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被劍中老人送入幻境之後,頓時覺得五迷三道,如墮雲端,等到他清醒過來之後,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手持骨刃的骷髏,面對着一隻奇形蜘蛛,正在默默的對持着。
這一幕,他並不陌生,因爲之前他就已經看過,這是某個幽冥強者的生平往事,但與方纔不同的是,之前他是以超然物外的視角觀看的,但此刻,他卻融合到那位幽冥強者的記憶之中,然後以第一視角去親身經歷。
也許第一視角還不太正確,因爲這一刻,蘇秦竟然可以感受到他附體的骷髏的心情,恐懼,忐忑,還有被逼上絕路後的不得已而爲之的勇氣。
這份心情,並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但卻如此的真實,讓蘇秦知道,這些後來叱吒風雲,哪怕封印鎮壓千百載也依舊桀驁倔強活下來的幽冥強者,昔日也有過不堪的恐懼和怯懦。
身體不由自主的戰鬥起來,骷髏並沒有肉體,也沒有聲帶,修爲也還沒有抵達以幽冥死氣震動空氣以此來發聲的地步,沉默的戰鬥,沉默的廝殺,但迴盪在蘇秦耳邊的,卻是那骷髏發自靈魂的咆哮和怒吼。
不想死!所以戰鬥!不甘就這樣毫無意義的逝去,所以變強!這簡樸的心情和戰鬥意志,讓蘇秦由衷的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昔日,在恩師少清道人的教導之下,他一天苦練六個時辰,已經被恩師評爲極度的刻苦學習,就連他自己都認爲自己已經足夠勤奮刻苦了,足以爲之自傲的了,但此刻感同身受的經歷一番,他才知道什麼叫做忘我的勤奮,瘋狂的刻苦。
一個骷髏,一把骨刃,一個以一雙骨手親自挖掘出來,高不過兩米,寬不過五米的小小的山洞,一日皆一日的劈刀,一天十二個時辰,不曾停止,無分晝夜黑白,不理時間流逝,骨刃碎了,抽出自己的肋骨揮刀,肋骨碎盡,以自己的骨掌揮刀,骨掌碎盡了,以臂骨繼續。
三年,共計一千多天,不知道多少億次的揮刀,當那個連腿骨都已經碎盡的骷髏從山洞之中掙扎着爬出來的時候,那個曾經的小小山洞,已經擴張了千百倍,成爲了一個深邃寬闊的地下洞窟,而這卻是他一刀刀劈出來的。
無休無止的寂寞,渾然忘我的苦修,最終成就的,是驚採絕豔的一刀,以粉身碎骨之痛磨礪出來的刀法,揮出時,帶着的是讓敵人粉身碎骨的絕對力量。
而這,僅僅是這個強者生平之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波瀾片段而已,而在這之後,比這更艱辛,比這更痛苦的修煉和戰鬥,多如繁星,難以敘盡。
僅僅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強者生涯片段,就已經教會了蘇秦什麼是平凡者和強者之間的區別,他附體其中,三年的寂寞苦修,三年的無止境揮刀,他體悟着每一個細節,記住了每一分的寂寞和痛苦,而那驚採絕豔的一刀,他現在也揮的出來,因爲他也在這個幻境之中經歷了那個幽冥強者的三年苦修,期間,那個幽冥強者的思考和情感,都一如他自己的一般。
這個時候,蘇秦開始相信劍中老人所說的強者速成一說了,因爲僅僅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強者記憶片段遊歷,就讓他有如此收穫,若是持續下去,他會變得如何?
