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解釋道:“人力資源部負責覈實績效部分工資,勞保不負責覈實是否有超領勞保物品情況,庫管負責覈實是否有浪費情況,這些部門都審覈完了,車間主任和主管生產的副總也要簽字蓋章,然後纔是袁總簽字。”
“呵呵,管理得真夠嚴密的,你們沒搞質量、管理體系認證嗎?”丁一問道。
“搞了,那套東西就夠麻煩的了,我們自己又層層加碼,所以就更嚴了。”司機不無抱怨地說道。
丁一感覺這個話題很有趣,就說:“管得這麼嚴有沒有受不了跳槽的?”
司機說道:“恰恰相反,跳槽的特別少。我們袁總有句口頭禪,她說,工廠是大家的,我只是替大家代管,沒有任何理由懈怠。說白了,我實際就是在給大家打工。我管得嚴點,少浪費點,我們年底就多拿點獎金,否則,工廠效益不好,沒有獎金給大家,甚至連工資都開不出,你們還會在這裡幹嗎?”
丁一點點頭,說:“是這個理,她這話說得很實在。”
司機繼續說:“是啊,別看管得嚴,而且壞了制度還扣錢,但是我們工資比哪家企業都有保證,工廠從沒拖欠過工人的工資,而且比其它工廠拿的工資還多。好多工廠招不上來人,我們廠從來都不存在招工難的問題,好多市裡的幹部託關係想把親屬塞我們廠,但這些通過關係來的人,必須經過培訓,考試合格後才能留下,不合格照樣走人,我們袁總就說過,我絕不能拿全體職工的利潤做交易。”
“哦?”丁一感覺袁茵做到這一點很不簡單:“那你們袁總就不怕得罪人?”
司機邊開車邊給丁一介紹這袁總,他說:“得罪人的事誰都怕,尤其是現在那些當官的,不達到他們滿意,轉過頭就給你小鞋穿,我們廠在這方面吃的虧大多了,那袁總也不改,該怎麼辦照樣怎麼辦,她給我們開會的時候就說,我絕不能拿全體職工的利益做交換,如果遷就了這個遷就了那個,那工廠就別開了,改粥房吧……”
“粥房?”丁一不解其意。
司機笑了說道:“就是舍粥的粥房。”
丁一不由笑了。
司機又說:“她就是這麼個犟脾氣,寧願挨治也不能破壞規矩。時間長了,大家也都知道她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就很少往這裡塞人了。我們好就好在全是訂單業務。少了流通這一環節,職能部門就是給我們氣受,也受不到哪兒去,一不偷稅漏稅,二不苛刻工人工資,你能治到那兒去?頂多就是拿衛生這些小事說事。我們不做漂染加
工業務,就是環保局來了,也找不到大毛病,只是拿一些懸浮物做說事,再說,我們廠爲了防止職業病發生,按照環境認證標準來執行,早就避免了環境不合規的情況發生,所以,就是袁總得罪了有些部門的領導,他們也很少能找到毛病,好多部門的領導事後都和袁總成了朋友,他們說她是一個毛病最少的企業家。袁總常跟我們說,只要咱們把自己的日子過起來就是最大的成功,無論是領導還是朋友,只有把你的日子過起來了,他們才喜歡到你這裡來。那些領導也喜歡過日子幹事的企業家,你企業搞的什麼都不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你就是把周圍關係搞的再好也沒用,你到頭來仍然什麼都不是。只有把企業做起來纔是硬道理。”
丁一感到這個袁茵很有性格,也很務實。如今,在當下的企業家中,這樣腳踏實地的人不多。
那個司機顯然意猶未盡,他繼續跟丁一說:“我們袁總之所以這麼強硬,其實也是有底氣的,我們廠一分錢貸款沒有,不偷稅漏稅,就是有人來找茬也不怕,她唯一怕的就是工人把活兒幹砸了,得罪了客戶。”
“這倒是個硬道理。”丁一說道。
半個多小時後,汽車駛進了閬諸老城區一座臨街的大院裡。一個留着時尚短髮的中年女人迎了上來,她中等個,身材圓潤,五官飽滿,透露出職業女人不多見的幸福和貴氣。不用介紹,從她的氣質上就不難判斷,這個就是袁茵。
