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爲,此案牽扯甚廣,本該需協同各部衙來調查。”
須彌翩若看向坐在寶座上的天子,他說話的時候,一臉的嚴肅和正氣凜然。
天子問:“你都需要誰來協同,只管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出來,林閣老的事,諸位臣工一定也都悲憤在心,願意爲調查此案出一份力,你說出來,朕允了就是。”
須彌翩若道:“陛下,臣原本是想着,協同刑部和歌陵府衙先查一查,但臣忽然又想到,此案有個不能不提的疑點。”
他看向天子說道:“刺客能夠順利的進入林閣老府中,且還是從後門進入,有路人見到,刺客是被迎接進門的。”
“所以可以推斷,刺客極有可能便是歌陵人,而且日常與林閣老有所來往,林閣老府中的人與他相識,所以纔沒有阻攔。”
“林閣老在歌陵極有威望,門生無數,但此案到底是仇殺還是因爲旁的什麼關係,臣還不能確定。”
須彌翩若道:“所以臣以爲,歌陵各部衙的官員,除去大理寺之外都該回避,該由從歌陵之外調來的人,與臣同查此案。”
天子一本正經的問道:“你想調誰來,或是調多少人來?”
須彌翩若道:“此案越快偵辦越好,遲則生變,所以若是現在再從歌陵外調人過來,顯然有些遲了。”
他抱拳道:“臣想請怯莽軍大將軍林葉,協同臣來調查此案,臣知道,大將軍他在雲州的時候掌管武凌衛,辦的就是查案的事,也恰好經常辦的,就是涉及到官員的案子。”
他提高嗓音道:“臣還聽聞,這次大將軍奉旨隨駕回歌陵,身邊帶着些親兵,都是武凌衛出身,也都是查案的好手。”
天子裝作思考片刻,好像還有點猶豫不決。
須彌翩若連忙又補充了幾句:“陛下,此案不能拖,越拖就會越複雜,越拖越查不清楚。”
天子這才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合規矩,但既然你覺得林葉可以幫忙,那朕就準了。”
林葉沒在朝堂上。
這不是大朝會,就算是大朝會,從外地來都城的官員,哪怕品級夠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朝的。
沒有特許,回都城述職的官員,或是因事到歌陵的官員,都不能參加朝會。
天子道:“你散朝之後直接去見林葉,古秀今,去擬一道旨意,讓須彌翩若帶去。”
古秀今立刻俯身:“臣遵旨。”
天子又看向寧未末:“你是宰相,百官之首,此案重大,所以若大理寺有需要各部衙協同的時候,你來調配安排。”
“是,臣遵旨。”
寧未末也立刻應了一聲。
須彌翩若鬆了口氣,但他忽然間反應過來什麼,越想越覺得自己虧的慌。
他分了林葉一半銀子,還得自己努力一下,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配合陛下演戲,才能把林葉請過來幫他......
既然如此,何必要花那一半銀子?今天反正是要配合陛下演戲的,難道林葉還敢抗旨?
越想越氣,越想越虧。
出了臻元宮的時候,須彌翩若停下來,然後一跺腳。
“媽的,要錢去。”
說完加快腳步。
到了林葉在歌陵的大將軍府門外,須彌翩若一邊整理着衣服,一邊思考着自己該怎麼開口才能順利把錢要回來。
一進門,就看到林葉在訓斥手下人。
“你們一個個的,怎麼能如此散漫?!非但一點規矩都沒了,連一點本分也都沒了?!”
林葉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大聲說道:“全都自己出去做個了結,自己抹脖子吧,要麼就互相捅一刀。”
須彌翩若一聽,連忙上前:“大將軍這是怎麼了,爲何如此動怒?”
林葉道:“昨日你不是說讓我幫你查案子的麼,我想既然你要去請旨,那我的人查案,當然要正式些。”
“既然是正式些,那還是要穿官服的好,尤其是查案,還是穿武凌衛的官服好,但他們這些人,竟是誰也沒帶來。”
林葉的親兵校尉龐大海委屈巴巴的說道:“來的時候問過大將軍,大將軍說只帶怯莽軍的軍服即可。”
林葉:“你還有理?”
龐大海立刻俯身:“屬下不敢,屬下有罪。”
須彌翩若勸道:“怯莽軍的軍服也不是不行,只要是讓百姓們看着,是朝廷派的人辦案就可以,不必非要穿武凌衛的官服。”
林葉道:“今日饒過你們,都是因爲須彌大人爲你們求情。”
須彌翩若心說我這不是還沒求情呢嗎,大將軍你要是想饒,你何必剛纔要裝......
林葉道:“還不謝謝須彌大人。”
一羣親兵連忙抱拳行禮:“多謝須彌大人。”
須彌翩若還有點不好意思了,連連擺手。
林葉道:“帶上你們的佩刀和裝備,今日起隨須彌大人查案。”
龐大海又委屈了。
“大將軍,咱們就沒有佩刀和其他裝備啊,按照規矩,咱們邊軍的人進京是不準帶兵器甲械的,連一件像樣的皮甲都沒有,更別說什麼連弩之類的東西,帶的軍服還是常服。”
林葉:“唉,我竟是給忘了。”
他看向須彌翩若:“非是我不願意幫你,而是這手下人着實沒辦法幫你,他們既無甲冑,又無兵器,對這歌陵城還不熟悉......”
