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無由之火
水花村因人數不足,在攻陷城門後,急忙按照計劃向北馳援任銀行三人。王三響的炮臺被挪走,米莊的百姓恢復了自由。趙王如願以償進了米州城,臨走時還想和瑾蕭炎握手但卻被拒絕了,只是轉身離開。
趙王並不知道城中富商都已經和棋王簽訂了條約,反倒抱着改善米莊的想法,迅速駐兵,更是派遣了一隊人馬前去圍堵棋王。之前抓的所有參與亂斗的富家子弟全都釋放。
李府。
“老爺。”家裡的僕從低頭行禮。
“少爺在何處?”
“回老爺,少爺現下正在書房。”
李江聽聲回過頭來,朝着自己爹的方向走去。
李家如今還是李仁做主,自己的計劃收益高但風險大,沒有李仁的點頭難以辦成。
“父親。”李江行禮。
李仁有些奇怪,自家兒子今天的作風不似往日。故而他並未搭聲,只用眼色示意李江繼續說。
李江撣撣衣袖,這才說到:“今日棋王來人傳話了。”李仁聞言略微向前傾身。
“棋王有意拿下米莊,特遣陳將軍前來交涉。我已經應下,到時候只需協助陳將軍拿下那姓趙的……”
“糊塗!”李江話音未落就聽得李仁猛地拍桌站起身,怒色勃發。
李江頗不服氣,正要反駁,又聽得李仁道:“棋王是什麼人?這些年局勢不穩波譎雲詭,豈能隨意站隊摻合?”
“我李家世代基業,家資鉅萬,在亂世就是活靶子,棋王拿下米莊,也是將我們納入羽翼!”李江辯駁到。
李仁聞言只覺得胸悶氣短。
“你也知道李家富裕,出了什麼事第一個那我們開刀!”李仁覺得奇怪,他清楚自家兒子向來多智且錙銖必較,如何會做出這種決定?其後必有隱情。
“你究竟爲何應下棋王?”李仁目光精明,直射李江而去。
李江眼見瞞不過,轉而和盤托出。
“任家家底豐厚,如今當家的是一個女人,任銀行。此女心比天高,瞧不上兒子。但她一心與棋王作對,如若米莊歸入棋王麾下,她定會被引來。”
李江搓搓手指,繼續說:“這人手握千金、執掌水香堂,又是個女人,等她來了米莊,有棋王幫助,兒子拿下她還不是指日可待?到時候吞了她任家,既得錢財又掌兵馬,豈不是一箭雙鵰之策?”
李仁看着自己兒子,“說這麼多,就是爲了弄一個女人?”
李江自然不能承認自己的心思,只是道:“最重要的是她手中的錢財兵馬。如今世道不平,但資金兵力永遠是生存之底氣。”
李仁斂眉思考,不得不承認李江說得對。
於那些權貴而言,有財無兵就是一塊肥肉。任家的財富倒是其次,但任銀行手中的水香堂倒的確值得冒險。
“話雖如此,但是與虎謀皮還需謹慎。你將那陳將軍的計劃細細道來。”
李江有些不耐,但只能一一道來。
末了,他說:“我乃陳將軍舊部,與他有些情分,日後也多一層庇護。”
李仁聽此處才點點頭,“萬事穩妥爲上。”
李江無有不應。
李仁心中仍有不悅,但想到李江也需要多多鍛鍊,將來纔好獨自掌舵,便也暫且壓下不滿,只一心支持兒子。
隨後李仁將家丁交由李江指揮。李江立刻部署,指點了二十幾人,叮囑衆人注意任家人多勢衆,任銀行詭計多端,勢必要抓住任銀行。
他挑選的人皆是凶神惡煞,壞得十分明顯。
一行人氣勢洶洶來到水花村,卻發現情況同他們想象的不太一樣。
任家將少東家惹得這般模樣,原以爲是個門庭若市的大家,沒想到水花村人煙稀少,甚至稱不上繁華。
爲首的人原是一個四人隊的小頭目,此次負責指揮二十來人。他覺得這是難得的機會,只要辦好這次差事,何愁不被主家重用。
一時間有人躊躇滿志。
小頭目帶着人在村裡摸排,發現村中房屋衆多,但有許多空房,更沒有見到疑似掌家大小姐的人。他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人不見了。
或許是在埋伏,或許早得了消息跑了。
無論是那種,都有意味着他們這一行人從主動化爲了被動。
小頭目十分懊惱。他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亂世出梟雄。對於普通人而言這個世道不太好過,但對他而言,這反而是他這種底層人向上爬的唯一機會。
李家從商,表面風光,但實際上也如油烹火蒸,就指着亂世發家直上青雲。
他自以爲看得很透。於是更加想要立功。
小頭目攔下路邊一位老者。
“這村子的人去哪兒了?”他的語氣談不上禮貌。
老者似乎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地。
“不……不知。”
小頭目惱怒,他抽出腰間匕首,“我還不曾殺過人,但也不介意開開刀。”
老者似乎越發害怕,不由得顫抖:“這小老兒確實不知啊。這年頭也沒誰搬家還要大宴鄰里。”
“那任大小姐任銀行呢?”
