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漸漸瞭解這個世界，開始漸漸瞭解自己的身世，並且……開始漸漸瞭解鍾子情。
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這笑容是欣慰的。
從峽郡州開始，雲綺仔仔細細地給鍾子情講述了他們所遭遇的一切，包括林朔夜，還有林新夜的造反，她的王氣，救了白詩詩的事，以及爲了幫助白詩詩回到家鄉尋找父母，他們又跑到了遙遠的鏡水國，在那裡，她師從蓋清揚學習王氣，認識了游龍水寨的山蠻族，幫助陸雲鶴登基，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並且也察覺到鍾子情擁有非同尋常的王氣和諱莫如深的過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像這樣回顧這段時間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雲綺不由得感觸良多。
“哇啊……這麼一說，我和你還真是經歷了不少事呢，沒想到我也算是個走南闖北的俠客了呢！”
拍拍自己的胸脯，雲綺笑得得意洋洋。
“俠客？我聽你說這麼多，基本上不是被我救，就是被別人救，你有做什麼行俠仗義的事嗎？”
銀鈴般動聽的嗓音，是屬於鍾子情的，可口氣相當不屑。
雲綺忍不住努了努嘴，心想鍾子情就不能誇她幾句？
想來她確實也沒做什麼行俠仗義的事，不過不管怎麼說，也是在她的幫助下阻止了焰雲國林氏一族的謀反，同樣是在她的幫助下，消滅了覬覦鏡水國王位的國舅扶持陸雲鶴登基。
既算是做了幾件大事，也算是做了幾件好事吧？
雖說鍾子情沒有誇獎她，可雲綺卻在內心把自己誇了個遍。
跟從前的她比起來，現在她的確成長了，只是不知道，她的成長是否足以令她擁有做一位王者的實力。
“怎麼了？明明是在講我的生平，怎麼把你自己講的心事重重的？”
“沒、沒什麼……”
被鍾子情這樣問，雲綺只是微笑着搖搖頭。
她心頭的疑問與困惑，並非現在這個鍾子情能夠給出答案。
恍惚間，有一副畫面浮現在她的眼前，不止一次，是很熟悉的畫面——
金鑾寶殿之外，一身華服的自己站在高聳的青白石城牆之上，俯視着成千上萬的臣民。
這種錯覺，究竟意味着什麼呢？
難不成，是在暗示她遲早有一天會成爲鏡水國的一國之君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陸雲鶴又將何去何從？
還是說……是鏡水國未來會發生什麼大事麼？
心中百轉千回，雖然是毫無根據的臆想，可雲綺真的有所感覺，就像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種不知名力量的指引。
雲綺覺得，遲早有一天，她會成爲統治一個國家的王者。
但那個國家是否是鏡水國，她並不知道。
也許一切都是她的妄想也說不定，可是，古往今來，擁有王氣的人都將成王，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一種傳統，更加準確的說法應該是——
命運。
覺察出有什麼心事困擾着雲綺，鍾子情默默注視雲綺的臉注視了很久。
雲綺，出乎意料的堅強。
雖然和雲綺相識時間並不長，但云綺就是給他這樣一個印象。
堅強、果敢……還很可愛，雖然最初的單純可以說是蠢到極致，不過養在深宮大院裡的公主殿下也的確是那副樣子。
聽雲綺述說完自己所不知道的那幾年裡發生的事，鍾子情有些理解了爲什麼另一個自己會喜歡上這個長相湊合，身材湊合的女人。
雲綺，並不需要他的保護。
但正因爲不需要他的保護，因而才更想守護在她身邊。
不是雲綺需要他，而是他需要雲綺——
突然間，鍾子情產生了這樣的想
法。
而這個想法，總覺得並不是來自現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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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另一個我麼……
情不自禁地用握着羊脂白玉香囊的那隻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口，鍾子情在心中暗暗呢喃。
原本聽了雲綺的講述，鍾子情認爲那個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鐘子情根本就不是他，或許只能說，是個假象。
他是個冷酷的男人。
骨子裡流着殘忍嗜殺的鮮血。
這樣的他，能夠喜歡上一位姑娘就已經足夠不可思議的了，更別說成爲一名朝廷命官，還和焰雲國的君王是摯友。
在雲綺的描述中，一切都是從五年前開始的，然而五年前的他已經21歲了，可他現在所擁有的記憶卻直到15歲爲止，也就是說，還有6年的空白期。
對於那段時間的鐘子情，雲綺也是一知半解。
只知道他是被鍾宰相收養的，未及弱冠之年便參加科舉考試，一舉摘得狀元的桂冠，因此被任命爲吏部侍郎。
但是，爲什麼雷戰國出身的他會被鍾宰相收爲養子，雲綺也不知道。
他就更加不知道了。
從不認爲自己有什麼資格可以被一朝的宰相收爲養子，更加不認爲自己能夠踏進勾心鬥角的朝廷……
究竟，在我的身上發生了什麼？
果然不恢復記憶的話還是無法將15歲的自己與26歲的自己很好地銜接在一起，不過現在的他卻能夠切身感受到屬於26歲的鐘子情對雲綺的感情。
所以果然無論是15歲還是26歲，都還是我自己啊！
心中不由得發出感慨，這時，鍾子情聽到雲綺繼續說：
