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翩若只能是看着,因爲這案子還沒到他手裡呢。
陛下說十天之內如果歌陵府破不了案,那就轉交給大理寺來查辦。
現在,他只能是站在一邊看熱鬧,倒也不是白來,他發現府治秦稽國那張臉,比捱打了的於歡年那張臉還難看呢。
秦稽國看到須彌翩若在,陪着笑臉上前來:“須彌大人,這事你看......”
須彌翩若連連擺手:“不歸我管不歸我管,看不懂看不懂。”
一邊說着一邊往後退步:“陛下對秦大人寄予厚望,我在這就祝秦大人早日破案。”
說完轉身就走了。
秦稽國心說你大爺的,別看你現在笑話我,早晚有你難看的時候。
見須彌翩若就那麼大搖大擺的走了,秦稽國只能是再應付於歡年。
“於大人,可曾見到打你的人是模樣?”
於歡年咬着牙說道:“必然是林葉那廝派來的,我聽到他們說了。”
秦稽國連忙問:“於大人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麼?”
於歡年道:“他們說,把這傢伙往死裡打,出出氣!”
秦稽國又緊跟着問了一句:“那可曾提到大將軍名諱?”
於歡年:“沒有提到,也必是他所派來的人,除此之外還能是誰,我並未與別人有什麼過節。”
秦稽國:“大將軍與你,似乎也算不得有什麼過節。”
於歡年一下子就怒了:“秦大人,你這是在有意包庇?”
秦稽國:“我奉旨查辦此案,陛下要的是可呈堂的罪證,我不能沒有證據就隨便給什麼人定罪,於大人還請注意你的言辭。”
於歡年道:“難不成,我這打還白捱了?”
秦稽國道:“於大人自然不會白白捱打,本官必會將兇手緝拿歸案,按大玉律例處置。”
他一邊說一邊想着,活該你們兄弟兩個捱揍,一個可人心疼的都沒有。
尤其是這於歡年,不管是智商還是情商都有問題,秦稽國甚至還覺得這傢伙捱打還是挨的少了,但凡多些,也不至於這麼欠。
官驛。
林葉坐在那看着面前的殘棋發呆,他已經看了好一會兒,發現這殘棋是真的殘棋,根本解不開。
坐在這殘棋對面的是子奈,一臉得意。
她剛纔問,哥,我有個殘局你能破嗎?
林葉說大可試試。
子奈把自己這邊的棋盤掰掉了,她說我把大本營撤走,你解吧。
林葉說你是不是閒?
子奈說就是啊,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過門呢,小姨進宮去了,沒人陪她逛街去。
林葉想了想,問:“那你幫我做點壞事行不行?”
子奈立刻就來了興致:“快說快說快說,是做什麼壞事?”
林葉看着子奈那一臉激動的樣子,眼睛眯起來,子奈立刻就醒悟,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麼。
林葉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然後問子奈:“聽清楚了嗎?”
子奈搖頭:“沒有,耳朵眼癢。”
林葉:“......”
子奈道:“聽清啦聽清啦,不就是去......”
說到這她嘿嘿笑了笑。
然後問:“哥,你這樣亂來,是真的不怕陛下生氣嗎?”
林葉笑道:“我若不亂來,陛下才會生氣。”
子奈起身道:“那我現在就去,按你說的,先去宮裡找小姨玩會兒,然後再去辦壞事。”
說完蹦躂蹦躂的走了。
林葉坐在那,看着面前這根本沒法下的殘棋發了好一會兒呆。
他手裡一直摩挲着一根小小的哨子,有小拇指那麼長,比小拇指要細。
這個哨子是隋輕去給他的,林葉到了歌陵之後就一直都在考慮,要不要吹響它。
這個哨子在他手裡被摩挲的久了,看起來比之前都亮了不少。1
他腦海裡總是會出現那個畫面,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掉了......
