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酒壺。
模糊的雙眸突然變得清醒,雲綺意識到了什麼。
“那個……”
“嗯?”
順着雲綺的目光看過去,趙崢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有別於這房間中其他擺設的精緻酒壺。
然而,雲綺說話的對象卻不是趙崢,而是吳欲。
“吳欲,那個酒壺……那個是你和鍾子情的嗎?”
“什麼?”
聽到雲綺這麼問,吳欲這才反應過來,扭頭看過去,他搖搖頭。
“不是,這個不是我的,也不是鍾公子的……啊!”
突然,吳欲大叫一聲,是因爲他意識到了,這酒壺的來歷。
“這個該不會……就是倪夢蝶拿過來的吧?”
“我也……這麼認爲……咳咳!”
不由得咳了兩聲,雲綺感到自己渾身發冷,可是用手背貼在自己的脖頸上,卻是滾燙。
看樣子發燒更加嚴重了。
這樣想着,雲綺不由得苦笑。
真是的,怎麼在這個節骨眼自己的身體總跟自己過不去呢!
這時,趙崢先是透過窗子看了看屋外,而後轉身面向吳欲,道:“吳欲,我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哎呀,跟我客氣什麼,趙公子你有什麼事就說吧,我吳欲一定肝腦塗地!”
拍拍自己的胸脯,吳欲咧開嘴。
不管怎麼說趙崢都是焰雲國的王,代理的王也是王,再加上他個人十分崇拜趙崢,自然什麼都願意聽趙崢的。
“那好……”
趙崢也沒有再跟吳欲客氣,畢竟在這鳳鳴山上,他能夠指望的人一個已經倒下,另一個又失了蹤,至於莫非,應該還不知道他們這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況且他也不好意思打擾全身心都在爲火行術大會做準備的莫非。
所以,眼下,他只能指望吳欲了。
“吳欲,等到雨勢減弱,你去問下其他弟子,這裡有沒有藥房之類的地方,去給雲綺抓點治療風寒的藥。”
“哦、哦……”
吳欲一邊聽趙崢說一邊連連點頭。
因爲在這鳳鳴山上,吳欲的人緣還是很不錯的,雖然趙崢離入門弟子所在的地方比較遠,但還是有耳聞,吳欲學習火行術進步飛快,比起鍾子情和雲綺來,更受其他弟子青睞,這樣的吳欲無論做什麼既不容易受阻,也不容易被懷疑。
“抓完藥之後直接煎了,我就在這裡等你。”
“哦、哦……”
吳欲繼續點頭。
“趙崢……你……不用管我……”
伸出手來,沒等抓住趙崢的衣襟,手就被趙崢握住了,握得死死的。
不知怎麼,雲綺有種感覺,趙崢似乎非常不想放開她的手。
“趙崢……”
“你現在別說話,只管休息就好,你一天不養好身體,我們就一天不能去找子情……”
“你……”
趙崢聲音冷靜到冷酷的程度,雲綺被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然而趙崢這張刀削斧砍的臉卻在下一刻像融化的冰,微微的露出笑容來。
“所以,就算不是爲了你自己,哪怕是爲了子情,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聞言,雲綺浮起一絲慍色的臉,稍稍得到緩和,肌肉不再那麼緊繃了。
趙崢鬆一口氣,動作輕柔地爲雲綺蓋好被子,還掩了掩被角。
結果,只有搬出子情來,雲綺才能老實啊!
心中暗暗感慨,趙崢無法欺騙自己,他是在嫉妒鍾子情,嫉妒一個不知道身在何處,是否還記得他們的朋友——
子情,你不會有事的吧?
正因爲相信鍾子情的實力,因此在趙崢眼中現在最要緊的反而是雲綺。
雲綺的情緒,雲綺的身體,雲綺的感應……這些在趙崢看來都至關重要。
但那並不意味趙崢不在乎鍾子情死活。
就算此時此刻他已經意識到了,鍾子情已經完完全全佔據了雲綺的心。
這邊,趙崢按耐不住胡思亂想。
那邊,吳欲正脫掉自己的上衣,用毛巾擦乾身體,也顧不得雲綺這樣的姑娘家還躺在牀上。
說起來他其實壓根也沒怎麼把雲綺當成女孩子。
“趙公子,給你……”
說着,吳欲也拿了一條幹毛巾遞給趙崢,然而趙崢只是接過來拿在手上。
看出趙崢心事重重,吳欲也就不再多說什麼,現在這種情況,多說什麼都是給趙崢添堵。
雲綺,終於安靜下來,緊閉雙眸睡了過去。
不太大的小木屋裡,很靜,靜得令人不安。
屋外,是不減的雨勢。
由於雲綺閉着眼睛,吳欲索性連褲子也脫掉了,換了身乾衣服,雖說一會兒等雨勢小了他還得跑出去挨澆。
房間中沒什麼雨具,不過卻有一個有些破的斗笠,將斗笠抱在懷裡,吳欲輕輕推開門。
“趙公子,我這就去抓藥了哈!”
聽到吳欲的話,守在雲綺牀邊的趙崢扭頭。
“還是等雨小點再出去吧!如果你也感冒了,我可照顧不過來。”
趙崢說的是實話。
結果卻引來吳欲一串笑聲。
“你就放心吧!我跟那邊那個長在皇宮的花朵可不一樣,從小到大都折騰習慣了,不會感冒的……我早點把藥抓回來,雲綺也能快點好,我們也好儘快去找鍾公子啊!”