老者渾濁的目光抖了抖,原來是任家惹的事。
“任家小姐已經走了有幾個時辰了。”
可惜了,小頭目不由得嘆氣。
他又問:“去哪了?”
“這我怎麼可能知道?人家是大小姐,我只是快入土的鄉下老頭……”
小頭目沒有再問,他知道這個老頭說不出什麼。
一行人繼續向前探查。
一路上他們又威逼利誘地問了幾人,但都是毫無進展。
他們遇到的都是些鄉下農夫,村婦,根本接觸不到任家人。
聽說村裡有些富裕人家,他們也未曾見到。想來是都跑了。
小頭目意識到自己無法立功了,只能想辦法亡羊補牢將功折罪。畢竟他們的少東家表面和藹,內裡絕不是善茬。
幸好事情很快有了進展,他們找到水香堂了。
但奇怪的是水香堂並不熱鬧。
想到臨行前李江所說“人多勢衆”,小頭目明白事情又發生了變故。
他只能帶着二十來人大致觀測任家剩下的人數,然後帶着一種家丁無功而返。
小頭目作爲領頭人單獨像李江回話。
“少東家,我們去的時候水花村人數稀少,一問才知任家小姐已經走了。”
“廢物!”李江一腳踹在小頭目身上,發泄自己的怒氣。
小頭目不敢躲閃,更不敢抵抗。他忍着疼痛,繼續回稟,“小的幾個又找到水香堂,發現那處守衛稀少,剩下的人也不多,看樣子是將主力都遷走了。”
“哐!”一聲脆響,李江摔了手邊的茶杯,又踹了地上跪着的人一腳。“一羣廢物,平時養你們有什麼用!”
小頭目不敢辯駁,這跪着捱打。
李江越看越氣,“滾出去。”他一聲怒喝將人趕走。
小頭目恭敬退出,儘管心下偷偷吐了口氣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誠惶誠恐地離開了李江的視線。
屋內,李家最在紅木釉椅上,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任銀行,你居然拿我當猴耍!
等棋王拿下米莊,自己定要將此女捉回府中,把手裡的玩具一樣樣用在她身上,挫了她的銳氣!
我倒要看看,等你像狗一樣跪在地上求我的時候,那潔白的脖頸還聽不聽的起來!
李江又想到今夜的行動。
那城牆不是無人之地,自己今晚上去點火定要遭遇一場惡戰。
今夜一去,前程難料,說不定就交代在這裡。
原以爲可以拿住任銀行也算做自己嘉賞,誰知道這羣廢物抓個女人都抓不住。
李江思緒翻涌,越加氣憤,那股邪火簡直要噴薄而出。
正在此時有人進來了。
李江一看,正是自己的父親。
李仁一進屋內,就看出自己兒子情緒有異。
“人沒抓到?”
李江一聽此話,心中鬱悶更甚。
“那女人狡猾異常,我們的人去晚了,撲了一場空。”
李仁皺眉。
李江情況不對。
遇到那個任銀行,他似乎特別激動,更容易失去理智。這不是個好兆頭。
“你以後要執掌李家,以你現在的心智,如何讓我放心!”
