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暈是正常的......吧?”
寧海棠自言自語了一聲,她側頭看了看林葉,那傢伙好像比她頭暈還要嚴重些。
遠處已經傳來士兵的呼喊聲,寧海棠哪裡還顧得上頭暈不頭暈,連忙整理好。
她這般灑脫不羈的性子,此時也不得不慌了起來。
而林葉,好像還處於一種有些茫然的狀態。
他裝的。
最起碼有一半是裝的。
因爲他到現在都沒有明白過來,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爲什麼會發生,又爲什麼......
還挺好。
如果這事換做是另外一個人來面對......不,沒有如果,寧海棠也看不上另外某個誰。
她說過,她不會因爲兒女情長這種事,就耽誤了她心中的那廣闊天地。
她也說過,這種事她不抗拒,只要感覺到了,自然也就來了。
她還說過,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嫁給誰,對她來說嫁做人-妻然後便庸碌一生這種事難以接受。
所以當林葉想追上她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給林葉機會。
林葉一路回到城裡,也不見寧海棠蹤跡,他猜測着寧海棠可能回來後稍作收拾就又出城去了。
於是再急匆匆出去追,到城門口的時候,卻見寧海棠的一名親兵已在這等着了。
那親兵上前,肅立行禮。
“都護大人,我家大將軍說,她有急事要趕回孤竹,來不及向都護大人告別,望都護大人見諒。”
林葉急切問道:“她走了多久?”
那親兵道:“我家大將軍還說,若都護大人問及她走了多久,便告訴都護大人說,不久,但恰好追之不及。”
林葉催馬向前,那親兵也是個莽勇莽勇的漢子,直接張開雙臂攔在林葉身前。
“大將軍還說,若都護大人要催馬急追,我便攔在都護大人馬前,都護大人要麼回去,要麼踏過我的屍體。”
林葉還管他這些,直接縱身而起。
他不騎馬,也要追。
那親兵朝着林葉喊道:“大將軍還說過,若都護大人不追,有句話帶給都護大人。”
林葉的腳步驟然停住,他回頭看向那親兵。
親兵走到林葉面前,思考了片刻,大概是在回想寧海棠說的是什麼,唯恐說錯了一個字。
“大將軍說,人生百載,山山海海,此去非去,該來則來。”
說完後一抱拳:“都護大人請恕罪,卑職也是奉我家大將軍命令行事。”
林葉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不怪你。”
親兵隨即說道:“那小人便去追大將軍了,都護大人若有什麼話,我可帶去。”
林葉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林葉是凡夫俗子,愧對大將軍看重。”
親兵道:“記住了,卑職會把話帶給大將軍。”
林葉道:“我沒說完。”
他告訴那親兵說道:“告訴大將軍,林葉是凡夫俗子,就在俗世之中,大將軍她不是俗人,我是,所以俗世該有的一切,我自會一樣不差,請大將軍在孤竹等我,稍後便到。”
此時此刻,城門口外邊,寧海棠就背靠着牆躲在那兒呢。
她聽到林葉說,林葉是凡夫俗子愧對大將軍看重這句話的時候,以她性格之灑脫,也難免面露苦笑,心中有些堵的難受。
然後聽林葉說請大將軍在孤竹等我,我稍後便到這句話的時候,噗嗤一聲又笑了。
她跨步出來,站在城門外看着林葉大聲說道:“你是三北都護大將軍,隨便跑去孤竹,不怕旨意斬你?”
林葉搖頭:“不怕。”
寧海棠道:“你不怕,我怕,你死在孤竹,不知多少人要罵我。”
她邁步進城,走到林葉面前道:“你追的太急,我特麼躲不了那麼快,這次算你本事。”
微微昂着下巴,寧海棠直視着林葉眼睛:“我若就這麼走了,以長公主聰慧,又怎麼會想不到什麼,所以我考慮了一會兒,決定明日再走,那時候走的自然些就是了。”
她就那麼看着林葉眼睛:“今日之事,你若敢說出去,我便讓你永遠找不到我,還想去孤竹,天涯海角,我不想見誰,神仙也找不到。”
林葉沒有迴應。
今日之事雖然有些荒唐,可他是男人,是男人就該有此擔當。
他已經做好打算,回去之後便要在衆人面前提及此事,也想好了要向寧涉海提親。
寧海棠自然知道林葉性子,她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有些輕柔的說道:“你現在不是真的在乎,只是愧疚,這般時候的你,我也還不在乎。”
說完後背着手繞過林葉往前走:“回去做你的飯菜,欠了我別的無所謂,這飯你是萬萬不能再欠的。”
說完就那麼走了。
林葉轉身跟上去,腳步越來越快。
寧海棠那親兵卻看得一愣一愣的,總覺得咱家大將軍有些彆扭。
思考了好一會兒,他自言自語了一聲:“大將軍今天怎麼娘們兒唧唧的......”
回到住處之後,寧海棠倒是沒事人一樣,張羅着做飯,忙前忙後。
謝云溪得知寧海棠就要回孤竹後,也帶着子奈來了,爲謝云溪送行。
林葉此時卻在想着,就在城門口,寧海棠說的那句話,有幾層意思?
