉只覺得胸腹之中一陣劇痛,緊跟着肩膀和後背上,肉都要被撕裂了一樣。
他甚至還聽到了自己的頸椎和脊椎都在不堪重負的響着,咔咔咔咔的聲音,彷彿直接進了腦子裡。
林葉的雙腿還在不停下陷,已經超過了膝蓋。
武嶽!
林葉腦海裡冒出來這兩個字。
修萬仞,竟然是武嶽境的強者,天下間都少見的武嶽境。
武嶽境,習武之人的分水嶺。
到了這個境界的人,已經超脫了肉身的桎梏。
林業見過武嶽境的人出手,那天夜裡,因得他幫助,一步入武嶽的莊君稽,只一劍就毀了飛魚堂。
那一劍,便是宣告。
因爲這一劍,飛魚堂被毀掉,根本就沒有人去追究莊君稽,甚至連上陽宮天水崖都發來祝賀。
況且,那還只是纔剛剛邁入武嶽境的莊君稽,其實境界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
此時的修萬仞,讓林葉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何爲武嶽。
有形與無形。
拔萃境六芒的強者,天賦好的,能操控數件飛器。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跡可循,飛器再快,也能被察覺。
武嶽境,可用勁於無形。
修萬仞有些厭惡的說道:“我只是沒有料到你會如此讓人討厭,若我能想到,不會留你到現在。”
他的手再往下壓了壓,林葉的腰身都彎了下去,骨頭上發出的聲音更大了。
“在雲州城裡,靠取悅女人而活着,也會錦衣玉食飛黃騰達,你何必非要拼命?”
修萬仞張開的手掌開始緩緩握起來,林葉四周,看不見的手,攥的他身體被死死困住,連雙臂都張不開。
這不是差距。
這是。
天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