須彌翩若嘆道:“大將軍要是想要,直接跟我要就是了。”
林葉:“這是我想要麼?這分明是陛下不讓帶。”
須彌翩若:“是是是......都賴陛下,大將軍部下所需的東西,我讓人給配齊了就是。”
林葉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須彌翩若嗯了一聲,然後把旨意取出來:“陛下說。”
林葉把旨意接過來:“知道了。”
須彌翩若:“......”
林葉回頭看向龐大海:“去,列個單子出來,需要什麼東西要仔細寫好,交給須彌大人。”
須彌翩若:“......”
林葉道:“看來今天是幫不上你了,你那麼忙,就先去查案,等到兵器甲械送到了之後,我親自帶隊去找你匯合。”
他扶着須彌翩若的肩膀,把須彌翩若送到門口。
“你還得儘快些,我覺得那些人未必會給你很多時間,比如君不畏,你現在就去查封還好,再晚些證據都沒了。”
說着話把須彌翩若往外一推,然後抱拳:“祝須彌大人旗開得勝,早日破案。”
須彌翩若下意識的抱拳回了禮,轉身走了幾步,猛然間醒悟過來......
我他媽的是來要錢的!
他立刻回頭,然後看到林葉用極快的速度把大將軍府的府門關上了。
此時此刻,須彌翩若牙都要咬碎了。
銀子沒有要回來不說,還搭進去不少兵器甲械。
他真想反悔不給了,可又怕林葉那傢伙拿不到東西是真的不幫忙。
到時候陛下問起來......林葉啊,你居然敢抗旨,朕讓你去查案你都不去?
林葉說,陛下啊,不是臣不去,是須彌大人連兵器甲械都不給,大理寺的人穿戴整齊防護周全,卻讓我們赤手空拳的去查案,臣做不到啊。
一想到這,須彌翩若就打了個寒顫。
林葉乾的出來!
他絕壁幹得出來!
所以須彌翩若無奈,只好回去,派人選了一批兵器甲械儘快送到林葉大將軍府裡。
他安排了這事之後,就帶人去查抄君不畏。
畢竟他都和陛下說了,今天就得有林方出的口供。
讓須彌翩若格外沒有想到的是,林方出看到大理寺的人來,居然一點兒都不意外,甚至沒有一點懼意。
當大理寺的律衛包圍了君不畏,須彌翩若帶人大步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林方出帶着君不畏所有人,整整齊齊的站在院子裡等着呢。
須彌翩若覺得不對勁,這可太不對勁了。
林方出得到林牧府已死的消息,爲什麼沒有跑?
那些殺林牧府的人,當然也知道林方出必須要除掉纔對,爲什麼不殺他?
須彌翩若不急着來的原因就是,他在等着林方出死。
林方出如果死了,那須彌翩若纔可以肆無忌憚的按照他自己想好的劇本來。
他和陛下說,可以是林方出殺了林牧府。
但他更盼着那些人把林方出弄死,死了才顯得事情更大。
結果那些人沒動手,連林牧府都容不得,爲何會容得一個林方出?
這不合理,就一定有問題。
所以須彌翩若現在不急着把人帶回大理寺了,他現在就想知道這是爲什麼。
他看向林方出:“你隨我過來。”
他隨便進了一個屋子,林方出跟着進門後,俯身行禮:“大人有什麼想問的,草民知無不言。”
須彌翩若:“君不畏是不是林牧府的。”
林方出回答:“是。”
須彌翩若又問:“既然是林牧府的,你得知林牧府已死,爲何你不逃走?”
林方出回答:“連林相都逃不走,我又怎麼能逃的走?”
須彌翩若看着林方出的眼睛:“林牧府被殺之後,你完全可以躲起來,爲何你連躲都不躲?”
林方出很坦蕩的回答:“回大人,草民躲了,如果不是草民昨夜躲的好,大概大人今天也見不到草民。”
他說:“草民是得知大人已經帶着隊伍來君不畏,才從藏身之處回來。”
須彌翩若看着林方出的眼睛:“你給我一個理由,最好能讓我信服。”
林方出深吸一口氣,然後與須彌翩若對視着回答:“大人,如果我願意配合查案,知道什麼說什麼,是不是我還能活的長久些?”
須彌翩若:“那要看你是什麼罪。”
林方出道:“不管是什麼罪,也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些,而且,林相死了,我想爲林相做些什麼。”
須彌翩若點了點頭。
這句話,他有點信。
與此同時,在君不畏斜對面,一家酒樓中。
卓先生站在西伯的背後,兩個人透過窗子,看着君不畏那邊。
西伯眉頭緊鎖。
他問:“你該怎麼解釋一下,石錦堂失蹤了這件事?”
卓先生俯身:“是我疏忽了,我會盡快把他翻出來。”
西伯道:“石錦堂不見了,君不畏出事,若這兩件事有牽連,你該知道是多大的麻煩。”
石錦堂沒有不見,他昨夜裡才見過林方出。
林方出就是他藏起來的,這是他上次在小船上見林方出的時候就說好的事。
一旦林牧府被殺,林方出就會去他安排的藏身處。
而此時此刻,戴着個草帽的石錦堂就站在街角,看着大理寺的人把君不畏的人都帶了出來。
在看到林方出跟着須彌翩若出門後,石錦堂嘴角一揚,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