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綱等了三天,還是沒有等來武凌衛裡處死了誰的消息。
這讓他覺得很奇怪,如果林葉是故意爲之,那他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個林葉。
他知道林葉的本事,過目不忘的能力陸綱也有。
他也看到了林葉的有意在那名單上瞥了一眼,這本就是他希望出現的事。
不然的話,他爲何要把那名單從盒子裡取出來。
他可沒指望林葉真的會把名單留下來,然後大張旗鼓的除掉那些御凌衛的人。
可他指望着的是林葉悄悄的幹掉那些人......
只要林葉把這個事幹了,那就是禍根。
哪怕現在陛下不會把林葉怎麼樣,將來這就是一筆賬,早晚都會拿出來說。
殺御凌衛的人,陛下不想計較的時候,那這連個屁都不算,陛下想計較的時候,這就是抄家滅門的大事。
就比如現在的御凌衛。
御凌衛當初對待那些皇族中人是什麼態度,陛下難道真的是不知道,是現在才知道?
不,陛下只是當時不想計較而已。
陛下想計較的時候,御凌衛因此而死的人,絕對是那些被處死皇族之人的百倍。
所以陸綱就是想給林葉挖一個坑,這個坑很深,最起碼要到幾年後纔會讓這個坑的作用發揮出來。
然而,陸綱明明看到林葉有一隻腳都已經踩進坑裡了,爲何沒進去?
就在他發愁的時候,手下人進來,壓低聲音和他說了些什麼。
聽完後,陸綱的臉色就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手下人向他稟告了林葉在武凌衛裡處置的手段,陸綱又怎麼可能會毫無反應。
“毒。”
陸綱自言自語了一聲。
他大概想不到,在不久之前,林葉對他的評語也是同樣的一個字。
可是啊,如果官場是窮山惡水,那陸綱就是在這窮山惡水中周旋了許久的老毒物。
林葉呢,不過是個少年郎。
“林葉不死......必是大患。”
陸綱又自言自語了一聲。
因爲他挖的這個坑被林葉看出來了,以林葉那種性格,不可能不報復他。
一想到這,陸綱就覺得頭疼。
怎麼才能除掉林葉?
如果把林葉幹掉的話,陛下說不定還不得不把御凌衛重新重視起來。
因爲陛下的最終目標,還是北野王拓跋烈。
這個世上,不是親人,但最互相瞭解的兩個人,必然是陛下和拓跋烈。
陸綱很清楚,陛下爲什麼要對拓跋烈那麼不放心,換做是陸綱的話,他也不會放心。
因爲當初陛下啓用拓跋烈,將希望都寄託在拓跋烈身上的時候,拓跋烈曾經猶豫過。
誰都知道,是大將軍劉疾弓帶着他的部下,以寡敵衆,死死守住皇宮,最終等來了拓跋烈的援兵,陛下才坐穩皇位。
那一戰,都說拓跋烈力挽狂瀾,說是陛下的恩人也不爲過。
可實際上,如果不是劉疾弓的死戰不退,陛下在拓跋烈來之前就已經被叛軍殺了。
拓跋烈不是不能及時趕到,而是他觀望了一陣。
就是這短短片刻,就讓陛下看出來此人的心地。
陛下心性多疑不假,可陛下懷疑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真的有問題?
拓跋烈當時觀望了一會兒,也許在那一刻,他心中格外的搖擺不定。
因爲對於他來說,當時是救陛下,還是與叛軍一起攻入皇宮,可能得到的封賞不會相差太多。
而且,看起來當時叛軍勢力龐大,那是許多大家族聯手推動的事。
拓跋烈的內心之中,其實對這些大家族充滿懼意。
他出身尋常,平日裡就被那些大家族出身的人欺壓。
說他心裡有恨不假,可有懼也是真的。
在那搖擺的時候,是什麼打動了他?
還是劉疾弓。
因爲劉疾弓不但死守,還帶死士衝開了歌陵城門,迎接拓跋烈進城。
對拓跋烈的懷疑,陛下可不是隨隨便便毫無根據。
就如同陛下爲何要除掉他的那些親弟弟......
在陛下最危險,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的弟弟們可沒有一個站出來的。
親弟弟們在叛軍圍困皇宮的時候,劉疾弓浴血奮戰的時候,在陛下數次派人請他們帶家丁部衆對抗叛軍的時候,他們都是一動不動。
他們大抵還會盼着陛下死吧,因爲那些叛軍背後的大家族,可不敢自立爲帝。
他們終究要推舉出來一個人成爲新皇,所以這些王爺們,個個都覺得自己有機會。
陛下容忍到了最後的那位成郡王謝拂蘭,也是在拓跋烈已經控制大局的情況下,才帶着家丁揮舞着兵器,一臉惶恐和忠義的趕來。
所以他死在最後。
陛下殺他們的順序,也不是毫無道理。
陛下要報仇,要出氣,也都是有順序的。
而陛下的殺心,源自於陛下的寒心。
這些事,人們都習慣性的忘了,而把陛下殺他們的事故意放大。
因爲他們都清楚,在那個危亡時刻,他們也做不到如劉疾弓那樣不顧生死。
這正是此時醒悟過來的陸綱,最害怕的地方。
因爲御凌衛欺辱皇族,這是仗勢,仗着天子的勢,一旦天子沒有勢的時候,如多年前被叛軍圍攻一樣,那麼御凌衛大概也不會誓死保護天子吧。
陛下懷疑的,就不會放過。
陸綱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怕的不是林葉,從來都不是。
他怕的是天子。
林葉如今如此捧着林葉,就是爲了除掉上一個被天子捧起來的人。
陸綱他自己。
就在這時候,手下人又來報,說是有人求見,也不自報家門,只說有要緊事。
此時陸綱有些風聲鶴唳的感覺,若是平時,這種故弄玄虛的人他早就讓人趕走了。
可是今日,他心念一動,就讓手下人把訪客請了進來。
來人是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倒是有些氣度,不像是個凡夫俗子。
“你是何人?”
