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出手的黑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掌心,隨即明白過來爲什麼會被跟上。
林葉以內勁穿透地面又擊穿了他的手掌,也就是在那一刻,一定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標記。
“我殿後,你們走。”
黑衣人轉身面對大門,兩個大袖之中各自垂下來一團黑霧。
可就是在這時候,敲門聲卻停了下來。
萬蒼策戒備着走向門口,側耳傾聽,門外好像確實一點聲息都不見了。
良久之後,他才挪到門邊,又仔細聽了聽,這才拉開門。
門外真的已經沒有人了,門口地上有一對腳印,很淺,可還是看得出來有些許血跡。
萬蒼策沒有看到是誰,但他確定是林葉來過了。
片刻後,他回頭看向手下那兩個黑衣人,那兩個人也是半臉迷茫半臉警覺的看着他。
“我們不止低估了他的武力。”
萬蒼策自言自語了一聲,然後語氣輕鬆下來說道:“去休息吧。”
黑衣人問:“既然我們藏身之處都被發現,還不走嗎?”
萬蒼策搖了搖頭道:“沒有必要,你們都猜得出來是他到了,但他卻沒有進門,只是想告訴我們一聲,他找到我們了。”
黑衣人看向萬蒼策問道:“他不會是,猜到了吧?”
萬蒼策道:“無論是不是都已不重要了。”
他長出一口氣後說道:“近影說後天行動,行動之前會把計劃告訴我們。”1
院牆外一側,林葉聽到這句話後在心裡說了一聲謝謝,然後轉身離開。
黑衣人再次看向萬蒼策,萬蒼策則笑了笑,一擺手:“你們先去睡,我來守着。”
不久之後,行宮。
大內侍衛統領葉萬舟站在書房門口,把林葉遇到襲擊的事仔細和天子說了一遍。
天子點了點頭:“知道了。”
葉萬舟道:“陛下,臣以爲,他們刺殺大將軍不是主要目的,臣覺得......”
天子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待朕把這畫畫完再說。”
葉萬舟俯身:“臣遵旨,臣告退。”
天子正在作畫,已經畫了一多半,那是一幅雪地梅花圖,以留白來表現銀裝素裹,寥寥數筆又勾勒出梅樹的輪廓。
站在天子對面看着他作畫的紅袍神官臉色充滿了敬畏,這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真心的敬畏。
天子的畫,初看是靜謐,再看是肅殺。
作爲這次隨天子出行的,上陽宮所安排的級別最高的神官,尚清訖不管是在修爲境界,還是思想境界,都足夠高。
他從天子的畫作裡,看到了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
而過往二十幾年來,天子所行之事,每一件在完成之前,大概都是如此的決絕。
代價?
天子不怕什麼代價。
天子要的是大玉變一個模樣,要的是中原再上一個層次,要的是天下人對朝廷對大玉對皇族的信任,也換一個模樣到一個層次。1
“你怕嗎?”
天子忽然問了一句。
尚清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語氣平和的說道:“隨陛下出京之前,掌教真人將我等幾人叫去,只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若臻天破了個洞,需要以上陽弟子血肉煉化成精魄來堵,你們覺得該怎麼選人?”
天子聽到這,忍不住好奇,他問:“你們如何回答?”
尚清訖道:“有師兄說,位高者先上,我回答說,自願者先上。”
天子聽完後沒有做評,只是點了點頭。
尚清訖繼續說道:“掌教真人又問,若臻天真的破了個洞,能補救的機會只有一次,救了自然天下太平,救不了的話生靈塗炭,那麼,該不該告知百姓。”
天子聽到這個問題,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尚清訖道:“有師兄說,位高者先上,是因爲能力高,若位高者先上而不能救,芸芸衆生也該自救,所以當告知。”
天子看向尚清訖問道:“你如何說?”
尚清訖俯身道:“臣說,救了,就不說,救不得再說。”
天子點了點頭:“所以掌教讓你來了。”
尚清訖道:“拓跋烈如果死在孤竹,或是死在冬泊,那他就還是大玉的大將軍,百姓們還會覺得,大玉的大將軍爲護佑他們,縱死無悔。”
“拓跋烈死於戰場,死於邊野,百姓們對大玉的軍隊,對大玉的戰將,必會更加充滿敬重,若再有戰事,外寇來犯,百姓們也就必會義無反顧。”
他看向天子:“若天下人皆知拓跋烈是因謀逆而死,那天下人的心裡也會崩塌一座石碑,那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字,來來回回卻只有一個詞......忠義。”1
天子道:“掌教懂朕,你也懂朕。”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邊的天高雲淡。
天子說:“臻天不會破個洞,人間造亂千百次,生靈塗炭萬萬回,臻天依然好好的。”
他說:“朕爲什麼要配合拓跋烈?拓跋烈想在孤竹殺朕,朕就一定要來孤竹,正是因爲朕知道那石碑的分量。”
天子說到這,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尚清訖道:“陛下苦心,按理說百姓若知道了纔好,可實際上,百姓們不知道最好。”1
天子嗯了一聲。
他說:“朕不想讓天下人失望,不只是不想讓他們對朕失望,也不想讓他們對所有做官的人失望。”
說到這,天子回頭看向尚清訖:“掌教明白這些,所以朕請他不要跟來的時候,掌教便沒有跟來。”
尚清訖從天子這句話裡,聽出來了一些很沉重的東西。
爲了除掉拓跋烈這個巨大的隱患,天子一定在歌陵也做了極爲重要的安排。
掌教真人坐鎮歌陵不動,就是在爲陛下守着那個極重要的安排。1
這安排,其實無需仔細想也能知道是什麼。1
可讓人不解的地方就在於,那個人是誰?
