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不放心,依偎在他的懷裡,說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江帆睜開眼睛問道:“沒有,剛纔電話打的時間有點長,樊部長說了好多話,我要在腦子裡重新梳理一下。”
儘管江帆這樣說,但丁一還是感到了江帆有心事,她不想打擾他的思考,就將頭埋在他的臂彎裡,閉上眼睛不做聲了。
事實上,江帆最近一段工作的確是太緊張,真正融入到閬諸的權力核心中,他才真正意識到了什麼叫盤根錯節,什麼叫錯綜複雜。儘管這是官場常態,但江帆還是不得不認真思忖,嚴肅對待。
剛纔,他跟樊文良聊得最多的就是閬諸行政辦公大樓的事。話還得從前幾天說起。
江帆在工作之餘或者需要換腦筋的時候,喜歡站在辦公室大玻璃幕的窗前,居高臨下看外面的風景。這天,他又來到玻璃幕窗前,目光就被行政辦公大樓停車場上一排排的小轎車吸引住了。他便讓秘書叫來了財政局的局長白福生。
白福生敲門進來,見江帆站在陽臺處,就說道:“市長,您找我?”
江帆回過身來,看着白局長的禿腦頂說道:“是啊,老白,過來,看看。”
白福生走到窗邊,順着江帆的目光看下去,除去前面的停車場,他沒有發現有什麼好看的地方。
江帆指着下面說:“老白啊,你看,下邊這些都是咱們的家當吧?”
白福生有些不解,問道:“您是說那些車輛嗎?”
“是啊。”
白福生再次向下邊看去。就見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排放整齊的高檔小轎車,這些,都是閬諸各局委辦頭頭腦腦們的公務用車。
財政局長不知市長爲什麼讓他看這些車,但多年官場的歷練,他知道市長絕不會是讓他來看風景的。
果然,市長又問道:“老白,閬諸有多少輛公車,你能算出來嗎?”
“這個……沒有統計過。”
幾分又問道:“那麼,是不是每年這些公車消耗的資金也沒有統計過吧?”
財政局局長有些尷尬了,他說:“這些,的確沒有統計過,下來我們派專人來做這項工作。”
財政局局長說的是實話,閬諸到底有多少輛公車,一年的費用有多少?沒有人詳細統計過,也沒有辦法統計。那麼多的單位,每個單位都有好幾輛車,小轎車、越野車、麪包車,全市有十一個區縣,各個區縣又有十多個鄉鎮和十多個直屬單位,只要是個單位,就
會有領導,有領導就會有專車,有辦公用車,小到一個鄉鎮長,縣裡的科局長,大到縣領導,都有自己的專車,全閬諸市有兩百多個單位,十一個區縣市,全部統計下來,肯定數字大得驚人。
白福生是閬諸市一個老牌的局長,自打參加工作起,就沒幹過別的工作,一直在財政局工作,從一給小科員做起,一步步幹到了局長的位置,除去警衛和司機這兩個後勤崗位他沒幹過,財政局內部所有的崗位幾乎都幹到了,他爲人低調、刻板、木訥,不善言談,工作一絲不苟,按說他這個性格是對付不了那麼多如狼似虎的各個局長們,但出人意料,老白總是能夠以柔克剛,你多急也沒用,就是火上房了他也不急,沒錢就是沒錢,有時就是市長髮話也不行,不能動的錢就是不能動。所以,他熬走了幾任市長和書記,但他一直都還在這個崗位上。縱觀整個閬諸市,能幹到他這個年頭的讓還真不多。
他木訥但卻不傻,從市長問話中,他隱約地感到了市長此時想的是什麼,就說:“這個儘管沒有經過專門的統計,但要是算算也不難。先算鄉鎮級的。全市共有137個鄉鎮,每個鄉鎮至少有三輛車,鄉鎮黨委書記和鄉鎮長各一輛,外加一輛公務車,有的鄉鎮計生辦還都有專車,條件好的鄉鎮副職們也都有專車,這個暫且不算進去,鄉鎮這塊就是411輛。縣市直機關按30個算的話,四大班子一二把手們都有自己的專車,包括黨政兩個辦公室,機關各個部門,縣裡各個直屬部門,這樣算的話,少說也要在五千多輛。一個車一年費用三萬,全市就要花費將近兩個億。另外,這還只是保守數字,好多單位還有二層機構,加上這些二層機構,每年消耗的錢數應該接近三個億……”
白局長髮揮了職業天性,他最後又一個縣一個縣地較爲精確地估算,江帆沒容他口算完,就打斷了他,感慨地說道:“老白啊,別算了,讓你這一算,我的後脊樑骨怎麼直冒涼氣啊!”
