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盯着陳靜的畢業照看了許久才問道:“研究生都畢業了,爲什麼回國後不去國家公立醫院上班?”
陳靜看着他,表情冷淡,所答非所問地說道:“你到這裡是找我的嗎?”
“廢話,不找你找誰。”
陳靜的心就是一動,他沒有任何遮掩,還是那麼自信,霸氣,她的腦海裡就有了一種恍惚……
陳靜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說道:“那麼請問,你找我有事嗎?”
彭長宜笑了,他不等陳靜讓座,就坐在了她對面病人坐的位置,看着她說:“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別忘了,我們是老相識。”
老相識?不知爲什麼,這三個字讓她感到委屈,她挺起胸脯說道:“對不起,我因爲你已經搬了一次家了,經過搬家這一折騰,我半年掙得錢都搭進去了,你再也沒理由讓我從你們的視線消失是吧?另外,我不知道跟你這個老相識還有什麼糾葛不清的事。”
陳靜的話,像針一樣紮在彭長宜的心上,他皺了一下眉頭,目光變得深邃起來,說道:“這個,我不想向你解釋什麼,我只能向你表示歉意。”
陳靜一聽,彭長宜並不迴避這事,她心平氣和了許多,坦誠地說道:“我以爲你會說你並不知道這事呢,沒想到你居然還敢承認。”
彭長宜笑了,心想,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還在我目前裝硬。他看着她說道:“我什麼不敢承認?我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陳靜的嘴張了張,想說什麼,就止住了。
彭長宜知道她想說什麼,但他不會順着她的意思往下說的:“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你剛纔說的那話是在表揚我?”
陳靜一聽“噗嗤”笑了,她沒想到他的臉皮仍然這麼厚。
彭長宜也笑了,說道:“我是不是厚臉皮了?”
陳靜收住笑,看着他,半天才說:“果然還是你,還是我心目中的彭書記。”
她說的是“心目中的彭書記”,而不是心目的那個人,一句“彭書記”的稱謂,表明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彭長宜感到她變得會說話了。
彭長宜苦笑了一下,是啊,不這樣又能怎樣?
他轉移了目光,看見桌上有一個小鏡框,他翻過來,是陳靜和女兒的照片,儘管女兒還在襁褓中,但彭長宜一眼就看出這不是自己的種,他笑了,問道:“真可愛,現在多大了?”
陳靜說:“比你想象的小。”
彭長宜就是一愣,他擡起頭看着陳靜,這個小丫頭,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丫頭了,變得犀利而尖銳了。他故意說道:“我是怎麼想象的?說話別這樣夾槍帶棒的好不好?”
陳靜爲自己剛纔的話感到不好意思,她的臉微微紅了,趕緊說道:“你還沒告訴我,你來這裡是何意?”
彭長宜將鏡框放回原處,說道:“沒有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看看老朋友,怎麼,不行嗎
?”
陳靜說:“那倒不是。”
倆人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還是彭長宜打斷了沉默,他說:“生活得好嗎?我聽說你們……離了?”
陳靜的眼圈忽然紅了,她急忙調開目光,說道:“我很好,離婚這種事在社會上很正常,而且我想帶着孩子回國,他不想回來,離,是早晚的事。”
彭長宜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她糾結,就說道:“說點正事吧,憑你的條件,完全可以找一家正式醫院上班的,而且還可以評職稱什麼的,你這麼早就幹個體,太辛苦了。”
陳靜說:“是辛苦,但是沒辦法,我要養家,我父母也來跟我住了,如果上班,掙得太少。我養不了家。”
彭長宜點點頭,認爲她說得有理。
陳靜又說:“我先積累養家的資本,等孩子大了,再去醫院上班不遲。”
彭長宜感覺陳靜真的長大了,就開玩笑地說道:“那個時候你就是老中醫了,中醫是越老越值錢,你就用不着去醫院上班了。”
陳靜說:“那倒不是,我一個師姐比我大七歲,但她是科班出身,單幹了十多年,後來感覺太辛苦,就去醫院上班了,但是上班後那些老顧客還是喜歡到家裡找她,這樣,她又重開了診所,白天上班,晚上在家裡接診,比以前更忙更累了,成了遠近聞名的中醫大夫。”
彭長宜說:“你也會成爲遠近聞名的中醫大夫的。”
陳靜說:“我不行,我現在還要繼續深造,每週六日我義務給一位老中醫打下手,爲的就是多學一些本事。”
“哦,那不錯,真的不錯,不過據我所知,越是年紀大的老中醫,越是保守。”彭長宜由衷地說道。
陳靜笑了,剛要說話,一位婦女抱着一位一歲多的小女孩來到了外面,那位婦女隔着玻璃往裡望了望,陳靜連忙走出去,跟婦女說了幾句什麼,又親了一下小女孩的臉蛋,那名婦女抱着孩子離開了。
彭長宜定定地看着那個小女孩,粉嘟嘟的很可愛,他一時竟有些恍惚,這個小女孩,某種程度上跟二寶長得有些相像,是啊,第一次看見陳靜的時候,就是因爲她的兩隻眼睛像極了丁一,才吸引了他的關注……他甩了甩頭,不去想那些了。
陳靜進來了,彭長宜問道:“你母親一直跟着你嗎?”
