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大家都要瘋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一本陽光的蘇蘇居然有這樣的經歷。說出去,這就是社會新聞!她爹那個畜.生要負法律責任!我原來一直都特別好奇,爲什麼蘇蘇長髮挺好看的,她卻故意把自己剪成短髮。
原來是爲了躲避痛苦……
我看着蘇蘇,生平第一次,我心裡替她名氣不平!那個畜.生真的是太不人道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
一想起來瘦瘦弱弱的蘇蘇,小時候沒有乾淨的洗澡水,沒有合腳的鞋子,她每天都不開心,她被人糟蹋,想和媽媽說又不敢說,覺得生活陰暗,想要去死的那些日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滿了巨大的悲傷和委屈。
那樣難以啓齒的苦澀,把我整個人都給淹沒了。
風吹着,雨打着,我們三個人好像都變得傻傻的了。大家都有些啞口無言。我覺得我需要告訴他們真相,就想蘇蘇一樣把事情說出來。如果他們理解我,自然不會離開,如果不理解,我們幾個人的緣分,怕是到盡頭了。
“蘇蘇。其實你看到的只是事情的一半。”淚水順着眼角流下,我故意裝作刀槍不入的樣子,心裡頭卻被萬箭穿心。“其實不止那樣。我還是個小姐,在夜總會裡頭賺錢。”
話音一落,天地間都安靜下來了。
“雷雷……”蘇蘇顫聲喊着我,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小魚對我已經失望到了極致,他的眼睛裡頭淚水微微顫動着,臉色特別難看。今天遇到的事情每一件都已經超出了我們三個人的想象,承受着遭受了巨大的打擊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每個人的內心都充滿煎熬。
“趙雷雷。你的臉呢?”小魚看着我,皺着眉頭。
世界這麼大,我們好不容易積攢到了一起。如果因爲我的過錯,失去了對方,那我真的很不甘心。
“蘇蘇。小魚……”我動了動脣角,我說:“你們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嗎?”
話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
我所有的僞裝和堅強都化成了深深的無奈。我又說:“你們知道那一種無論你做什麼,都賺不到錢,甚至連基本生活都過不好的滋味麼?”
“你一個人孤苦伶仃,流浪在社會底層,醒來腦子裡頭全部都是房租費生活費的花銷。你每天都在思考怎麼賺錢,一直很努力,想要上完大學拼一個美好的未來給自己。可是你卻清楚的看到現實,現實就是如今你都不如別人,更別說未來了!”
“這城市這麼冰冷,有能力的人醉生夢死,沒能力的人苟且偷生,你過的好與壞關別人屁事?……對於非親非故的人而言,你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給你收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知道社會現實,我一直以爲我自己會不一樣,會找份正經工作賺錢養活自己。其實說到底,我趙雷雷也不過是個凡人。窮逼就是窮逼,不要臉就是不要臉,我曾經是小姐,賺過髒錢,你們要是看不起我,我也無話可說!”
