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剛纔是在錦安報紙上看到了他發表的一首詩,他在括號裡說,謹以此詩,告慰我那些沒來得及說再見的朋友們。他是以自己的方式跟我們大家告別的。”
“家棟,你要是方便,把他的詩念給我聽。”
“好……”王家棟就咳嗽了一聲,準備唸詩。
“等等,我錄下來。”說着,就摁下了電話上的錄音鍵,“好了,開始吧……”
中午,曹南、林巖、小許三人在中鐵外招餐廳相聚,本來林巖給丁一打電話着,但是丁一一直關機,辦公室也沒人接。
席間,林巖讓小許再次給丁一打電話,丁一仍然關機。
曹南說道:“小丁能去哪兒呢?你再往她辦公室打一個試試。”
小許給又往丁一的辦公室打,仍然沒人接聽。
他們三人的話都很少,也都喝了不少的酒……
丁一去哪兒了?
很簡單,她哪兒都沒去,此時,正趴在宿舍的牀上哭呢。
由於職業習慣,她每次到辦公室,如果沒有臨時任務,必看報紙。今天早上,當她打開門,拿起從門縫裡塞進的一沓報紙,她剛打開報紙,赫然就看到了那條報道江帆支邊的新聞消息,她以爲自己的眼花了,揉揉眼,再次仔細地看去,仍然是江帆。難道,有重名重姓的人嗎?顯然不是,因爲文中寫的清清楚楚,市統計局局長、黨組書記江帆如何如何。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有些頭暈目眩,瞬間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固了,心臟似乎都停止了跳動,直感到耳鳴眼黑,她癱坐在了椅子上,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她閉上眼睛,努力告誡自己鎮靜、鎮靜,過了好大一會,她纔拿起電話,顫抖的手指,極其快速地按下了一串電話號碼,卻傳來了“對不起,您撥叫的用戶已經關機。”她又拍了一下按簧,又飛快地撥了另一串號碼:“對不起,您撥叫的號碼是空號。”
什麼?空號?他居然把他的那部私人電話號碼取消了!
看來,他是有意而爲!
忽然,丁一感到無計可施了,半天,她才感覺到了臉上有冰涼冰涼的東西在蠕動,她用手抹了一下,原來,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流出來了,她又抹了一下,就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淚就撲簌簌地涌出,直到慟哭出聲……
她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讓他不辭而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是的,這段時期以來,由於他的不冷不熱,丁一給他的電話也
明顯少了,本來就憂心忡忡的她,搞不懂他爲什麼變得這樣?本來想等他安定後,找他談談,本來想告訴他,在她的眼裡,無論他怎樣,無論他當不當市長,他都永遠是她心目中的那個市長,都是她最愛的人,但是,這些話還都沒來得及說,他居然遠走高飛了?而且,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她又氣又恨,把那張報紙啪的一聲就扣了過來,她不想再看到他的名字。然而,透過淚眼,她卻看到了一個比剛纔那版上還要醒目的名字——江帆。
她就跟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重新抓起那張報紙,湊到眼前,這是江帆寫的詩,他寫的詩:心往何方?
她邊看邊流淚,邊流淚邊看,當看到那個小括號的時候,她已是泣不成聲……
“謹以此詩,告慰我那些沒來得及說再見的朋友們。”丁一在心裡默默地咀嚼着這句話,難道,她丁一,他曾經是那麼深愛的丁一,也在這些朋友中嗎?難道,這話也是說給她聽的嗎?沒來得及,什麼叫沒來得及?打個電話也來不及嗎?