家門口,他哥把他舉起來,舉的很高。
他哥擡頭看着他,笑着說哥得出門去辦一件大事,以後你就是家裡的小男子漢了。
他其實不記得這些話,那時候他太小了,他腦海裡有這些話,他想着大概都是自己幻想出來的。
記憶最深處,就是看着他哥的背影,走在夕陽下,掛着一把刀。
林葉使勁兒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從這種越發傷感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他需要想想現在的事,眼前的事。
一開始,他以爲陛下把他帶到歌陵來,真的只是想讓他好好看看這大玉的都城是個什麼樣子。
現在他懂了,陛下是要讓他這個原本和歌陵沒有一點關係的外人,把歌陵本就渾濁的水徹底攪渾。
拓跋烈死了,但這不是結束,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天子也不會就此罷手,放心大膽的把江山社稷交給辛先生。
此時的江山辛先生還扛不住,那些時時刻刻都惦記着奪回朝權的大家族,對付不了天子,卻能對付的了辛先生。
就在這時候,老陳端着一碗湯麪進來,一看到林葉就傻笑起來。
這次林葉特意帶上老陳,不管去歌陵什麼地方都和他一起。
老陳像個孩子一樣,在這個年紀,又一次對所在的世界充滿了好奇。
在那雙充滿好奇的眼睛裡還會偶爾流露出遺憾,林葉也知道老陳是在遺憾什麼。
雖然歌陵的一切都讓老陳讚歎,可才幾天之後,他就開始想念雲州城的那個小院子了。
他想念的其實也不只是那院子,他是怕萬一陳微微回雲州,到家找不到他。
雖然林葉在冬泊沒有見到陳微微,可他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陳微微這次真的變了。
他只是還不確定,陳微微是往回歸本心的那個方向變了,還是走的越來越邪。
在很多時候,這兩個方向,其實根本分不出來。
一個人越邪門,越會演戲,越會演好一個好人。
沒有見到,可林葉聽聞了一些關於陳微微的事,這正是林葉所擔心的。
所以每次看到老陳,林葉都會覺得心裡有些難過。
“見你在這發了好一會兒呆。”
老陳把湯麪放在林葉面前,擡起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他的臉上是一種......年輕人經常會在老人臉上看到的,但年輕人並不會特別在意的笑容。
這個笑容,其實像極了年輕人在很小的時候,爲了討好父母而練習出來的笑。
當一個人變老,他就能重新學會這種討好的笑。
老陳說:“你抽空吃了就成,我不打擾你想事情,你肯定有許多大事要想。”
林葉拉了老陳一把:“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夜裡偷偷帶你去慶餘河見識見識。”
老陳被這話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可不成可不成,讓子奈知道了那還了得,她得怎麼看她爺爺。”
林葉像個壞小子似的問:“真的不想女人?”
老陳搖頭:“不想了,我這樣的,就不能有女人,也不該有。”
林葉道:“我也搞不懂女人,我總覺得你纔是女人們最該喜歡的那也類型。”
老陳:“你要是女人,你也是個瞎女人,還喜歡我這樣的......我......”
他話沒說完,林葉就把湯麪推到了兩個人中間。
麪碗裡只有一雙筷子,林葉拿了一根,遞給老陳一根。
老陳:“我不吃,我不餓,我要是吃就多做......”
又是話沒說完,林葉把筷子塞在他手裡了。
林葉用一根筷子挑起麪條,然後把嘴湊過去吸溜進來,然後說:“你大概是不會用一根筷子吃麪吧。”
老陳道:“這有什麼難的。”
他像是被大人挑起了勝負欲的孩子,挑了一根麪條,一吸溜,麪條甩了起來,甩了他一臉的湯汁。
他自己尷尬的笑,然後就看到林葉伸過手來,用手帕擦了擦他的臉。
一時之間,老陳愣住了。
他恍惚了。
不知道爲什麼,一下子就想到了陳微微小時候,吃湯麪甩了一臉的湯汁,他也是這樣把手伸過去,用手帕把那張胖嘟嘟的小臉擦乾淨。
他還會傻笑,覺得孩子真的是他在這個世上創造出來的最偉大的作品。
老陳從來都不覺得自己這樣的窩囊人,會在人間留下什麼痕跡,如果有,那就只能是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就是他來過一趟人間的證據,還是留在人間的瑰寶。
“一會兒咱們去奉玉觀。”
林葉又挑起來一根麪條,吸溜着:“我和大禮教神官說好了,他可以安排人帶我們從後山進去,不必爬那九百九十九個臺階,要近一些。”
“要爬。”
老陳說:“一定要爬。”
老陳說:“那可是上陽宮啊。”
老陳說:“去那樣的地方,得誠心。”1
林葉要帶老陳去上陽宮奉玉觀,是因爲老陳在半路不止一次問過他,上陽宮能不能許願?
林葉的回答是.....能。
不但能,林葉還會找如尚清訖那樣的大禮教神官,來認認真真的告訴老陳說,你的願望臻天收到了,這會是一場高規格的騙老頭兒的行爲。
林葉問:“想好許什麼願了嗎?”
老陳笑着說:“那還能有啥,就盼着你們幾個都平平安安的,我可不會許什麼大願,也不敢。”
他也吸溜着麪條。
他說:“咱和臻天又不熟,平日裡也沒供奉過,你說頭一次去,就許個大願,那人家臻天還不嫌棄咱。”
林葉:“你說的對。”
然後說:“不過,咱們可以帶點禮啊,你空口白牙的去求人家,人家肯定不樂意,咱多點禮物。”
老陳一停就愣了,然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還得......帶禮物啊,又得花錢。”
林葉笑道:“騙你的。”
他把碗端起來,把湯全都喝了,還砸吧砸吧嘴,這可不是個好習慣,若是婆婆在的時候,肯定會說他沒禮數。
林葉說:“我都安排好了,咱們在奉玉觀裡有人,別人去奉玉觀只能許一個願,我請人和臻天說了說,你可以許三個願望。”1
林葉把碗端起來:“我去洗碗,你好好想想,許三個什麼願望最合適。”
老陳嘿嘿笑。
林葉出門的時候,就聽到老陳聲音很輕的自言自語。
老陳說:“那就許三次請臻天保佑你們平平安安的願望吧,許三次,臻天見咱心誠,心誠總是會管用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