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沒有去部長家,他不想打擾他們全家團聚的時間,其實,他早知道王圓會在春節前提前出獄。
他敲門,傳來了部長的聲音:“誰呀?”
彭長宜高聲應道:“我,長宜。”
“等着。”
彭長宜在門外等了半天,才聽見部長的腳步和柺棍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組織部工作期間,彭長宜每次上班都會早到,他早已熟悉了部長的腳步聲,記得他曾經教丁一如何辨別部長、樊書記和江帆的腳步聲,說部長個子矮,邁的步岔就小,敦促、沉穩、自信而有力。可是如今,部長拄拐走步的聲音,他聽着卻是這麼的刺耳,陌生,以前來這個家,部長出來開門的時候很少,幾乎沒有,看來,今天這個家裡就他一個人。
門開了,部長拄着雙柺,站在裡面。
彭長宜很奇怪,問道:“家裡就您一個人?”
“是啊,小圓和雯雯帶着你阿姨去北京醫院了。”部長說着,就轉身往回走。
有了剛纔等開門時的感慨,彭長宜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後面,他感覺部長的個子似乎比從前矮了,當年,這是一個多麼的威風八面的組織部部長啊!
彭長宜當年在周林的身上沒少總結經驗教訓,這個時候,他從部長身上突然意識到了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自由。人生最基本的境界無非就是自由和健康,可是,有多少人因爲這樣和那樣的原因失去了這兩項基本的東西。
也許是今天常委會上的影響,彭長宜內心有些沉悶,他一聲不吭地跟在部長的後面走進了屋。
到屋裡後,彭長宜才問道:“阿姨不好嗎?”
王家棟說了一聲:“有點。”
彭長宜四下看了一眼,說道:“王子奇也去了?”
“去了,這個傢伙,見他爸爸後就粘上了,離不開了,我死乞白賴說讓他在家陪我玩,他死活不幹。白眼狼。”說到孫子,王家棟的臉上有了笑容。
彭長宜坐下。
王家棟問道:“這不晌不夜的你不上班來幹嘛?”
彭長宜笑了,說道:“不想在辦公室呆着,前天就聽雯雯說小圓回來了,我也正好想出來散散心。”
王家棟說:“是啊,他回來後,本想走動走動,可聽說了他媽媽的情況後,不放心,執意今天要帶他媽去北京複查。”
“哦,怎麼去的?”
“唉,我正想這事呢,是北京的朋
友接他來了。”王家棟嘆了一口氣。
彭長宜說道:“北京的朋友?是原來的生意夥伴還是……”彭長宜本來想說“獄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家棟明白彭長宜話的意思,說道:“是原來他開公司的那些老朋友,一直沒斷了聯繫,去南方看過他幾次,這次小圓出來後,他們準備還讓他跟他們幹,我不同意,他現在不同於從前了,有媳婦有孩兒的了,如果還想做生意的話,還是守家在地的好,如今這社會,隨便乾點什麼也餓不死。”
彭長宜點點頭,他理解部長的心思。說:“那就把酒店和賓館收回來,接着開。”
王家棟又嘆了一口氣,說道:“唉,也不好乾了,你要知道,在家門口乾,我們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不好乾。但如果他要是去北京幹,我和雯雯都夠不着他,再有,好不容易團聚了,我不想再讓他們小兩口分開,別看小圓入獄雯雯能等他,如果小圓要是再有個什麼閃失的話,雯雯未必遷就他了,這是我做老人的私心。”
“您放心,在咱們家門口乾也沒事,沒人敢欺負他。”彭長宜堅定地說道。
王家棟看着彭長宜,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家門口有你撐着,合法經營,肯定沒有人找他麻煩,所以纔不同意他出去幹。”
“嗯,您說得有道理,您和阿姨身體不好,孩子也該上幼兒園了,對了,您還讓王子奇跟着您啊,是不是該撒手了?”
“是啊,該撒手了,過了年就讓他當插班生,雯雯已經跟中鐵幼兒園的園長說好了。”
“爲什麼去中直單位的幼兒園,幹嘛不上咱們的市一幼?”
“這也是我遲遲不讓王子奇上幼兒園的原因,王子奇一直跟着我,沒有接觸到社會上的孩子,我怕他過早上幼兒園,尤其是咱們本地的幼兒園,對孩子有不好的影響,我在家給他們帶到現在,也不比幼兒園的差,就是想等小圓回來送他去幼兒園。”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多慮了,考慮的太細了。”
王家棟認真地說:“不是我多慮,事實的確如此,亢州是個小縣城,國幼兒園就兩個,有頭有臉的孩子都集中在這兩個幼兒園,尤其是一幼,我不想讓孩子過早地知道他的爺爺和爸爸都是犯罪分子,這樣他爸爸回來了,作爲孩子,感情和心靈就有了靠山。”
彭長宜皺了一下眉頭,小聲說道:“犯罪分子?說的真刺耳。”
王家棟笑了
,說道:“那是你聽着刺耳,有些人可能就會把這些當笑話說給自己的孩子聽。我知道我交下了一部分人,可還是得罪的人多,這個問題我心裡有數。”
彭長宜不想跟他討論這個話題,就說道:“我還想讓雯雯挪挪地方,在團委都幹了七八年了,也該動動了。”
“你準備讓她去哪兒?”
“人防辦。不瞞您說,這個位置我早就想讓雯雯來。我今天來也是想徵求一下您的意見。”
人防辦不顯山不露水,沒有工作任務指標,反而還能有些正當的實惠,非常適合雯雯。王家棟豈能不知彭長宜的用意?
彭長宜又說:“我也想讓她到市直單位去,但思忖半天,還是覺得人防辦最合適。”
王家棟點點頭,說道:“我沒有意見,只要不給你帶來什麼負面影響就行。”
“什麼負面不負面的,考慮那麼多沒用,就是那麼回事,我也算看透了。領導支持你的工作就好乾,領導要是想給你摻沙子,你就是再注意影響也沒用。”彭長宜不以爲然地說道。
王家棟看着他,說:“你小子是不是受到什麼刺激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真是瞞不過您的眼睛,我現在的確有點情緒。”
於是,彭長宜就將政府那塊地皮招標的事跟部長說了一遍。
王家棟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現在不能幫你什麼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謹慎行事。早先我怎麼跟你說着:仕途需要自律,官場需要智慧。這個朱國慶自從當上市長後,無論是做事還是做人,的確很高調,你跟他搭班子,需要動腦筋。他認爲自己比你資格,亢州這個市委書記本來他當才合適呢,而且還當過你的直接領導,現在反過來你要直接領導他,他的心裡肯定會有些不平衡,所以,你們之間的合作出現不愉快是很正常的事,關鍵是自己要處理好。”
彭長宜說:“我也分析過,這些我開始就考慮到了,所以也就儘量把心放寬,凡事不要太計較,可是,有時候別人不認爲你是大度,認爲你是軟弱可欺,就處處表現的目中無人,得寸進尺,甚至有事直接去上邊彙報,這一點讓人十分不舒服!”
說到這裡,彭長宜就有些氣憤。
王家棟說:“你千萬別動肝火,要正確認識這個問題,換位想想,這很正常。只是這個正常是旁人認爲的,你肯定不會這樣認爲,這就要看你自己保持一個什麼心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