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樓的名字裡有一個樓字,但青鳥樓沒有樓,青鳥樓的兄弟,也大部分都是在碼頭上做工的漢子。
當初他們被黑道上的人欺負的太狠了,在碼頭上賣力氣甚至是賣命賺來的錢,大部分都被抽頭。
許多時候,累死累活,卻分文不得。
他們反抗過,卻因爲是一盤散沙,所以被黑道上勢力打的格外慘烈。
那個時候,負責看守碼頭的就是飛魚堂。
有一天,兩個年輕人從外鄉來到雲州參加測武,他們是同門師兄弟。
這師門也小,在距離雲州城大概兩百餘里的皓蒼山上,師門就叫皓蒼派。
師父去世,師門就剩下這師兄弟二人,兩個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去雲州闖蕩。
那時候他們的初衷只是,賺些錢回來,給師父修一座好的墓碑,給破敗的師門重新修繕一下房子。
測武之後,兩個人從北野軍大營出來,在雲州城裡茫然四顧。
師兄說,要不然咱們先去賣力氣吧,別的沒有,力氣還是足的。
師弟說,好,都聽師兄的。
他們能想到的賣力氣的地方,也只是碼頭,可是才走出去沒多遠就被幾個人攔住。
爲首的那個人遞給他們一張名帖,那名貼上有燙金的三個字,顯得格外璀璨。
飛魚堂。
那人說,你們測武的結果我已知道,你們若還無處謀生,可來我這裡。
以你們兩個的實力,在雲州城必有一番作爲,將來若想自己闖蕩,那時再走不遲,此時無處容身,可先委屈你們幫忙在碼頭維持一下秩序即可。
每人每月一百兩銀子的酬勞,聽起來是那麼那麼誘惑。
於是他們就去了,一個月一百兩啊,在師門的時候,那苦修之地,可能五年都見不到一百兩。
結果,就是那天,他們在碼頭上看到了飛魚堂的人,是怎麼把那些賣苦力的漢子打到頭破血流。
那些漢子只是想討回自己應得的工錢,他們一開始也只是聚集在一起想要個說法。
可爲首那個中年男人,直接被飛魚堂的人用拖拽麻包的鉤子,勾住了肚子拖着走。
師弟怒了。
那一天,飛魚堂在碼頭上的一百餘人,被他們師兄弟全都放翻。
賣苦力的漢子們,也是在那一天有了主心骨。
之後不久,飛魚堂調集高手,趁着師弟喝醉的時候偷襲。
師兄趕來,一人力戰數十人,殺飛魚堂拔萃境高手十餘人。
那一天,師弟什麼都不知道,醉的一塌糊塗,醒來的時候,只看到渾身是血的師兄坐在他身邊。
師兄傷勢嚴重,卻強撐着一夜沒睡,只是擔心再有人來殺他師弟。
因爲以他師弟的性格,太過張揚,太過耿直,又太過剛硬。
所以飛魚堂的人把師弟的人頭,排在必殺的第一位,師兄在第二位。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師弟發誓,再也不能讓師兄受一次傷,流一次血。
自此之後,師兄就沒有再經常露面,有人說他是因爲重傷而失去修爲,成了一個廢人。
有人說他那一戰後性情大變,因爲險些死了,所以不敢再去拼命。
可沒關係,師兄不出來,師弟扛起來。
江湖上關於青鳥的傳說,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亮。
人們開始稱呼這個新興的江湖勢力爲青鳥樓,這名字的由來,正是莊君稽的飛器青鳥。
青鳥,是皓蒼派傳下來的寶物,本該是他師兄繼承,可師兄卻給了他。
再後來,人們聽說,師兄方凌渡因爲長期不露面,也不練功,整日就躲在個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飲酒作樂。
多少次,莊君稽九死一生,都不見方凌渡露面。
爲此,多少人替莊君稽覺得不值,可莊君稽只一句話......青鳥樓,永遠姓方。
這一夜,又是一個兇險的局。
師弟莊君稽,又一次深陷這種必死之地。
可是,依然沒有見到方凌渡的身影。
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方凌渡這三個字,就成了坐享其成的代名詞。
林葉也聽過這個故事,他只是有些不大相信,當初拼了命救下師弟的那個漢子,真的就變成了縮頭烏龜。
可是江湖上許多人都說,方凌渡是因爲嫉妒,他受傷之後,青鳥樓是莊君稽一戰一戰打下來的。
江湖上人人敬重莊君稽,人人都說他是傳奇,青鳥樓的弟子,更是將莊君稽奉若神明。
所以方凌渡心態變了。
這故事絕對不是一個能讓人覺得心潮澎湃的好故事,可這故事卻讓人看到了另外一種江湖。
林葉站在那,夜風吹過,渾身是血的他覺得有些寒意。
四周還圍着不少人,可已沒有人再敢貿然上前。
數百人圍攻之下,那個少年,砍斷了六把長刀,周圍滿地都是屍體。
林葉喘息着,身體隨着喘息而起伏。
他擡頭看了一眼凝春樓那邊,靈山奴和莊君稽進去已經有差不多一刻左右。
沒有什麼聲息傳出來,所以林葉格外不安。
