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後,楚庭川沒先按照朱元的意思送她回家,反倒是先去了一家成衣鋪子,示意朱元去換一換衣裳:“我身邊並不習慣女眷伺候,所以你只能將就一下在這裡挑一套衣裳換了,自己梳洗了。”
他是不怕朱元不會的。
他查過朱元,知道她從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正因爲如此,他又溫和的提醒她:“你這樣回去,你家裡的長輩還有那些小孩子,免不了要擔心的。”
他思慮的很是周全,朱元根本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她木然的看向楚庭川挑給她的衣裳,眼睛亮了亮又強忍着心裡的酸楚暗了下去-----她雖然過的不好,但是因爲朱曦炫耀的多,此刻看見這套衣裳,她就記起來,這應當是這一年裡頭最受姑娘家追捧的,由蘇州織造局的二十幾個繡娘合力繡出來的唯一一套衣裳。
從前那套衣裳當然是穿在了朱曦身上。
而現在,這套衣裳卻落在她的手裡。
可這不是什麼值得開心的事,這隻能說明她的一切都已經被楚庭川給摸透了。
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藏在無動於衷外表下的對朱曦的羨慕嫉妒恨,全部都落在他的眼睛裡。
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他好像能夠看透她所有的想法。
連姨母和舅舅都以爲她天性堅強,不會因爲任何事慌張難過,可是楚庭川一眼看穿她的僞裝,得知了她的秘密。
這讓她很不安。
楚庭川對她表露的是滿滿的誠意和好感。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這具身體裡住着的只不過是一個千瘡百孔的一個靈魂。
他自以爲了解她,自以爲是的放縱他的憐憫心。
可是一旦他知道她的過去呢?
如果他知道,她實際上前世今生加起來都已經快要年過半百了呢?
男人都是很專一的,他們一輩子都只會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
那種年輕不僅僅只是面貌保持鮮嫩妍麗的年輕,而是沒經過世事磋磨的生澀感,那是多少銀子,多少美貌也換不回來的新鮮感。
而她沒有。
她對這世上的醜惡洞然於心,她把這世上最不堪的事都經歷了一遍,她面貌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可是心裡卻早已經是個垂垂老矣的老嫗了。
楚庭川不過是還沒有看透罷了。
她將衣服擱下,自己選了一套尋常的換上,乾脆利落的收拾好了自己,出來卻沒有看見楚庭川。
她不由得愕然,準備好了的拒絕這套衣裳的說詞全然沒有派上用場,眼裡便浮現出一點尷尬和遺憾,只能問邊上的承嵐:“殿下人呢?”
承嵐比起錦常來說要好相處的多,他沒有那種貴族子弟的傲氣,聽見朱元問話,先是詫異的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而後就垂下眼睛當成沒看見,恭敬而客氣的說:“我們殿下說姑娘一路奔波勞累,應當很累了,所以他去給您找點能吃的東西。”
......
朱元震驚。
她現在覺得楚庭川不僅是身體有病,腦子也有病。
不同於朱元的暗自震驚,錦常已經不由自主問出聲了,他滿腹怨氣的跟在楚庭川身後喋喋不休:“殿下,爲什麼非得繞來東城買一碗鮮奶杏仁豆腐啊?”
這個鮮奶杏仁豆腐是劉記的招牌點心,每天只做二十份,說是牛奶用的是最新鮮的,豆腐也是自己磨的,又因爲物以稀爲貴,因此一直被京城中的人追捧,很難買的上,這回楚庭川就是用了不少銀子和功夫,才插了隊買到了一份。
可是這麼用心,真的有必要嗎?別人也就算了,可是朱元她說的難聽點就是一個野丫頭,她吃東西能有什麼講究啊,至於要繞路這麼遠專程給她買東西當成早餐嗎?
這種好東西買了她也吃不出來。
真是暴殄天物。
楚庭川回頭看了他一眼:“你最近好像抱怨挺多的。”
錦常就立即閉嘴了。
可是默了默,他還是忍不住掙扎:“殿下,您對她未免太好了一點吧?她......”
倒不是說不能對朱元這麼好。
但是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啊。
總不能以後殿下真的打算娶這樣的女人當皇子妃吧?
不說她這個人敢當場拿刀把人砍成肉醬的事情了,光是她以子告父,大逆不道的事,就足以讓她被摒棄在京城所有世家的名單之外了。
哪怕是受她恩惠的陳家,讓他們站出來說一聲,家中子弟要娶朱元,他們做得到嗎?
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錦常皺起眉頭,勸說楚庭川要保持冷靜和理智:“殿下,就算是您想招攬人才,也不必如此事必躬親,做到如此地步吧?您身份貴重......”
楚庭川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伸手將他手裡的食盒接過來,面無表情的讓他走:“既然這麼看不順眼,那就乾脆別看了。 ”
錦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看着楚庭川整個人都懵了,啊了一聲站在原地沒有動。
剛纔殿下說什麼來着?
殿下讓他不要看了是什麼意思?
楚庭川很快就給了他答案:“我從此以後會對她更好,會做出更多在你眼裡有失身份的事情,你既然看不順眼,那就乾脆不要再貼身跟着我了,去金吾衛當差吧。”
錦常怔住,沒有料到楚庭川會這麼做,有些委屈又很不解,正要再問,可是身邊的人卻都忽然如同潮水一般往前面涌去。
他急忙護住楚庭川,順手抓了一個人問他到底是怎麼了。
這陣仗鬧的,有點像是正月十五鬧元宵的時候百姓蜂擁去城樓上一睹天顏的場面了。
他冷眼看着四周,已經看見了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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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庭川也若有所思。
被錦常捉住的男人興奮的告訴他:“你不知道!聽說汝寧伯被抓姦了!當着那麼多人呢!赤條條的從桐鄉樓出來,嘖嘖嘖......現在大家都趕着去看!”
什麼?!
錦常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以前沒有聽說過汝寧伯也有這個愛好啊。
難道真的是因爲跟興平王臭味相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