天子沒有皇子,他的兄弟又都已經被除掉,萬一天子在孤竹這邊出了什麼意外,繼承大統的那個人能是誰?2
總不能是掌教真人。
這個人一定和天子有着極爲密切的關係,且掌教真人也一定知道這個人的身份。
留掌教在歌陵,就是在羣臣可能會質疑的時候,需掌教出面。
天子說:“朕剛纔問你怕不怕,你沒回答朕,但朕知道,你不怕。”
他笑了笑:“朕也不怕,因爲朕從來都沒有輸過。”
尚清訖俯身道:“陛下得臻天眷顧,臻天也不會看着不管。”
天子哈哈大笑起來。
因爲這話,雖然尚清訖說的真誠,可確實是一句玩笑。
臻天?
別說有沒有臻天存在,縱然有,臻天也不會管人間的悲歡離合,不會管人間的起起落落。
天子笑了一會兒,點頭:“你說的沒錯,臻天在朕這邊。”
尚清訖道:“世上諸事,其實早有安排,若臻天無眼,解釋不來爲何大將軍林葉會收留子奈姑娘,若臻天無眼,解釋不來爲何子奈姑娘此時會在宮中。”1
天子聽到這話,又笑了笑。
只是這兩次的笑意不一樣,第一次是完全因爲你這些話真好笑,這一次的笑容裡,是因爲你這些話裡真有幾分道理。
就在這時候,古秀今從外邊進來,俯身道:“聖人,大將軍林葉求進。”
天子點了點頭:“叫進吧。”
尚清訖隨即俯身道:“那臣先告退了。”
天子嗯了一聲,然後說:“等回歌陵之後,朕覺得可以讓掌教寫一本補天錄,把你的名字寫上去,寫在前邊。”
尚清訖微微一怔,然後俯身更低了些。
“臣謝陛下。”
尚清訖出門之後不久,就碰到了林葉,林葉還不認識他,尚清訖對林葉微微頷首,林葉也客氣的回禮。
尚清訖忽然對林葉說道:“大道經上說,每逢世上有大不平事,有大災禍,臻天便會挑選少年勇士,戰不平,滅災禍。”
林葉腳步一停,沉默片刻後回答:“大道經上若真的這樣寫,會不會是因爲少年勇士好使喚?”
尚清訖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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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想用這樣幾句話來和林葉拉進些距離,畢竟不久之後,或許就要並肩作戰。
可林葉這句話回的,多多少少有些大逆不道。
林葉笑了笑道:“或許也不是少年勇士好使喚,更可能是好騙,畢竟老人家們都喜歡躲在後邊,加油助威,事成了就表揚獎賞,事敗了就遺憾追悔。”
尚清訖道:“大將軍說的深奧,也在理。”
林葉抱拳道:“神官大人說的也深奧,也在理。”
說完後隨即邁步向前。
到了書房門口,天子就站在窗戶那看着呢,笑問林葉:“你和尚清訖說了什麼?”
林葉道:“神官大人說少年英勇,臣說是啊是啊。”
天子哈哈大笑起來。
天子說:“少年英勇,一分傻二分呆三分好騙,剩下四分纔是英勇。”
林葉也笑。
天子道:“上陽宮裡的人總是喜歡講道理,可道理都是年紀大的人感悟出來的,年輕人懂那麼多道理做什麼。”
他說:“朕年輕的時候,遇事,心裡大概只有那幾個字,敢不敢,幹不幹。”
他看向林葉:“巧了,每次朕心裡的答案都一樣,又敢又幹。”
林葉微微俯身道:“臣心裡的字比陛下還要少些。”
天子問:“是什麼?”
林葉回答:“該不該。”1
少年人,哪會真的那麼傻,縱然是容易被利用,可做事之前心裡總是要問一問,該不該。
天子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林葉說道:“這三個字,應該在敢不敢和幹不幹前邊。”
林葉道:“又該,又敢,又幹,那便一往無前。”
天子再次大笑起來。
他看向林葉問:“你進宮來見朕,是想告訴朕你知道了何時該不該?”
林葉:“有人說後天。”
天子道:“後天,那很近了。”1
......
......
【準備再發一些周邊,大家覺得是要長寧帝軍的簽名書,還是要其他實用的周邊?】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