他知道這個局一定不只是現在看到的這些,爲了殺一個傳奇,飛魚堂必然會傾盡全力。
他深呼吸,然後邁步,朝着凝春樓的方向走。
面前的飛魚堂弟子紛紛後撤,他們是真的怕了,面前的血人似乎根本就不是人。
林葉將手中已經砍出許多缺口的長刀丟掉,俯身把他的大傘撿起來。
就在這一刻,一道流光瞬息而至。
林葉在極度疲勞之下,還能將黑傘撐開,那流光撞擊在黑傘上。
一個老人從人羣后走來。
“你已是強弩之末。”
那老人臉上還帶着些淡淡的憐憫之色,此時像是站在雲端俯瞰凡夫俗子的神。
可他不是,他的實力比欒嶽鬆還要稍稍低一些,也是飛魚堂供奉。
在欒嶽鬆站出來直面莊君稽的時候,他一直都躲在人羣之後。
作爲一個拔萃境四芒的強者,他甚至沒有在林葉衝入人羣的時候動手。
他只是在等,等到林葉這樣的對手都精疲力盡的時候,他才邁步而出。
哪怕他明知道那戴面具的是林葉,是個才啓明境一芒的少年。
老者名叫段獨山。
他說:“你該知道,其實殺你還真有些麻煩,只要你摘下面具,我還能給你一次你逃生的機會。”
林葉只要把面具摘下來,露出面目,那他就是契兵營的校尉,就是拓跋云溪的外甥。
林葉把面具摘了下來,他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似乎把沉重的黑傘再次舉起來都有些艱難。
但他摘下面具不是爲了走,而是爲了方便說一聲。
“別擋我路。”
若是在巔峰狀態,林葉對付段獨山也不是沒有勝算,只要他能近身,段獨山就擋不住他的力量。
可此時,林葉近乎力竭。
“你可真是麻煩。”
段獨山手往前一指,他的飛器再次凌厲而來,砰然間又撞在黑傘上。
林葉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卻被衝擊的向後滑出去至少一丈半遠。
他雙手握着三柄,雙手都在發抖。1
他沉默片刻,用發顫的右手大拇指,準備朝着自己一處穴位點下去。
大不了,用命。
林葉真不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好人,好人大概不會殺心戾氣那麼重。
他也真不是一個典型意義上的智者,智者不會讓自己因爲別人的事而面對死亡。
可這就是林葉心目中的江湖啊。
他曾經問婆婆,什麼是江湖?
婆婆說,江湖是爭命的地方,走進江湖,就要時刻準備着把命爭進去。
男人,有所爲有所不爲,因有所爲而用命爭,因有所不爲而用命守,都是江湖。
所以林葉的理解就是,爲了對的事,可以幹到死。
他的大拇指已經把僅剩下的力氣蓄起,這一指點下去,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在燃燒自己的命。
就在這時候,兩道黑影從他身邊一左一右衝了過去。
“你是誰?”
“好樣的!”
聲音也是一左一右在他身邊飄過去的,聲音消失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在段獨山面前了。
“我二哥呢?!”
“老賊!”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相似,林葉睜大眼睛看過去,發現那兩人連身形都幾乎一樣。
段獨山這樣的老江湖,自然有着遠超常人的敏銳知覺。
如果他不夠狡猾,他也不會到此時纔出手。
所以在那兩個人一出現的時候,他已經在跑了,一位堂堂的供奉,竟是不戰而逃。
關鍵是,還逃不過。
“老賊要跑!”
“是認識我們嗎!”
這兩人如同兩道虛影般衝過去,左邊的人伸出右手,右邊的人伸出左手。
用無法形容的速度追上單獨山,然後那兩個人的手裡就出現了一條彎曲的光線。1
林葉仔細看着,他的眼力遠超常人,自是看的出來,那應該是一條奇怪鎖鏈。
那兩人一左一右,直衝而過,然後兩個人迅速交換位置,那鎖鏈便纏在了段獨山腰間。
噗的一聲。
這拔萃境四芒的供奉,直接被攔腰斬斷。
那兩道虛影驟然停住,鎖鏈上的血纔剛剛開始往下滴落。
這兩個人回頭,其中一人道:“你就是我二哥說過的那個小傢伙吧!”
另一個問:“我二哥呢!”
林葉擡起手指了指凝春樓。
那兩個人沒有絲毫停頓,直接朝着凝春樓衝了過去。
也就是在這時候,林葉發現四周圍着的那些飛魚堂弟子,全都跑了。
這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傢伙一出現,那些人就四散而逃。
林葉還聽到其中有人沙啞着喊了一聲。
“三妖四魔!”
三妖四魔?
林葉深吸一口氣,想着果然是這樣的人,才配得上這樣的名號。
那兩個傢伙,應該就是青鳥樓的老三和老四,也是一對孿生兄弟。
一個叫楚淡容,一個叫楚定從。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