老財政局局長也苦笑了一下,說道:“市長啊,別說您冒涼氣,我都不敢往下算了,三個億就已經嚇倒我了,哪知這一細算……”
江帆裝過身,向白局長伸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來,親自給老白倒了一杯水,說道:“你算賬有功,來,潤潤嗓子。”
白局長趕忙起身接過水杯,他喝了兩口,放下,看着江帆,半天才說:“市長,您叫我來就爲這事?”
江帆笑了,說道:“老白啊,我找你來,不光是爲這事,還請你算算這幾棟辦公樓一年的
費用。”
這個倒是沒難住老白,他立刻就向江帆伸出一根手指頭。
江帆說道:“一共一千萬?”
白福生笑着搖搖頭,說道:“是一棟。”
“一棟?”
“是啊,您看,我給您算。”老白沉了沉說道:“咱們這個行政辦公區,一共三棟樓,每年每棟辦公樓光電費這一項就要五百萬左右,加上物業費、周邊綠化費、亮化費、辦公樓外部的清潔費和平時的各種的維護費,哪年不得七八百萬?三棟樓每年的費用我算過,沒有兩千五百萬拿不下來,這還是保守數字。”
江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財政局局長繼續說:“當時造規劃的時候我就曾經跟佘書記私下提過,我說,也可能我沒有站在領導的角度上考慮問題,也可能我對城市形象和政府形象問題認識不到位,但是建這麼好的辦公區,費用肯定也就好上去了。不說別的,就說一年的電費沒有一千萬拿不下來。實際入住這段時間以來,要遠遠高於我當初說的一千萬。”
“哦,你當初跟佘書記私下提過?”江帆問道。
白局長說:“是啊,佘書記只是嘬了嘬牙花子說,建行政辦公區,是多數常委們同意的結果。後來我聽說,佘書記也提醒過聶市長,可聶市長當時心高氣盛,根本聽不進去。”
江帆點點頭。
老白又說:“就是您今天不叫我來,我也打算抽時間跟您磨叨磨叨這件事……”
江帆笑了,遞給老白一支菸,說道:“白局,您這麼大歲數,跟我說話別這麼客氣。”
老白笑了一下,仍然很客氣地說:“是您太客氣了。”
江帆感覺這可能是老白一貫的性格,就不在跟他較真這個問題,隨他便了。
接下來,江帆借這個話題,從這位老財政的嘴裡瞭解到了全市的財政情況。這個私下閒聊,使他了解到了在會上許多無法瞭解到的情況,對閬諸家底做到了瞭如指掌。
老白走後,江帆陷入了沉思中。他市長想象不出他這個好大喜功的前任,熱衷於建這個超前的辦公區,居然沒有遇到阻力?既然佘文秀提醒過聶文東,作爲市委書記,怎麼就沒堅持自己的意見?亢州一個縣級市,市長想建高級辦公樓,市委書記彭長宜不同意,不也沒建起來嗎?而且還把政府預留的那塊地皮賣了出去,徹底斷了市長建辦公樓的念想。難道,佘文秀預測到了聶文東的後果?還是以這種方式,將利令智昏的聶文東推向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