她說......以長公主聰慧,我若就這麼走了,長公主又怎麼會猜不出什麼。
林葉想着,若寧海棠能看出小姨的心思,那......
所以說這有些時候,他還真不如寧海棠灑脫。
寧海棠在兩大聖地修行,修行出了一個率意而爲的性子,天大地大,自在最大。
她只是覺得,人間該有的,自己也不能遺漏了什麼。
至於負責......
那是多麻煩的事啊,林葉要對她負責,那她要不要對林葉負責?
又憑什麼本是你情我願的事,就要男人負責,女人就不必負責?
若要負責,是不是以後便要強迫自己做個賢良淑德的女人?
若要負責,是不是就不能再領兵打仗,只能在家裡相夫教子?
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可怕,又麻煩又可怕。
她爲何要走,不是因爲她覺得尷尬,也不是覺得若被長公主看破了,會有什麼不妥當。
她只是一想到林葉那般性子,必會向她兄長提及此事,她心裡就覺得必須跑。
她是真的沒能跑的了,林葉的本事比她不弱,她甩不脫林葉。
在城門口她躲着的時候,其實早已知道林葉知道她就在那藏着。
所以乾脆回來,與其走的那麼狼狽,不如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她是真的做的到。
林葉就做不到。
就在林葉發呆的時候,寧海棠託着個茶壺溜溜達達到了林葉身邊。
一邊看着林葉切菜,一邊小聲提醒:“兄弟,我只是好奇那事罷了,你若因此想把我留在你身邊,那你還是收了心思的好。”
林葉切菜的手都一抖。
寧海棠笑道:“你也不用覺得內疚虧欠,若真有,你也該想想,你爲什麼沒那麼厲害。”
說完後,她託着茶壺又走了。
林葉站在那,心說你別太過分了。
遙想當初......倒也沒有多遙遠,就是他在歌陵城裡的時候。
有人說過,他不去慶餘河,跑去看別的什麼地方,着實是浪費了時間。
林葉說,他只是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事能有什麼好的。
還挺好的。
他臉又一紅。
幸好這時候,小姨和子奈見林葉這裡沒酒,所以出去找酒去了。
子奈在的話,大概不會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若謝云溪在的話,林葉此時的樣子,早已暴露。
那是他不那麼強嗎?
那還不都是因爲......沒什麼經驗,確實,頭一回的時候,有些把持不住。
呼......
林葉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再回想那個場景,否則必會更加的心煩意亂。
就在告誡自己這個時候,寧海棠這個妖精,託着那個討厭的茶壺又溜溜達達回來了。
她把茶壺放在一邊,揹着手看着林葉在那準備菜品。
“走神了?”
她問。
林葉不知道說什麼,也就不說話了吧,畢竟他也確實不擅長說話。
寧海棠道:“你我都是修行中人,該知道這種事沒那麼重要,你若擔心留下什麼,那你就是瞎擔心了,以我的本事......”
林葉:“啊?”
寧海棠哈哈大笑起來,看着林葉那樣子她就高興。
她把茶壺又托起來,溜達着又走了。
她其實只是想告訴林葉,這事是她和他的事,那就不必多想什麼。
因爲只是她情願罷了,換做任何一個男人,她也不情願啊。
寧海棠託着茶壺走到一邊,在臺階上坐下來,看着那傢伙有些僵直的身影,越看越想笑。
其實,她說的倒也沒錯,以她的修爲境界,若不想有什麼不妥當的後果,自然不會有。
她忽然想到,原來修行還有這般妙處,不想要的,催出去了就是......
一想到這,她竟然也臉紅了起來,在心裡狠狠罵了自己幾句,寧海棠啊寧海棠,人家男人都覺得這是大事,都有些扭捏,你特麼的比男人還不當回事,你是男人你也是個渣男。
再看那傢伙的樣子,大概一時半會兒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起身,再次走到林葉身邊,只是這次沒有託着那個有些討厭的茶壺。
她擡起腳在林葉屁股上給了一下,就好像她剛到來風口的時候一樣,就喜歡踢林葉。
踢過了,美滋滋。
“快點!”
她又踢了一下。
“我餓了!”
林葉立刻應了一聲:“會很快。”
寧海棠點頭:“我知道。”
林葉:“嗯嗯......嗯?”
寧海棠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剛取酒回來的謝云溪和子奈都給笑懵了。
謝云溪一進門就看到寧海棠這大笑的模樣,然後她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
子奈問:“小姨,寧姐姐這是怎麼了?”
謝云溪笑了笑道:“寧姐姐,是入世了。”
子奈沒懂。
寧海棠一直都在世間行走啊,從未出世,可這只是別人看來。
寧海棠人在世間,求學,領兵,率性而爲,她不在乎的那麼多,只是因爲她真的是人在世內心在世外。
現在,謝云溪只憑着說了一句,她入世了,這雙眼睛便舉世無雙。
是因爲,謝云溪看到了,這本心在世外的世內人,有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