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裡是能看到星星的,很多,像一顆顆鎏着光的沙子。
走出酒店的大門,丁寧昂起頭,視線追溯銀河而去,葉迪本想和他說說話,但看到他那癡望星空的樣子,又把嘴閉上了。
她總覺得丁寧一舉一動之間,都會在躍動出音符,流淌出音樂來。
說不定,他此刻腦海裡已經寫下了一首歌或者譜好了一首曲子。
於是,她把心裡所有的話語都按捺了下去。
她覺着就這樣靜靜地走在他身邊,不時地看看他,哪怕不說什麼話,也是極好的,喜歡、愛慕和崇拜揉於心底,溫暖、踏實和幸福相握手間。
“阿嚏!”
昂頭眺望着星空,沒能裝多久的文藝青年,丁寧就被一陣迎面而來的凜冽寒風給吹地打了個寒戰。
沙漠的夜晚真不是一般的冷,寒風如刀,還很乾燥,彷彿要把臉上的皮膚一片片刮開,他這個土生土長的江南人真是不適應。
意識到自己穿得實在有些少,他又本有那麼點感冒,這要是出去溜達兩圈,搞不好得在牀上躺兩天,丁寧立即沒心思欣賞什麼沙漠之夜了,只想趕緊滾回房間。
“我們回去吧”,他剛想這麼說,就聽見了胖妞關切地問詢聲:“冷麼?”
丁寧聞言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胖妞。
街道兩旁的燈光透亮,照射進胖妞的眸子裡,像映着整片星空,爍動流溢。
冷風習習,胖妞劉海的髮絲被吹着忽上忽下地飄蕩着,光澤律動,色澤燦黃,宛如金線。
她的嘴巴縮在高領線衫裡,呼吸出的熱氣,從線衫的狹縫裡呼呼往上冒,臉頰也是紅紅的,那模樣煞是倩俏動人,讓人想着要咬上一口。
“挺冷的,要不我們回去吧?”丁寧緊繃着的臉部肌肉舒展了開,伸手替胖妞捋了捋那幾根不安分的頭髮。
“嗯。”葉迪點點頭,跟着丁寧一起折身回走,徐徐而行,心裡卻是策馬奔騰,風沙滾滾。
今夜,很尋常,但又很特別。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未知,便有了遐想,一如沙海和星空,無窮無盡。
“你在想什麼?”想和胖妞說說話,一側頭,注意到胖妞目光遊離,似乎在走神,丁寧捏了捏她的手掌,輕聲問道。
正浮想聯翩呢,丁寧突然來這麼一句,神思戛然而斷,葉迪侷促地埋低了頭:“沒,沒想什麼。”
瞧她那副結結巴巴的樣,猜測她多半是在想些小女生的小心思,丁寧笑了笑:“我們明天回申市麼?”
計劃中,葉迪是準備明天就回申市的。
但回了申市,可就沒法和丁寧有太多的獨處時光了,葉迪眼珠子咕嚕一轉,微微擡起頭,將嘴巴蹭出線衫外,凝視着丁寧,問道:“你不是說想看看沙漠看看草原麼?”
這話就是他爲今天之所以來這裡隨便找的理由,沒想到胖妞當真了,還記着,丁寧將她的手握緊了些,稍一沉吟,道:“嗯……那我們就在這玩兩天?”
“好。”葉迪莞爾一笑,心情透亮。
言語間,二人回到了酒店大堂。
大堂裡開着暖氣,一進門,感覺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丁寧頓覺全身都舒坦了。
就好像個癟了的氣球,緩緩地打進去了些氣,咕噔咕噔地要飄起來。
趕巧,李樑劇組今晚要乘晚班飛機去瓊州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大堂集合等待着,準備一起前往機場。
丁寧瞅着了他們,打趣道:“不是說放假三天麼?李導說話不算數?”
在場不少人,在他推開酒店門時,就注意到了他和葉迪。他一說話,那些沒注意到他的人,也齊齊轉頭向他看了過去。
然後,他們中許多人,整齊一致地或瞪或白了丁寧一眼。
之前晚宴散場時,他們中不少人,追着李樑問放假的話算不算數,結果李樑厚顏無恥地說,他那是在幫丁寧念旁白。
這一見丁寧,一看他這個讓他們空歡喜一場的始作俑者,手裡牽着位笑靨如花大美女,臉上掛着春風得意的笑,表情那叫一個人生贏家,活脫脫是一副明知故問幸災樂禍的得瑟樣,他們又重複了一句那時暗暗在心裡罵過的話:你妹!