【你需要記住的,並不僅僅是這些強者的修煉方式和曾經做過的苦修,你記住這些,也只是這些強者的拙劣翻版而已,你要去理解他們的之所以變強的根源,記住那些讓他們從普通存在蛻變爲強者的原動力。】
劍中老人的聲音悄然在蘇秦耳邊響起,然後蘇秦所經歷的強者記憶幻境,被刻意的撥亂了,這一刻,蘇秦陡然回到了方纔這個骷髏幽冥強者還活着的時候,這個死後成就絕世強者的存在,在生前,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武者而已,在神武界的時候,終其一生碌碌無爲,在滾滾紅塵之中消磨壽命,然後死於一次強者戰鬥的波及,如此卑微,如此渺小,不曾被任何人所留戀和記憶。
這一刻,蘇秦感受到的是一股貫穿一切的無上恨意,恨自己生前的碌碌無爲,恨自己的不爭氣,恨自己的不努力,而這股恨意甚至憎恨着神武界,因爲這個世界讓自己如此的弱小,也恨着幽冥界,恨這個世界爲什麼讓自己死後都還要遭受如此之多的苦楚,而這股恨意,就是推動那個骷髏一步步成長起來的初心與源動力。
【感受這股至恨之意吧,因爲這是推動強者誕生的第一推動力,盡情的去憎恨吧,憎恨自己的無力,憎恨世界的無情,因爲這是你生而爲人的權力!】
劍中老人的耳語在蘇秦耳邊迴盪奏鳴,而後幻境不住被刻意轉換,這些幽冥強者變強的一步步之中,除了叱吒風雲的輝煌歲月,也有許多痛苦不堪的經歷,世界之中,總有一些遺憾是無法挽回的,尤其是這些幽冥強者被鎮壓起來的經歷,更是傾盡五湖四海之水都洗不淨的怨怒悲憤,而這些,隨着劍中老人的耳語,經過幻境重演,一點點注入到蘇秦的思想之中。
而在外界現實之中,原始魔帝和其他幽冥強者依舊在博弈交鋒着,但不自覺間,他們的眼神都會或多或少的掃過暈厥不醒的蘇秦,所有人都清晰的看到,點點幽冥死氣,開始依附在他的身上,滲透進入他的真氣之中,當幽冥死氣真的完全滲透進去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並不是一個秘密。
幽冥死氣並不是活人所能擁有,所能掌控的力量,那是屬於幽冥鬼物專屬的力量體系,活人縱然能有特殊法門一時間掌控一二,但實際上只要時間久了,都會被幽冥死氣滲透,漸漸蛻變成爲鬼物,簡單點來說,那就是會死!
對於這些幽冥強者而言,看見活人在自己眼前漸漸凋零,生命漸漸逝去,最終以腐敗和死亡再度站起來,對他們這些已經死去了生命,以死亡爲能源驅動的存在來說,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而對於原始魔帝來說,蘇秦的蛻變自然瞞不過他,但他卻不敢確認這是否又是莫煌的算計,所以只能暫時保持沉默。
恨恨恨!蘇秦心頭的恨意一點點增強,一方面是因爲諸多強者記憶給予的影響,而另一方面也源自於蘇秦內心深處本就有的怨恨,江湖本就是一個難辨是非的大染缸,他的師傅少清道人一生秉持正道之念,行正義之舉,何錯之有?北冥素柔身爲敵營,爲了自己的性命而痛下殺手,何錯之有?既然都沒錯,那最終恩師喪命之痛,那就這樣算了?
江湖恩怨,莫問是非與對錯,縱然蘇秦仗劍殺了北冥素柔,又有什麼意義?魔庭爭霸天下,得了社稷神器之後,便以堂皇之勢治理天下,爲萬世開太平,眼下兩界戰爭如火如荼,爲子孫後代,爲萬世福祉,每一個神武界之人都揹負着不可推卸的救世之責,而魔庭,便是這救世的主力軍,而他蘇秦,難道要爲了自己一己之私傾覆如此大局?
真要做出這般事情,只怕九泉之下,一生不愧正道之念的少清道人也要死不瞑目,如此林林種種,構成了蘇秦根本無法抉擇取捨的糾結。
不報仇,愧對師恩,報仇,愧對師傅一生的正道之念!如此糾結,讓蘇秦內心深處早已經暗生心魔,無數次午夜夢迴,都覺得沉重的難以喘氣,而這就是他恨意的源頭。
【恨吧,盡情的去恨吧!強者之心,何曾因爲些許糾結而躊躇,快意恩仇方是強者本色,擁抱死亡,成就死亡,最終將死亡帶給整個世界吧。】
劍中老人的耳語時刻裊繞,他似乎洞察了此刻蘇秦內心的糾結,適時的給予引導,但他的引導卻並非無的放矢,因爲那些幽冥強者們,大多都是這樣快意恩仇的角色,別人對自己稍微言語不敬,直接轟殺了事,別人打自己一拳,回頭就去砍別人全家,想要的東西,偷蒙拐騙都要搶回來,行事要多殺伐果斷就有多果斷,沉浸在幽冥強者的記憶回溯之中,蘇秦吸收着這些強者的行事風格。
漸漸的,蘇秦覺得以前的自己是這般的可笑,何須顧慮那麼多,魔庭北冥素柔殺了他的師傅,殺回去不就行了嗎,只求念頭通達便成,何須顧全大局,了不起自己也去戰場是多殺幾個幽冥鬼物,算是盡了自己身爲神武界中人的責任了。
蘇秦沉浸在劍中老人的耳語誘導之中,同時也沉浸在以第一視角親身經歷着諸多幽冥強者的生平往事,每經歷一段,他的意志和智慧都會強大一分,但就在此時,蘇秦驟然覺得一股吸扯力度傳來,直接將他的意識拉到一個莫名之地。
“嗨,我的學生,許久不見,最近在這些超擬真的幻境之中玩的高興嗎?”