我不知道要怎麼去跟生命中無法失去的人說再見,所以我什麼都不敢做。只能哭着,等他們跟我說再見。
我等啊等啊等,始終沒有等到一句再見,可是擡起頭來的時候,雨裡頭站着的卻只剩下我和蘇蘇兩人了。
她蹲在馬路邊上,一邊埋頭痛哭,一邊扣着嗓子眼吐。
要是放到以前,我肯定會一邊臭罵她一邊上去照顧她。可是現在不會了,明明很想那麼做,但是卻忍住了,我沒有理由去幫她了,她並不需要我多管閒事。
雨水落在我的頭髮上頭,集聚的多了,就像是汗珠子一樣順着腦袋往下落。好戲結束,該散場了,往前邁步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在夜裡站的太久,下本身血液不循環已經麻木了。
“趙雷雷!”蘇蘇突然在我身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她喝酒喝得多了,聲音沙啞的厲害。
我不理她,呆愣愣的往前直走。
回不去了……
我沒臉回去……
我從小巷子裡頭走了出來,一路默默低着頭。發現腳下的水很多,燈光一照,都可以看見我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緣故,我覺得連我的影子都要離開我了。
特別可笑。
以後我要怎麼辦?我和蘇蘇還有小魚,我們三個還能回去麼?口口聲聲說要在一起的,他們要是真的離開我,從今以後,我的痛苦,快樂,苦也好,笑也好,嘶吼也好,熱鬧也好,都會變得沒人在意。我身邊或許會有別的新朋友,會和他們一起喝酒,吃飯,聊段子,但是可怕的是,在那些陌生的喧鬧聲中,我再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子。
一想到未來我身邊都是朋友,但是心中會變得一無所有,心裡頭忽然變得非常惶恐。
涼風迎面吹了過來,我逆風而行,長髮被吹得飄了起來,打在了臉上。我眯眼,看着道路兩旁嘩嘩作響的樹葉,發現身邊的天不再是那麼燥熱了,突然意識到,哦,原來已經立秋了。夏天完了。
大半夜的,我一個人走回學校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還好手上有錢,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學校門口。
一路上我一言不發,其實平時我還挺喜歡和出租車師傅聊天的,別看他們是個車伕,他們一個月見的人要比我一年見的人還多,聊天會很有意思。可是……如今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了車以後我呆在原地,目送着車子離開。
我突然變得很害怕自己一個人。天是黑色的,周圍孤零零的,大街上頭沒有人,連路燈都比以往的暗一些。
我本來可以和以前一樣打電話和蘇蘇或者小魚鬥鬥嘴,然後聽着他倆其中一人賤賤的聲音,笑嘻嘻的走回學校大門就行了。可是物是人非,叫我不敢再去妄想。
西安的秋天,空中有細雨,我不敢一個人回到公寓裡頭。怕一回去,就掉入一個黑漆漆的深淵。黑夜裡的所有狂歡活動,和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它們都成了一種可笑的‘自我慰藉’的瘋狂,沒有重要的人陪,我再也不會喝的一醉方休。
學校的大樓在黑夜裡頭顯得特別靜謐,樓上有我們學校的名字,寫着陝西某某學院,巨大的幾個字在夜裡散發着耀眼的3d燈光,來對付一言不發的恆古長夜。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自作孽不可活,有點慘,恩,我有點慘。
眼睛忍不住發酸,我捏緊了自己的手。
趙雷雷,你可真可笑。親手把自己身邊的人都推開了還說自己怕孤獨。
我蹲在學校的路邊很久,就蹲在我爸上次蹲的那個位置那。情緒低落,手腳冰涼,我剛想打開手機看看朋友圈來排除寂寞,隔着屏幕突然就看見了自己非常睏倦的眼。
心裡頭的一角空了,不知道要怎麼打發睡眠的時間。我想找個人抱團取暖,最好這個人還是我最愛的人。於是我想到了張建輝,他再不好,最少從來沒有冷漠過我。
終於還是打了他的電話。好像我身邊可以說話的人只剩下他一個人了,所以內心更加想要依附他。
我心裡顫抖着撥通了他的電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剛剛通了兩聲,突然被提示‘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掛了?爲什麼?明明通了卻掛了?
我愣住,百般滋味涌上心頭,變得難受起來。我再打過去,依舊是那個冰冷的女聲在一直重複着‘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子。有種被人拋棄的感覺,心裡頭堵得難受,像是給人打了一道水泥牆在我的心上。
我好像意識到自己像是個被玩膩的玩具了,可是我又不敢相信。
我低頭,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手機屏幕上頭。哭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我大着膽子,發了短信過去。
我說:“張建輝,我去找你好不好?”
十分鐘後,他回我:“今天有事,約了人。”
我害怕他眼睛離開手機,那樣又會大半天才回覆短信,趕緊說:“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去找你,我不想自己一個人。”
他許久沒有回覆我。我以爲他忙着沒有看見,所以又恍恍惚惚的等了他半個小時。手腳在夜裡變得特別涼,電話屏幕一直都處於灰暗狀態,我的心徹底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