不過,和初見丁寧時,看到他和葉迪打情罵俏,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不同。現在大部分人,見了丁寧和葉迪的親密樣,哪怕覺着他們這恩愛秀得有些刺眼,也生不起什麼排斥反感之情。
男才女貌天造地設,這兩人在他們看來,真是說不出的般配,賞心悅目。
在酒店前臺靠着的席西元,拍了拍前臺的花崗石桌面,衝裡面的服務員笑道:“明天他們退房的時候,你們可得仔細檢查檢查,肯定會少一些東西,別漏了讓他們佔了便宜。”
這話裡有話得很啊,在裡頭坐着的服務員聞言,瞄了丁寧和葉迪一眼,很不好意思地羞赧一笑,把頭低了下去,臉頰泛紅地暗忖這些拍戲演戲的,就是不正經。
“就是就是,可得檢查清楚了。”
“這沙漠裡容易體力透支,丁寧你悠着點。”
席西元帶了頭,有些人配合着起了哄,大堂內嘻嘻哈哈地一陣喧譁。
葉迪被他們的起鬨聲、口哨聲弄得面紅耳赤,急忙低下頭,拉了拉衣領,往丁寧身後縮了縮。
霍維良見狀,笑着補了一刀:“不僅是會少一些東西,搞不好會多一些東西,比如垃圾桶裡啦,牀單上啦。”
鬨笑聲更響了。
媽啊,這些老江湖寒磣起人來,真是要人命啊。
這下,連丁寧都被他們起鬨得不好意思了,急忙拉着胖妞,加快腳步,落荒而逃。
蹭蹭蹭一路疾走回到房間,“砰”地關上門,丁寧吐了口氣,心裡忽地生出些悶。
剛纔吵吵鬧鬧的,他只是覺得不好意思,現在冷靜下來,他又想到了些不利的事。
自今天他和胖妞碰上面後,他和胖妞沒少成雙入對地曝光在諸多人的眼皮底下,而西部影城潛伏着太多尋覓着八卦和新聞的眼睛,他很擔心今晚他和胖妞同居一室的事,會被有心人曝光出去。
有些隱私,大家心知肚明倒沒什麼,但放在臺面上宣揚,即便他不是個守舊傳統的人,也覺得很糟糕,至少對胖妞的名聲肯定不利。
畢竟,胖妞還在上學,年紀很輕,和異性開房同居之類的新聞,哪怕是普通人做了,搞不定也會成爲被人嚼舌頭的話題。
何況他們還是公衆人物,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他完全相信這種新聞曝光出去,胖妞的風評會直線下跌,什麼污言穢語都可能會被潑到胖妞頭上。
陳老師說他從沒後悔過點開了那麼多技能,偏偏沒點開修電腦。
很多圍觀大衆也慶幸,幸好陳老師沒點開修電腦的技能,要不然他們上哪看那麼多私房照去。
丁寧此前一直覺得和胖妞談戀愛這事公開了應該也沒什麼吧,現在,他明白了爲什麼楊度要他千萬別公開,也明白了爲什麼那麼多明星要隱瞞戀情。
看熱鬧的人太多,八卦和隱私就有了市場。這個市場,不乏專門衝着人的下三路去的。
而下三路的東西,要是被公開了,哪怕他們本身也是受害者,大衆們卻不會管那麼多,他們只會覺得骯髒,太骯髒了,搞得他們自己都是無性繁殖自我分裂,或者從白蓮花裡“咔嚓”一聲蹦出來的一樣。
且不說無序的網絡言論了,就連席西元這些人,也愛拿那些下三路的事,來開他們玩笑啊。所以,想大方坦率點是沒錯,可有時候,遮着掩着是對自身和他人的一種保護,太過於大方坦率反而會引火燒身。
這麼一細想,丁寧不禁後悔自己在這事上的年輕,沒聽楊度那老人言。
進門後,葉迪也是思緒紛亂。
被丁寧拉着進屋,門一關,房間裡只剩下了他們孤男寡女,她的一顆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蹦跳不已。
她覺着吧,以丁寧之前出門時的那股騷勁,接下來應該要來點乾柴烈火的事了。
丁寧也確實是這麼做的,他進門後,就直奔到了窗戶前,把本就掩着的窗簾,拉得更嚴實了些,而且拉得很仔細,不漏過一個邊邊角角。
這般舉止,可不是準備提槍上馬,做些羞羞的,見不得人的事了嘛,她瞬間燥熱得彷彿要全身脫水,從時蔬褪成乾菜。
老實說,兩情相悅,她是不抗拒那事的。
別說抗拒了,此前,心懷着無限憧憬和丁寧一起初到申市時,她甚至想過用生米煮成熟飯的方式,把總對她不冷不熱的丁寧栓住。
就是丁寧一直沒給她機會,她自個在那樂在其中淘着淘着,一不留神,猛地發現,臥槽,丁寧已經和別人吃上熟飯了。
那一陣子,她那個心啊,真的跟淘米一樣,一粒粒地碎開。
但那都是過去式了,現在真正事到臨頭,毫無經驗的,想起不少書裡對初嘗人事的恐怖描寫,她的心裡難免有些緊張和慌亂。
這緊張和慌亂中,還夾雜着隱隱期待。
總之,很矛盾,很複雜。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現實便沒按照她想象中發展下去。
丁寧拉上窗簾後,就沒火急火燎地跑過來,把坐在牀沿邊的她撲倒,而是從他自個的揹包裡拿出了平板電腦和五線譜本,坐到了牀尾前方的桌子前,然後側頭看向她,一臉蠢萌地說道:“我寫兩首歌,你要不自己先找點事做?”
