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我爸騎着兩個輪的電動車被交警在我們學校的十字路口給逮住了。因爲他拉了一個我們學校的學生,他想賺點錢,賺一點是一點。
後來他墨跡了一下午,和交警扯皮,希望人家可以放過他一馬。交警說凡事都有規矩,拉黑車犯法,你做錯了就是做錯了,誰都幫不了你,只能跟着規矩走。我爸最終還是交了罰款,他灰頭土臉的想要走人,準備回家挨一頓我媽的罵,等以後兩個人咬着牙再把辛苦錢給掙回來就行了。老天爺就是這麼不如他願,就在他要走的時候,電動車壞掉了。
等我出校門走了大概五百米的時候,我在路燈下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人可憐巴巴的蹲在我們學校的牆角低下,旁邊擱着一輛電動車。
他的眼神不像我兒時記憶裡那樣堅定,而是帶着一絲蒼老的,憔悴的的神情。整個人呆呆的望着被雨水打溼的地面,像是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落魄,雖然躲在牆角下頭,可是身上已經被雨水打的溼透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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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街頭哭的特別厲害,晚上風很大全部灌進了我的衣領裡頭,我一點都不覺得冷。
我太想給我爸溫暖了,真的,我太想上前去給他一個擁抱了。
可是我卻一點勇氣都沒有。我,趙雷雷,在這個社會上微不足道,一點本事都沒有,窮的只剩下自己。
我拿什麼給我爸溫暖?騙他說一切都會好,我會賺大錢養活他麼?
不,用我的聲音欺騙他我做不到。
我可以對全世界的人虛情假意,唯獨家人,我死也不能!
記得我五歲的時候,還不懂事,喜歡用手抓一些亮亮的東西。當時我爸叼着菸頭,結果我燙傷了手哭的特別慘,從那以後我爸每次抽菸都離我遠遠地,害怕傷着我了。
我看着我爸蹲在牆角下頭,心裡頭一下子就跟插了一把刀一樣難受。
我不去吃炒麪了,我吃不下去了,我想知道我爸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所以我打算陪他一起傻站着。
晚上的時候天還在下雨,到了差不多十二點的時候已經冷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爸跟個要飯的一樣,抱着雙肩,搓着手,蹲在牆角,不停地哆嗦着腳。
我眼睛再次紅了,我差點就給衝動了,我想去問問我爸。
爸,你爲什麼不去找個小旅館睡一晚上?爲什麼要在這裡受苦?這麼冷的天,你年紀大了,熬得過來麼?
就在我擡起腳的那一瞬間,我頓住了。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事情,瞬間身體如遭電擊,血液沸騰,噼裡啪啦,心臟被震得粉碎,就連靈魂都被撕裂成了碎渣。
我爸……沒錢……
是的。我爸捨不得去旅館花那些個錢住一晚上,他小氣,他窮,他捨不得,他沒錢!他掙的錢大部分都給我交了學費,剛剛還交了罰款。他寧可自己在外頭露宿街頭蹲一晚上,都不願意多花一分錢給自己。我猜他明天早起的時候會推着車走一個上午,回到我家裡,跟我媽大吵一架,給電動車充電,第二天繼續去拉黑車,今晚的事情他會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生活。
哈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真的!被命運玩弄成這樣,他落魄的蹲在馬路邊,能做的就是忍,只有忍。
這就是我爸,這就是他螞蟻一樣的微不足道的人生。而我,是螞蟻的女兒!
我爸從口袋裡頭摸了一根菸蹲在路邊抽了起來。
白色的煙霧爬到了他的眉頭處,我定睛一看,卻看到他眼中輕輕淺淺的水漬。他顯得很疲憊,吐出一口菸圈,兩行淚縱橫而下。
我看着我爸,看着他的眼淚,看着他的隱忍,看着他面對這個燈紅酒綠的時候,只能低着頭,顫抖着身子兢兢戰戰的時候,我的心疼成了兩半。
我是我爸的心肉頭,我們血管裡頭留着一樣的血。我很想裝逼給你們看,告訴你們我有多叛逆多麼不孝順多麼不在乎這一切,但是眼淚就是他媽.的不聽話,一滴一滴把我出賣。我在外頭陪着他呆坐了一夜。
哭着笑。
笑着哭。
我的手指緊緊地蜷縮着,指甲陷進肉裡。我想放聲大哭,又怕給人發現。只能用牙齒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腕子,就像是仇恨這個世界一樣仇恨着自己。
趙雷雷,你他媽以後要有出息啊!
趙雷雷,你必須要有出息你知道不知道!
趙雷雷,你不能辜負你爸所受的這些苦難!不要再當螞蟻了!
