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向來安靜,從前朱元不在,也就是偶爾逢着六公主等人來請安的時候還稍微有些熱鬧,可就算是這樣,六公主文靜,四公主溫順,加上五皇子也話少,壽康宮到底是冷清的。
可朱元來了之後卻不同。
太后年輕的時候壓力太大,落下了失眠的毛病,每晚能睡上兩三個時辰便已經是了不得,太醫們開了不知多少靜心的方子都沒什麼用,這些年壽康宮的值夜的宮女們都跟着熬的老了不少。
朱元來了宮裡幾天,便已經看出太后的這個毛病,主動承擔了替太后守夜的任務。
雖然守夜乃是訓練有素的大宮女纔能有的殊榮,可是常年這麼不能安睡熬下來,多好的人也給熬壞了,壽康宮的幾個宮女見她肯接過這個差事,明面上不敢露出什麼,心裡卻都念了聲佛。
衛皇后一開始還皺眉:“這也太急功近利了些,好似生怕顯不出她的好來。”
她這是又想起了當初的付氏了,當初付氏也是時常替太后治頭風病,便乾脆替太后值夜的,現在朱元這麼做,無非就是因爲剛進宮就把靜安公主給得罪狠了,所以越發的想要扒住太后。
對於衛皇后來說,朱元雖無得罪她的地方,可就有一樣-----是付氏的女兒,就足以令她覺得可厭了。
翁姑正笑盈盈的端上如意糕來,聞言笑了一聲:“娘娘這話說的偏頗,這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做的好了是應該的,做不好卻該挨罰,朱姑娘是個好孩子呢。”
衛皇后抿脣,見她端上來的如意糕形狀特別,透明的膏體當中有一朵朵梅花,便有些驚詫的皺眉:“這是水中望月?”
可是水中望月不是菊花糕嗎?
“朱姑娘領着人去摘了梅花回來,說是試試梅花能不能做糕點,昨天做出來了,倒是很有些意思,有梅花的清香,又不過分的甜的膩人,太后很喜歡。”甕姑姑若有所指的垂下頭:“太后娘娘許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這已經是翁姑這一天第二次誇讚起朱元來。
而她作爲太后身邊的老人,說的話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太后的心意,衛皇后拈起一塊如意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這麼多年晨昏定省,也沒能讓太后如此開懷。
可朱元來了纔不過幾天?太后儼然待她已經極好了,連太后跟前的甕姑姑提起朱元都是眉開眼笑。
翁姑就嘆了一口氣,知道衛皇后是依附太后的,生怕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傷了情分,便點一點她:“朱姑娘整夜陪在太后身邊,到太后入睡之前,先給太后泡腳,再給太后唸經行鍼,途中太后總會醒來三四次,朱姑娘從來太后一有動靜就醒,太后手腳痙攣,朱姑娘便不停給太后按摩......這些天太后的精神越發的好,總算是能囫圇睡個覺,可這都是朱姑娘跟着太醫反覆商討,換了無數的食補藥補的方子換回來的......”
以真心換真心,太后眼明心亮,她什麼都清楚。
這個姑娘或許是很有心計,可有一點,她從來都知恩圖報,有這一點,就已經很難得了。
衛皇后便怔住了。
她想起之前楚庭川告誡她的話來。
她拿六公主和四公主來挑剔朱元的言行舉止,覺得她太過悖逆偏激,不知道圓滑處事。
楚庭川跟她說:“她身邊沒有可以保護她的人,本來該保護她的人傷她最深,母親也已經離去,身邊全都是要依靠她的人,她常常被當做捨棄的那部分,一路歷經坎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但凡她軟弱一點兒,早已經被吃幹抹淨了。”
“生而高貴安穩,活的明亮泰然,這不算什麼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經歷過種種磨難,卻永遠有一顆向上的心,如同是一棵樹,根深蒂固的紮在土裡,不管風吹雨打,都不能叫她低頭。”
衛皇后忍不住有些明白了。
太后跟楚庭川爲什麼對這個丫頭另眼相待。
是了,這份毅力,這份吃苦的本事,也不是誰都能做的到的。
她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聲氣。
太后也還罷了,她老人家喜歡一個小輩,又是個女孩子,擡舉擡舉不是什麼問題。
讓她真正擔心的是楚庭川,他提起朱元的時候,眼裡閃閃發光,如同是耀眼星辰。
這讓她心裡有些發慌。
想到這裡,就算眼前的梅花糕香氣撲人,她也頓時食之無味了。
正發怔,外頭便忽然想起唱諾聲,說是嘉平帝到了。
衛皇后立即便站了起來,恭敬而又客氣的行了禮。
嘉平帝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見只有她在殿中,不由奇道:“母后呢?”
衛皇后老老實實垂着頭恭敬答話:“說是朱姑娘陪着, 去御花園賞梅了。”
冬天太后向來是不喜歡走動的,她畏寒的厲害,就算是已經開春,可也還有一陣子倒春寒呢,這個時候,太后竟肯動彈。
嘉平帝咳嗽了一聲,忍不住斥責翁姑:“母后身子不好,這樣的天兒,怎麼能讓太后出去,若是凍着了怎麼辦?這樣的人,最是諂媚!”
嘉平帝覺得朱元媚上那是有緣故的,實在是最近太后太看重她了,簡直對她言聽計從似地,叫人看着生氣。
衛皇后纔剛跟嘉平帝還說了一樣的話,可到了這個時候,卻又垂下頭一聲不吭了。
倒是翁姑笑着解釋:“太醫也說,久坐於太后的病情無益,朱姑娘自來行事有分寸,宮人也都是帶足了的,太后暖轎裡頭還放了兩個火籠,並不怕凍着的。”
嘉平帝還是憤憤不平,等到朱元陪着太后回來,跟太后請了安,朱元跪着行禮,便望着她怒氣衝衝:“你既陪伴太后,便該當有些分寸,凡事都要以太后身體爲重,不能只圖自己逞能,讓太后鳳體有什麼閃失!”
這是替女兒找場子來了,朱元早就知道上次的事沒那簡單就能了結,倒也不慌,跪在地上恭敬應是。
嘉平帝還等着她辯解,誰知道她卻根本一個字都不再多說,不由有些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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