擦,劇本不該是這樣的啊。
什麼叫“你要不自己先找點是做”,你特麼是不是性功能障礙啊!
你特麼該上的時候不上,不該上的時候毛手毛腳的,是不是神經有毛病啊!
葉迪差點沒抓狂。
要不是念着寫歌這事,是需要靈感的,丁寧這麼急着寫歌,應該是有了靈感,她要是耽誤了,說不定就毀了幾首好歌,她真想撲上去咬丁寧一口。
不,一口哪夠,起碼得三口!一口一個血淋淋。
得,爺你牛逼。
你厲害行吧。
i服了誘。
那種破事怎麼能比得上寫歌這樣的大事呢,呵呵噠,她只能強壓着心頭的怒火,很不情願地“哦”了一聲,隨即生無可戀地往牀上一躺,兩眼珠子直瞪着天花板,瞳孔裡火光直射,彷彿能把天花板灼出兩個洞來。
丁寧不是粗人,他覺察出了胖妞好像不太開心。
女人嘛,都希望男人多陪陪。
以爲胖妞是不快自己冷落她了,他連忙挪開椅子,站起身,雙手往牀上一撐,趴到了胖妞跟前,柔聲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
知道不解風情四個字怎麼寫麼?
來,給我寫個一百遍先!
葉迪真是想發個飆,可被丁寧錚亮的眸子注視着,她脾氣涌到喉間,向兩邊溢開,撐起了腮幫子,卻根本發泄不出來,只溢出了一點點委屈:“抱抱。”
就知道是因爲被冷落生氣了,丁寧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右手從她的脖子下穿過,左手攬過她的腰肢,“嘿嘖”一聲,將她抱了起來。
被丁寧抱着直起身,葉迪雙手一伸,圈住了丁寧的脖子,用力地將丁寧抱緊,頓了頓後,輕聲喚道:“丁寧。”
“嗯?”丁寧側過頭。
“你愛我麼?”葉迪望着地面上自己和丁寧的倒影,柔聲問道。
一聽到這個問題,丁寧下意識地頭皮發麻,彷彿聽到了人生三大終極拷問。
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將去向何方?
每個都鞭撻人心,夠人想一輩子的。
那他愛胖妞麼?
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活到他這個被父母催婚催得頭大,朋友同學一個個結婚的結婚,抱上孩子的抱上孩子的年紀,愛這個字眼總讓給他感覺很燙手,灼得人心慌,也很奢侈,感覺到哪都逢不着。
那晚,他擁抱住胖妞的那刻,也沒想着愛不愛的,只是覺得你喜歡我,會對我好,而我也對你有感覺,雙方條件又挺合適,有共同語言,能合拍,那就妥了。
愛是什麼?
能吃麼?
我只是想着和你過一輩子。
感覺如實回答比較好,丁寧輕輕地蹭了蹭胖妞燙乎乎的耳朵和臉頰道:“不知道,但我想和你一直走下去,一生一世。”
“嗯……你要說愛吧,我睡前最後想的是你,起牀第一個想起的也是你,這些天忙裡忙外的,也特別想見你。想看看你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瘦了。不過,說真的,你的臉一點都沒瘦,還是那麼大,往那沙漠裡一掛,嘿,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哈哈,就知道你要咬我。來啊,來啊,咬我啊。”
“你過來!”
“不。”
“真不過來?”
“不。”
“過來嘛。”
“不。”
“我生氣了。”
“……”我過來還不行麼。(hc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