江帆,江帆啊,你這個混蛋……
丁一傷心欲絕,痛苦不堪,她抓起那張報紙,衝出辦公室,快速地跑上了三樓自己的宿舍,踉踉蹌蹌地摔倒在了牀上,終於,哭出聲來……
她哭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麼,一下子從牀上坐起,抓過自己的包,從裡面掏出手機,打開,但是,沒有他打過的電話,她徹底地絕望了。眼睛定定地瞪着自己扔在牀上的那張報紙,重新拿了過來,坐在寫字檯旁,攤開,有逐字逐句地讀了起來,希望能從他的字裡行間中讀出自己渴望找到的信息或者是答案。
“總是總是這樣想起,畿南錦北,沃土京州,巍巍太行,伴我七載的第二故鄉……”這句話應該沒有什麼,就是表達了詩人對陪伴他七年的亢州的一種懷念。
“總想總想這樣遺忘,長河落日,萬馬河畔,紅雲淚光,夕陽下那牧歸的牛羊……”這句描寫的景物,怎麼是那樣的熟悉?恍如昨天,那情那景,令她記憶猶新。是的,沒錯,這應該是萬馬河畔,是他們曾經去過的萬馬河的南岸,那裡,有她對媽媽的懷念,有她受到袁小姶的欺辱後,被他吻乾的淚水,還有他衝着河對岸那放羊的老漢的呼喊……這說明,這說明他心裡有她,有她不滅的影像!
“心往何方”、“漠北高原”?難道,他離開亢州後,就沒了方向?還是那個時候已經決定要去“漠北的莽莽荒荒”了?
“多想啊多想,讓我的老鄉,少有所教
、壯有所爲、弱有所助,老有所養;多想啊多想,讓這亙古的膏怡之地,水滿庫,糧滿倉,民富國強”,看到這裡,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太瞭解他的抱負了,太瞭解他的爲人和執政的思想了,只是,他壯志未酬……
“多想啊多想,把我最熱的心,最真的情,最沸的血,統統獻給你啊,讓你的天更藍,地更旺,遠離眼淚和憂傷,永遠充滿希望。”這句話,說的是亢州,還是自己?
“就這樣啊就這樣,一次次地遺忘,一次次地夢想,一次次地回眸,魂牽夢繞,百轉愁腸……揚帆、啓程,遠航……我的愛啊,像塵埃,無聲無息地融入到你遼闊的版圖,投入到你溫暖的懷抱;”這些話中,似乎有自己,又似乎沒有自己。
“我的愛啊,像蠟燭,燃盡成灰,淚盡始幹,最後一滴淚啊,好想落到你的髮梢,滾到你的腳旁,多麼多麼地希望,你把它收好、珍藏……”這裡的“你”指的是什麼?是祖國,是亢州,還是我丁一?
“只要冬不雷、夏不雪,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只要上有陽光,下有希望,我的心,終將所往!因爲,有你的地方,再遠,也是天堂……”這最後的“你”,讓丁一怦然心動,無疑,這個“你”,肯定有自己,這一點,她非常有自信。
但是,是什麼樣的變故,讓江帆失去了信心,離開自己,離開錦安,到了那麼遠的地方?
江帆,不是你說要我做你的小妻子嗎?可是,你怎麼拋下我,遠走高飛了?
她又突然想起一個人,這個人肯定知道,對,馬上給科長打電話,於是,她就撥出了彭長宜的號碼。
彭長宜的心也是十分沉重,想江帆一個首都名校的高材生,一個卓爾不羣的官員,在這一年中,居然經歷了幾次大大小小的沉浮:提拔成爲泡影,離婚失敗,上黨校,被委屈地安排到了統計局,最後無奈選擇了遠走他鄉……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出江帆的那首詩,“多想啊多想,讓我的老鄉,少有所教、壯有所爲、弱有所助,老有所養;多想啊多想,讓這亙古的膏怡之地,水滿庫,糧滿倉,民富國強……”無疑,作爲熱血男兒的江帆,肯定有着許多未了的心願,在他幾年的執政生涯中,肯定有着許多的遺憾,所以才發出這樣的感嘆。
對着江帆那張破土的麥苗,彭長宜不禁想到,什麼時候,江帆才能像這初生的幼苗,破土而出?
由江帆他想到了許多,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時候,吳冠奇進來,說如果他沒事的話,就跟着他去工地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