陸綱問。
那人俯身行禮:“回鎮撫使大人,草民叫丁北根,不過這名字是個假的。”
陸綱皺眉,沒想到這個人說話,竟是有些沒套路。
丁北根從袖口裡取出來一件東西,雙手遞過去,陸綱卻沒接。
丁北根把東西放在陸綱面前,然後後退兩步。
陸綱低頭看了一眼,然後臉色大變,眼神裡頓起戾氣。
“你好大的膽子!”
陸綱一聲怒斥。
門外的御凌衛,立刻推門進來,一個個手已經按住了刀柄。
丁北根放在桌子上的,竟是婁樊鏡臺處的令牌。
婁樊鏡臺處,大概的地位,就與大玉的御凌衛相差無幾。
對於陸綱的暴怒和釋放出來的殺氣,丁北根倒是從容。
“鎮撫使大人,我今日既然來了,就沒想過會活着回去。”
他看向陸綱語氣平靜的說道:“鎮撫使大人終究要殺我,那不如聽我把話說完再殺不遲。”
他笑了笑後說道:“我很清楚鎮撫使大人現在的處境,大概是......將死之人了吧。”
陸綱皺着眉,卻沒有接話,也沒有阻止丁北根繼續說下去。
丁北根見陸綱如此反應,知道自己機會到了。
他上前一步,語氣誠懇起來。
“鎮撫使大人爲玉天子做事,可以說鞠躬盡瘁,玉天子讓大人做什麼大人就做什麼,那些又醜又髒的事,都是大人爲天子暗中辦好。”
“可是現在,天子似乎不希望大人還活着了,也不希望大人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御凌衛還存在。”
丁北根道:“我來,是代表婁樊帝國大皇帝陛下來,是向鎮撫使大人示好。”
“我不妨把話說的直接一些,鎮撫使大人此時還愚忠於玉天子,必死無疑。”
“可鎮撫使大人若能成爲婁樊帝國的人,大人可得的權勢地位,必將遠超一個區區的鎮撫使。”
“我婁樊帝國,終將南下,滅大玉,也終將成功,到時候,鎮撫使大人封王也不是什麼難事。”
陸綱聽到這點了點頭:“這我信,以我的身份,以我所知的秘密,婁樊要南下得我相助,可多半數成算。”
聽到這話,丁北根更加開心起來。
他笑着說道:“只要鎮撫使大人開出條件,大帝無不應允。”
陸綱道:“婁樊大帝,真的什麼條件都會答應我?”
丁北根點頭:“無不應允。”
陸綱長出一口氣,起身走到丁北根面前:“我其實,還真的有一個條件,若婁樊大帝能答應,我投婁樊也不是什麼難事,且,我至此一個條件,絕對不會再多一條。”
丁北根立刻問道:“鎮撫使大人是什麼條件?”
陸綱:“我做婁樊大帝。”
丁北根一怔,眼神都亂了一下。
陸綱道:“只要婁樊讓我做皇帝,我反了這大玉又何妨?”
丁北根道:“鎮撫使大人,你這不是無理取鬧嗎?不覺得過分?”
“哈哈哈哈。”
陸綱大笑道:“你一個婁樊諜子,跑到我御凌衛來做說客,你不覺得過分?”
他在丁北根的肩膀上拍了拍:“我陸綱是陛下的一條狗,這輩子,吃了許多陛下賞賜的肉骨頭,有的狗吃不到肉骨頭就會朝着主人狂吠,可陸綱不會,陸綱再怎麼是狗,也是一條忠犬。”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門口的御凌衛隨即上前。
“陸綱享過榮華富貴了,縱然要死,也是陛下殺我,你們婁樊人還排不上,也沒資格,你們不配。”
他一擺手:“叉出去仔細審問,看看這雲州城裡有他多少同黨,問出來後,把他剁碎了爲我的獒。”
陸綱又看了丁北根一眼:“世人不瞭解陸綱,敵人也不瞭解陸綱,陛下了解。”
御凌衛上前將丁北根架了出去,沒多久,外邊就傳來一聲哀嚎。
陸綱忍不住冷笑。
“婁樊人,還他媽真是看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