陳靜說:“我回國後租到房子後就把他們接來了,其實他們根本不需要我養,他們來是在幫我,不但幫我帶孩子,他們早上還出早點攤。還好,有他們的幫助,我過得還不是太慘。”
“那個……他不給孩子的生活費嗎?”彭長宜小心地問道。
陳靜說:“是我不要,我不想因爲錢的事跟他們有任何的關係。”
“那是幹嘛?這個孩子是合法出生的,他有撫養的責任和義務。”
陳靜說道:“既然他們嫌棄這個孩子,那就索性撇開一切關係,無論將來孩子怎
樣,都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將來他們也別來認這個孩子。”
彭長宜發現,陳靜嘴裡說的是“他們”,而不是“他”,可以想象,那個男人其實沒有自己的主見,完全是聽父母意見的,說白了就是個傀儡。
想到這裡,彭長宜有些心疼,他定定地看着陳靜,不由得問道:“他……們爲什麼拋棄你們母女?”
陳靜警覺起來,她盯着他,料到老顧跟他說了什麼,就冷冷地說道:“這是我們倆的事,跟你沒關係。”
彭長宜清醒了,問這些有用嗎?於事無補,徒增煩惱。他使勁甩了甩頭,不再往下問了。本來嗎,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再提這些有什麼意思,何況,他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他們了。
窗外,來喝蘆根水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在感謝診所給他們提供這道清涼、去暑、解毒的冷飲。
彭長宜從包裡掏出一個被報紙包着的紙包,放在陳靜的桌上,說道:“上次的事,對不起了,這是對你搬家的一點補償,是你該得的,別推辭,不然我一輩子都不踏實。”
彭長宜將這個紙包推向陳靜。
陳靜看着他推過來的紙包,不知爲什麼,淚水,立刻溢滿眼眶,她將紙包拿在手裡,透過淚水,看着彭長宜,哽咽着說道:“你爲什麼這麼做?”
看見陳靜流出了眼淚,彭長宜的喉嚨也有些發哽,他長呼了一口氣,努力壓下自己的難過,說過:“我沒有惡意,咱們認識那麼久,你見我做過一件有惡意的事嗎?還是那話,上次搬家,給你造成了損失,這是我該出的,也是你該得的,就是這個意思。”
陳靜哽咽着說:“是不是我收下這錢,你的心就踏實了?”
彭長宜又是一怔,感覺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世事不諳的小姑娘了,他鼓足了勇氣說道:“你說得也對,也不對,就不要問那麼多爲什麼了。”
陳靜擦了一下眼淚,將紙包放回桌上,又推給了他,說道:“這錢不是我該得的,你不用這樣,搬家沒有對我造成多大的損失,我把原來的門臉轉讓出去了,而且小區的車庫租金比大街上便宜多了,上次顧大叔說的那些話,我知道不是你讓他說的,我不怪他,如果換做我,我也會跟他一樣,你是大家的希望,是大家的支柱,大家都指望着你,依靠着你,不希望你有什麼閃失,這個我懂。所以,錢,我不要。”
彭長宜聽了陳靜的話,心裡就更加不好受,他伸出手,蓋在了陳靜的手上,將她的手連同紙包一起推向了她,說道:“這個,你必須收下,剛纔你說得對,你收下了,我心就安了,不然,我總有犯罪感,就當是你在救贖我吧……”
彭長宜說不下去了,他深深地凝視着陳靜,眼睛有點紅……
陳靜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她沒有立刻抽出手來,而是任由他的大掌覆蓋在自己的手上,他手掌的溫度是那麼的熟悉,熟悉得如同昨天剛剛經歷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