“嗯……”
點點頭,趙崢認爲吳欲說的話在理,也就不再出言阻止。
就這樣,吳欲拿着一個破爛的斗笠冒雨向藥房跑去,小木屋裡只剩下趙崢和雲綺兩人。
“唉……”
重重地嘆了口氣,趙崢忍不住用寬大的手揉按自己的太陽穴。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不由自主想到王都紫陽,趙崢多少有些憂心,不過更加令他憂心的還是眼下的狀況。
究其原因,鍾子情會失蹤,雲綺會生病,都是那個尚可害的。
“尚可……尚可……”
呢喃着尚可的名字,突然間趙崢想到了一件事。
就在他跟隨莫非修煉火行術的最後幾天,每到夜晚,總會有一股強烈的殺氣。
殺氣距離他不太遠也不太近,然而若是對方真想殺他,並且真有這個本事,距離根本不成問題。
然而,卻逃不出他敏銳的洞察力。
對於危險,趙崢十分敏感,而且每次直覺往往都很準。
沒來由的,趙崢覺得,那個好幾晚都打算對他下殺手的人,說不定就是那個尚可。
明明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就是如此認爲。
如果是那樣的話,失蹤的鐘子情恐怕也會有生命危險。
站起身,趙崢想要趁雲綺昏睡的時候獨自一人去尋找鍾子情,至少現在他知道可以先從倪夢蝶下手。
可是剛剛轉身,他又停下腳步。
如果說,尚可的目的不止是他,還有鍾子情的話,那麼,雲綺或許也是暗殺目標的其中之一。
想到這一點,身體便無法再向前走,哪怕只是一小步。
最終,趙崢還是坐了下來,依然守在雲綺的牀邊。
他果然,放不下雲綺……
所謂拿不起放不下,說的大概就是他這種類型吧?
從屋外傳來的雨聲,漸漸變小了,但天卻依然陰着,彷彿永遠都不會放晴。
站在倪夢蝶閨房的窗前,鍾子情望着密密麻麻的雨絲。
雨勢雖然和剛剛比小了一些,但仍然沒有人選擇走出去把自己澆成落湯雞。
“子情……”
隨着一聲充滿愛意的呼喚,挺拔的脊背上多了一份重量,同時也多了一份溫暖。
是一名女子的體溫。
這女子緊緊貼在他的背後,兩條纖細白皙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身體。
然而,鍾子情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這女子的名字,叫倪夢蝶。
這裡,是一個名叫鳳鳴山的地方。
鍾子情無法理解自己爲什麼會到鳳鳴山上來,對於這座與世隔絕的神山,他所瞭解的最多隻有鳳鳴山這個名字,以及這座山上全都是修煉火行術的人。
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難道是有任務麼?
絞盡腦汁回想卻想不起來自己到這裡來是要殺什麼人,雖說鍾子情問了倪夢蝶爲什麼他會在這裡,爲什麼會失憶,可對於倪夢蝶的回答,他並不相信——
“子情,你當時受了傷就倒在山腳下,是我救了你,可是那個叫雲綺的女人卻想殺你,我怕你被她找到,所以把你藏在我的房間之中。”
這是倪夢蝶告訴他的。
然而不知爲什麼,對於這番話,他感受不到一絲的實感和共鳴。
並且通過倪夢蝶的描述,他也什麼都想不起來。
雲綺麼……
望着窗外,猶如一根根銀針的雨絲映在了鍾子情烏溜溜的鳳眼之中。
這雙鳳眼,再無笑意。
雲綺……
不止一次,鍾子情在心中暗暗呢喃這個名字,雖然這個名字本身並無任何特別之處,而且對他而言也很陌生,可就是有種奇妙的感覺。
彷彿一提到這個名字,他就有種熟悉的,溫暖的,令他很舒服的感覺。
難道說這個雲綺是他的目標?
先接近她,再殺掉她?
所以他纔會有這種感覺麼?
自顧自地思考着,鍾子情根本沒聽到貼在他後背的倪夢蝶對他傾訴的話語,因爲那些甜言蜜語對他來說根本一文不值。
倪夢蝶喜歡他。
他知道。
一睜開眼看到倪夢蝶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了。
之後倪夢蝶也親口承認對他一見傾心。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倪夢蝶似乎想讓他留在鳳鳴山,一輩子都和她呆在一起。
但那怎麼可能?
事實上,鍾子情並非無處可去,至少在他的記憶中,有一個地方曾經是他的歸宿。
然而他卻不能回去。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就在他看到鏡子中自己的長相時。
這張臉,比他記憶中的自己的臉,大上不止一兩歲。
他應該才15歲而已,可鏡子中照出來的自己,卻已然是個大叔的模樣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心頭的疑雲一直沒能消除,越是清晰地回憶起自己的身份,鍾子情就越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猜忌。
同時,他也心知肚明,口口聲聲說着對他的戀慕之情的這個名叫倪夢蝶的女子,撒了謊。
他的確失憶了。
但失去的絕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的記憶。
而是很多年,多到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慌。
在那些年裡,自己經歷了什麼?變成了什麼樣子?爲什麼……會擁有“鍾子情”這個名字?
無視黏在背後的倪夢蝶,鍾子情靜靜閉上雙眸。
自動過濾掉倪夢蝶的話語,他所聽到的,只有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動聽的雨聲。
是不是……我找到那個名叫雲綺的人就能知曉一切真相了呢?
冥冥之中,有這樣一個聲音在問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