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要有出息,要擺脫這一切!
一定要!
我爸一大早就走了。紅着眼睛回到宿舍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等迷迷糊糊的躺在牀上睡着了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夢睡着了,痛苦卻全都醒着。
在夢裡頭,我盼星星盼月亮都沒有把張建輝給盼見,我孤獨無助,哭的撕心裂肺,我以爲他不要我了,他怎麼可以不要我?……
噩夢一場,醒來的時候枕頭邊都給溼透了,我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真他媽.的太矯情了,真的是想太多了太作了,張建輝不會不要我的,我相信他,他只是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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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電話,我這一覺睡得挺沉的,已經是下午六點多鐘了。我刷完牙,正洗臉的時候,就看到胖子給我打來的電話了。我急急忙忙的把手擦乾淨,接了電話。
“喂。”
“喂,雷雷?”
“恩,怎麼了哥。”
“張哥說你開學了,你在哪,我把錢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我說:“我爸媽把學費交過了。”
胖子愣了一下,說:“那這樣吧。妹子,哥好久沒見你了,想見一下你,帶你去吃好吃的,你賞個臉給我吧。”
我本來想拒絕的,因爲我真的是一點吃飯的心情都沒有。最後胖子那樣說,我逼不得已,只能同意道:“好吧。我在學校。你說地方,我去找你吧胖哥。”
“我就在你們學校門口,不用找我了,你快出來,哥帶你吃好的。”
……
我出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胖子開的那輛車。沒辦法,它實在是太耀眼太風.騷了。一輛價值近一千萬的帕爾馬,在一羣百十來萬的奔馳寶馬裡頭顯得鶴立雞羣。
我頂着無數人羨慕的眼神鑽進了車裡頭去,走路帶風,無視身邊那些噪雜的聲音。還有的同學甚至拿手機開始給車子拍照,估計是沒見過這麼好看的車。我關掉車之前,身旁傳來無數倒吸氣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簡直可以牛逼到操翻我們整個學校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羣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裡頭,也有蘇蘇的注目禮,她目睹了我裝逼的全部過程。
也就是從上了這輛車的時候起,我在學校裡頭有了一個外號,叫做校雞。
因爲學校裡,我算不上是個有檔次的人。家裡沒錢,窮的要命,卻偏偏坐上了就連我們學校校長都買的起卻養不起的帕爾馬。
上了車之後,胖子嘻嘻笑着問我:“妹子,想去吃啥?哥帶你去。”
我看着胖子,也笑了一下。說:“吃碗麪吧。八塊錢一碗的就行,蒼蠅館子裡頭的最好吃。”
胖子愣了一下,沒想到我要求這麼低。他無語:“妹子你有點檔次行不行。哥今天出門帶錢着呢,要吃啥你說,哥帶你吃遍西安市都沒問題!”
我看着胖子裝逼的套路,整個人突然間就不好了,他不是本地人把?他不知道西安人都愛吃麪食是不是。
我跟他說:“我就想吃碗麪。”
“那好吧。”胖子嘆了一口氣,又問我說:“妹子不對啊,你今天心情不好?”
“恩。”我點頭。我以爲今天來找我的人會是張建輝。
胖子應該猜到我的想法了,嚇得不敢說話了,立馬帶我找了一家蒼蠅館子吃麪。當他把價值一千萬的帕爾馬停在一家門面和我家廁所一樣大小的店門口時,店裡的老闆險些嚇得把門關了。
“走!吃麪走。”胖子笑嘻嘻說道:“一碗不夠吃兩碗!”
“我說胖哥你吃麪不?”
“吃。”
“那就要一碗吧。”我跟他說。
“爲啥?”胖子傻住了。他不可思議的看着我,問道:“你不是想吃麪麼?爲啥又不吃了。”
他看着我,一臉無語,有種被我耍的感覺。
我說:“一碗麪就夠吃了。”
……
一開始,胖子死活都不同意只要一碗麪,我也死活不同意吃兩碗。
他說:“妹子。咱又不是窮的吃不起,爲啥要這樣做?”
我說:“我喜歡搶別人碗裡的飯,香!”
……
胖子徹底無語了,他敗給我了。看了飯館老闆老半天,捂着臉,特別不情願的喊了一句:“老闆來碗麪。”
“好好好,要幾碗?蔥蒜辣椒都要?”
胖子咬牙切齒:“都要,一碗。”
“一碗?”
“一碗!”
看見兩個人來吃麪,開了那麼一輛豪車,結果只要一碗麪。老闆也算是大跌眼鏡,見識世面了。他笑嘻嘻的咧着嘴角,估計是沒見過這麼扣得人,笑的牙齒都要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