這是一片純白的空間,純白的天穹,純白的大地,還有一望無際延伸到天地盡頭的純白無暇,而在這片空間之中,灰袍灰髮的灰灰道人正經而坐,悠然的向蘇秦打着招呼。
蘇秦一時間還沉浸在感同身受的強者記憶回溯之中,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劍指一點,一道橫掠十丈之長的兇邪的死冥劍氣射出去,悍然襲向灰灰道人,然後還沒等劍氣落實,便奔襲過去,豎掌一劈,化作一招兇戾無匹的刀法,此刀可不簡單,隨時豎劈,卻無由來給人一種爆炸的感覺,彷彿萬事萬物都要在這一刀之下粉身碎骨一般。
“很不錯的進展,都已經可以將那些幽冥強者的招數靈活使用了啊,不過這也是正常的,若不是你的死體化進展到一定的階段,也沒辦法喚醒我留在劍中的機關,不過要想幹翻我,你的力量級數要再強個一萬倍纔有可能啊。”
灰灰道人悠然吹一口氣,將那劍氣吹散,然後伸手一點,蘇秦衝的有多快,滾的就有多快,等到蘇秦滾出幾百米之後,灰灰道人又是伸手一撈,硬生生將蘇秦吸攝回來,揪着他的衣領,正反橫豎幾十個耳光過去。
“你……你居然膽敢如此侮辱本尊,本尊回去定要屠你滿門啊!”
“醒醒吧,你要有本事屠我滿門的話,你現在何至於被我揪着衣領狠抽,別說是你,就算是那些幽冥強者,有哪個人膽敢在本座面前大放厥詞的,雖說早有預料,但真的看到沉浸在記憶回溯中不可自拔,爲師還是非常失望啊,看來我往日對你愛的鞭策實在是不夠啊。”
“老……老師,手下留情,我清醒了!”
也不知道灰灰道人到底使了什麼手法,蘇秦被抽了許多個耳光之後,陡然覺得腦海一陣清明,連忙求饒着,莫煌見狀,自然罷手,然後很悠然的說道:“清醒了就好,若是你不清醒回來,我降臨而來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莫煌絕對強勢的壓迫之下,蘇秦立刻回憶起在暗殺教室中該有的姿態,謙卑而且恭謹的默立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首先爲師要恭喜你,在爲師執教的那個暗殺教室之中,你的進展是最快的,因爲你在某個真正的幽冥強者的教導之下,離蛻變成地地道道的幽冥鬼物已經只差一步之遙了,加油!”
蘇秦聞言,神色愕然無比,見到蘇秦這般神色,莫煌灑然笑道:“看你那糊塗樣,也罷,爲師就從頭給你解釋一番吧,首先要說的是,看到爲師親都自降臨於此,你難道沒有奇怪,爲師有必要在給你設置一個劍中老人來輔助你嗎?”
“那他是?”
“天鳩古王,一個修煉年限古老到沒辦法計算的老古董,幽冥議會的創建者之一,現在已經半退隱,不太管事了,但若是一旦發生足以干涉幽冥界正常運轉的大事,他出手會比誰都果斷,至於他的力量級數,就算是我都查不真切,畢竟這老傢伙活的也太久了一點,做事風格也太隱秘了,根本沒有多少線索留在外面,教導你的那個劍中老人,就是他的一絲神念分身,等到以後你蛻變成爲幽冥鬼物之後,你可以很自豪的向任何存在宣稱,你是天鳩古王的親傳弟子,說實在的,這個名字可比灰灰道人親傳弟子要拉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