“之後的事就是我們爲了幫助趙崢和朱雀神締結新契約，成爲焰雲國真正的王所以才千里迢迢跑到鳳鳴山上來，結果……”
“結果我卻失憶了？”
見雲綺面露無奈點點頭，鍾子情雙眉微蹙，沉默片刻，道：“你知道……是誰害我失憶的麼？”
“我……”
雙脣張了張，雲綺險些脫口而出倪夢蝶的名字。
事實上，倪夢蝶雖然並非是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卻是導火索，若不是倪夢蝶對鍾子情有着深深的愛慕之意而將她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也斷然不會被尚可所利用。
不過，比起倪夢蝶，雲綺更加生尚可的氣。
畢竟倪夢蝶只是想讓鍾子情忘掉她，而尚可卻是想置鍾子情於死地。
想到尚可，雲綺的眼前禁不住浮現出焰雲國九大貴族之一歐陽一族的族徽：彤雲山茶。
也不知道那個歐陽觴會不會還有什麼其他動作……
“所以，是誰害我失憶的？”
就在雲綺若有所思的時候，鍾子情銀鈴般的聲音再次飄進耳朵裡，問出的是相同的問題。
雲綺半張開的雙脣，最終沒能吐出倪夢蝶的名字。
對於倪夢蝶，雲綺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嫉妒？
之前看到倪夢蝶和鍾子情兩人互動的時候是有那麼點嫉妒，或許還不止一點點。
憤慨？
因爲鍾子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倪夢蝶一手造成的，她是多多少少有些埋怨。
然而……
剛剛鍾子情發出的聲音雖然一如既往很動聽，卻比平時多了絲絲冰冷的感覺。
雲綺不想讓鍾子情的怒火燒向倪夢蝶，特別是現在的鐘子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也不知道暴戾的王氣什麼時候又會出現。
更何況，倪夢蝶並不無辜，卻有點可憐。
或許她壓根就沒有同情倪夢蝶的資格，但畢竟鍾子情不喜歡倪夢蝶，可是卻是喜歡她的。
雖然沒有聽到過鍾子情親口告白，可雲
綺感覺得到，鍾子情對她的愛意。
就像現在，即便鍾子情失了憶，而且還一副對女人毫無興趣的模樣，可還是會對她產生興趣。
“鍾子情……不用去糾結是誰害你失憶的……”
“爲什麼？”
雲綺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鍾子情如此反問，聲音斬釘截鐵。
意識到一旦鍾子情得知害他失憶的元兇真身勢必會展開報復，雲綺不想看到鍾子情因爲復仇而再次被那暴戾的王氣所吞噬。
深呼吸，雲綺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折射出十分認真的光芒。
隨後，她輕啓雙脣，以平靜的聲音道出了一句話：
“因爲就算你殺了那個人，也不會使你恢復記憶。”
“……”
一雙烏溜溜的鳳眼瞬間變得凌厲，鍾子情注視雲綺，而云綺也在注視鍾子情。
兩股目光，宛如在較勁一般。
“你就這麼不喜歡我殺人？”
“不是……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爲殺人而傷害自己。”
“……”
眼簾不自覺地向上揚了揚，鍾子情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一個人用這樣的方式阻止他去殺人。
傷害自己麼……
或許有意無意的，他希望自己被傷害吧？
正因爲傷害了太多的生命，纔會產生自虐的心理——
負罪感，這樣稱呼似乎更合適。
然而他有那個資格嗎？
一個與生俱來就擁有可怕王氣的人。
一個與生俱來就註定與殺戮爲伍的人。
石室中的空氣，變得沉重了，像是壓了一塊巨大的岩石。
在一段漫長的時間裡，無論是鍾子情還是雲綺，誰都沒有開口。
半晌，率先打破這份壓抑的人，是雲綺。
“那麼，我已經給你講完了‘鍾子情’的故事，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講講你的故事了呢？”
“我的故事？”
聽到雲綺這樣說，鍾子情微微垂下眼簾，似乎在逃避這個話題。
這個反應太常見了，以前每當涉及到鍾子情的過去時，鍾子情也會露出這種表情，並且很快就用其他話題岔過去了。
那時的鐘子情，處事還能夠做到圓滑。
而現在的鐘子情，似乎是個喜怒形於色的男人。
“當然了，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我也不勉強……我只是，想要了解你而已。”
態度坦誠，雲綺說的是心裡話。
如果是從前的她，或許連這個問題都不會問，畢竟那個時候她是拿鍾子情當朋友的。
朋友不想被他人觸及的事，她也不該強求。
因爲是朋友。
才最該彼此互相尊重。
但現在情況有所改變。
她喜歡上了鍾子情。
正因爲是喜歡的人，所以纔想要去了解，瞭解鍾子情完完整整的一切，這樣才更加容易靠近鍾子情的心。
不由得咬了咬嘴脣，雲綺不知道自己出於私心的提問會不會惹鍾子情不高興。
沉默片刻，鍾子情終於緩緩地揚起眼簾，並且緩緩地坐了起來。
面前，是有些緊張的雲綺，像是既期待他的坦白，又擔心會傷害到他。
這是鍾子情第一次，有別人關心的感覺。
他的故事麼……
心知肚明，雲綺想要聽的是鍾子情的過去。
可如果是26歲的那個鍾子情，或許最不想讓雲綺知道的就是自己的過去。
擅自作出推測，鍾子情看坐在自己面前的雲綺正襟危坐嚥了口口水，禁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我的故事啊……該從何說起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