果然,司機介紹道:“這是我們袁總。”
車子剛一挺穩,袁茵就從外面給丁一拉開了車門。
丁一下了車,跟她握手,說道:“袁總好。”
袁茵說:“丁記者,歡迎,歡迎啊,你一來,我們這個小廠蓬蓽生輝啊。”
丁一說:“袁總太客氣了。”
丁一打量着袁茵,這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容貌姣好,氣質端莊、沉穩,儘管她的企業做得很成功,而且沒有一分錢貸款,但她的衣着樸素、簡單,一套藏藍色的衣褲,顯得她幹練,利落。顯然,這身外套是工廠管理人員的工作服,跟司機穿的是一個顏色。她的上身敞開着,裡面露出一件白色的背心,把她的皮膚映襯得更加白皙,柔潤,不施脂粉、更沒有披金戴銀,這和一般人眼裡的成功女企業家又有一些區別。
“既然來了,就參觀一下我這作坊工廠吧。”袁茵微笑着說道。
丁一說:“袁總謙虛了,我早就聽說袁總巾幗不讓鬚眉,當年一分錢沒有的情況下,愣是敢盤下一個虧損的國有服裝廠,改制
後,當年就見了效益,第二年就實現了盈利,五年後就還清了所有銀行貸款。”
袁茵聽丁一說得頭頭是道,就知道丁一提前做了功課,她朗聲笑了,說道:“不愧是記者出身,佩服。”
丁一轉了一圈後發現,袁茵這個服裝廠還是原來的老廠址,鋸齒形的屋頂,天窗,藍磚,都顯示出這是一座有歷史的老式廠房,儘管從外觀上顯得有些陳舊,但處處乾淨整潔,車間和辦公場所被一道老式藍磚牆隔開,有些地方還經過了必要的加固,辦公區是一棟老式的兩層小樓,樓中間是一棵茂盛的老槐樹,小樓的牆上還掛着一個銅牌:閬諸市文物保護單位。
丁一笑着說道:“袁總富有了,原來工廠還是個文物保護單位。”
袁茵說:“我只有使用權、維修權,沒有處置權,當初沒想到這一層,要是想到了這一層,我說什麼也要去開發區拿塊地,蓋個廠房。現在在這裡太受侷限了,哪兒也不能動,不能拆,不能改建。給人的印象就是破敗。”
丁一說:“我沒有看出一點的破敗,反而看到了你們的實力和底蘊。這裡之所以保存的這麼完好,與你們在這裡有很大關係,如果你當初不在這裡,恐怕早就被別人開發了。”
袁茵說:“倒是記者經多見廣,你還真說到點子上了。我在這裡,別人要開發還真不容易。首先不滿足我的條件我是絕不會搬出去的。也有人給我算卦,說這裡是寶地,是我的發家之地,所以我從來都沒打算從這裡搬出去。但是給人的印象就是破敗,沒有現代化工廠的亮堂和氣派,我這裡很少有領導來參觀的,沒人蔘觀也好,我們既不需要做廣告,也不需要政府來扶貧,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省得受到外界的誘惑。誘惑多了,難免就會分散心思,今天看這個賺錢,就想投資這個,明天又看到那個賺錢了,所以,我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做服裝加工,儘管利潤很薄,但是我們精打細算,將可能的成本全部降下來,不鋪張浪費,花好每一分錢,按月開工資,讓我這一百多號工人能養家餬口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了。”
丁一感覺袁茵就像司機給她介紹的那樣,是個過日子的企業家。她說的得有道理,誘惑多,心思就分散了,像袁茵這樣的小型加工企業,利潤低,只能向管理要效益,並且知足常樂。
事實上,許多企業在創業之初的路子走的是對的,但相當一部分企業成功之後,往往就開始走下坡路,甚至曇花一現,很大原因就是經不住誘惑,不能固守本行業,盲目擴張,最後資不抵債,關門大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