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就是個別談話,個別談話涉及的範圍很廣,有市委常委全體成員,還有一些重要科局的一把手,還隨機抽籤抽了幾個人,彭長宜就是被抽籤抽中的。眼鏡副部長負責和每個常委、每個劃定的科局一把手和被抽中的人單獨談話,工作量之大,過程之嚴謹細緻,不得不讓人們歎爲觀止,就連做了多年組織工作的王家棟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兩天後,彭長宜才接到通知,得知自己是被抽籤抽中的談話對象,而且要他立刻放下手裡的工作,趕到中鐵招待所,考察組是在那裡下榻和工作的。
等彭長宜從北城基金會匆匆趕到中鐵外招的時候,他在院子裡意外見到了丁一,他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週圍,沒有發現江帆的車輛,這才知道自己神經過敏了。
丁一笑着向前跟他打招呼,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臨近,這種清香是他曾經近距離品嗅過的,他很奇怪,他分不清是她用的化妝品的清香還是女孩子固有的清香,反正聞到鼻子裡是那麼舒服,清爽,令人心曠神怡。他看着丁一那一頭青春的短髮和青春的笑臉,竟然有了片刻的迷離,直到丁一小聲說道:“科長,那天對不起了……”彭長宜纔回過神來,他習慣性地甩了甩頭,似乎要把剛纔自己不潔的念頭甩掉一樣,毫無意識地反問道:“什麼……對不起?”
丁一燦然地笑了,她知道,彭長宜早把那事忘掉了,就開心地說道:“呵呵,那天打電話,冒犯了彭市長,請不要怪罪,我知錯了。”
彭長宜不敢再看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美麗佳人了,他知道,眼前這個有着明媚笑臉、清澈目光、乾淨美好的女孩子,已經不是他能企望的了,她早就屬於該屬於的人了,想到這裡,又習慣地甩了甩頭,認真地的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怎麼在這兒?”
丁一繼續笑着說:“本來溫局帶着我們出去採訪的,走到半路就接到通知,考察組找他談話,所以我們又跟着回來了。”丁一說這話的時候,彭長宜看見溫慶軒的車裡果然還坐着別人。
彭長宜點點頭,說:“好,你忙,我上去了。”
丁一就笑了,他看到彭長宜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知道也是被考察組叫來的。
果然,彭長宜剛出了電梯,就看見溫慶軒出來,他們只是點了一下頭,彼此心照不宣。
等彭長宜拐進了一個走廊,就看見考察組一名成員,操着錦安特有的口音說道:“你是彭長宜嗎?”
彭長宜點點頭,那個人就推開了一扇門,向裡一伸胳膊,進了一間會客室的時候,他看見只有眼鏡副部長一人在裡面,正站起來喝水,見他進來就跟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後說道:“稍等兩分鐘。”
彭長宜知道,他們肯定是在連軸轉,因爲工作量太大了,就理解地說道:“不急。”
眼鏡副部長放下水杯,就進了裡面的衛生間。彭長宜感到很奇怪,看來翟炳德肯定非常相信這個眼鏡部長,不然怎麼就他一個人跟他們進行個別談話,甚至連個記錄的人都沒有,看來,是真真切切想聽到真實的聲音。他忽然感到這次考察是那麼的非同一般!
其實彭長宜不知道,記錄的人躲在了一個屏風的後面,被召集來的談話人,根本就看不到這個記錄的工作人員。
很快,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流水聲,眼鏡副部長洗好手後從裡面出來,又走到剛纔的水杯前,剛要喝水,看了一眼彭長宜,說道:“你喝水嗎?”
彭長宜趕緊說道:“不喝。”說着,就站起來,拿起熱水瓶,給眼鏡副部長的杯子蓄滿了水,並且很殷勤地放到他的面前。就在彭長宜給眼鏡部長放杯子的剎那間,他發現了屏風後面有一雙男人的腳,搭在書桌下面的橫樑上,那一刻他知道,眼鏡副部長還是要避嫌的。
他看了一眼鏡副部長,就見眼鏡副部長摘下眼鏡,衝他一揮手,意思是讓他坐在坐位上,這個坐位是固定的,確切地說,來到這裡被談話的人,只有這一個座位,沒有其他的坐位可以選擇。旁邊是一大棵綠色植物,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屏風後面那雙腳的。看來,談話場所是經過一番周密佈置的。彭長宜坐了下來,嘴角浮出一絲譏笑,心想,搞那麼神秘幹嘛?
眼鏡副部長揉了揉眼睛,彭長宜藉機跟他套近乎,殷勤地說道:“你們太辛苦了。”
眼鏡副部長重新戴上眼鏡,微微笑了一下,沒有跟他搭訕,而是打開筆記本,寫下了彭長宜的名字,在名字後面,還上下點了兩點,是個冒號。他這才擡起頭,放下手裡的筆,看着前面坐着的彭長宜說道:
“在我們頭動身之前,翟書記就跟我私下說,要找你單獨談談,想聽聽你的意見,當然,前面所有的人都是我單獨談的,只不過你是我特意點的。”
彭長宜靜靜聽着。
“這次考察事關重大,也是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的這麼大範圍的個別談話,希望你端正態度,有什麼就說什麼,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別有顧慮,一定要真實,實事求是,別辜負了翟書記對你的信任。”
彭長宜認真地點點頭,他不知道有幾個人是跟他一樣享受這種特殊待遇,但他相信這肯定是翟書記特地授意的。
眼鏡副部長也記得彭長宜,但是他職責所在,沒有跟彭長宜寒暄,而是立刻進入談話正題,他把談話內容大致向彭長宜交代了一遍,一是要他談談市委班子的建設問題,尤其談談對一二把手有什麼看見;二是向組織推薦一至兩名正處級人選,他還特意強調了一句:“儘管你們都已經無記名的進行了文字推薦,但還是要口頭推薦一遍。
在眼鏡副部長跟他說這些的時候,彭長宜就在心裡想,要不要跟他們說實話的問題。
眼鏡副部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就又強調說:“我們這一次也是帶着任務下來的,目的就是要掌握目前亢州班子最真實的情況,談話內容除了組織上掌握外,不會透漏給任何人,這一點你大可放心好了,何況翟書記還特地交代我們要找你瞭解一些最真實的情況。”
彭長宜最終下了決心,決定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他先談了班子建設中出現的一些問題,然後就談到了兩個黨政一把手。他先說了鐘鳴義許多好話,說他有魄力,有闖進,有開拓性,敢作敢爲,還說他敢於力排衆議,大膽使用幹部,表揚完了後,一個“但是”,就將話轉到了另一層含義上了。他說:“作爲班長,光有闖進和魄力遠遠不夠,還要有科學的、求真務實的工作態度,要有團結大局、包容小異的胸懷和境界,要聽得進不同的聲音。”於是,他列舉了基金會、東方公司和一天就免了三個科級幹部的事例,他還說了鐘鳴義最聽不得不同的聲音,搞“一言堂”,對於一言堂,彭長宜也闡述了自己的觀點,他說:“對於有些工作,一言堂也是必須的,是作爲一種行政干預手段,來強制達到工作的目的,但這個一言堂必須要建立在科學論證、反覆調研的基礎上做出的某種具有開拓性意義的工作上,如果對自己的決定不加以論證,也聽不進不同的聲音,從而達到表面上大家的一團和氣和一種對權力的畏懼和忍讓,那將是一種很可悲可怕的政治生態局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