李江沒想到父親是這樣的想法。
李仁又說:“虧得你還在洛陽當官,你瞧瞧自己的樣子?爲了個女人,簡直昏了頭!”
李江被李仁劈頭蓋臉一頓指責給罵懵了。
“這關洛陽什麼事?”李江反問。
“你如今的狀態去做官,指定叫人吃得骨頭也不剩,還要連累祖宗基業。”李仁說出自己內心的擔憂。
李江則覺得父親的擔憂完全是無稽之談。自己只是想將任銀行置於股掌之中,一個女人與家業孰輕孰重他當然分得清。
父親未免太瞧不起自己了。
李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想到歷史上那些紅顏禍水,那些胡作非爲斷送江山的二世祖皇帝。
他實在是擔心。皇帝尚且如此,更何況自己這個兒子呢?
李江向來心氣高,要面子,又心狠手辣,但一直尚算機智。
這本來很好,李家豪富招人惦記,作爲自己的繼承人心狠手辣不算什麼。
你不狠,有的是人比你更狠。
但現在的情況明顯超出預期。
“你在洛陽的官職,趁早辭了吧。回來打理家裡的事情。”李仁下了決心。
李江自然不願。
“父親!這是兒子自己掙來的官職,哪能說辭就辭?”他的語氣有些急促,更多地是對父親橫加干涉的不滿。
“以你現在這種瘋魔的情況,繼續待在官場上不定哪天遭人利用,連累全家團寵!”
“您這是不信任我!還拿我當小孩子看待!”李江又氣又急。
被父親輕視的感覺讓他的自尊收到損傷,更加急於證明自己。
“我能不知道女人和家業那個更重要嗎?我做這一切還不是爲了給李家更多資源!”
“冠冕堂皇!”李仁怒而拍案,“你分明出於私心!或許有考慮錢財兵馬,但你的私心肯定佔比更多!”
李江簡直百口莫辯。
李仁已經認定他有私心,爲了女人亂了陣腳,那麼無論他如何解釋在父親那裡都是狡辯。
“簡直是不可理喻!”
“混賬!你敢這麼跟你老子怎麼說話。”李仁被兒子的態度氣到,更加口不擇言,平日裡可以刻意避免的髒話也不假思索地說出口。
“你要麼辭了洛陽的官,要麼就別想繼承李家!”
說完李仁出了這個屋子。
李江沒想到父親竟然起了這樣的心思。
難道,他有了新的繼承人選?李江胡亂猜測着
不,不會。李江對李家的掌控不容小覷,他不信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搞小動作。
他想到今夜的爭吵,只能將這些歸咎於父親老糊塗了。
被父親打傷的腿一遍遍折磨着李江的心,因爲偷燒炮臺的事情落敗,現在棋王的隊伍正在城外等待,李江遲遲沒有半點信號,只怕之後棋王知道這件事,萬一怪罪於他,事情都將無法收手。
他一邊埋怨李仁是個老古董,一邊懷疑難不成他真的有了第二個私生子,可是放眼望去整個李家的婆婆娘娘們,各個雖然都是嬌豔,但肚子卻是平坦十分,哪裡像是懷了孩子的?
如今米莊戰火冉冉,李江想到任銀行突然不見,知道其中必然不簡單。過了一會,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小奴才刷地就推開門摔倒再地上,李江一驚,回頭一瞧,只見自己身旁的親信居然口吐鮮血倒在原地,他瞪大雙眸,十分驚訝,急忙上前去扶着起來,一看竟然身中數箭。
“這是如何?你們不是再城外的眺望臺上麼?”李江滿臉都寫着着急。因爲害怕棋王的隊伍突然進攻,傷到李家的自家兄弟,他隨意從府中抽離出三十幾個人,安排在米州城以外的眺望臺,就是爲了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及時反饋回來。
殊不知,小奴才顫巍巍到,“城外.他們總攻”
說完,手勁一鬆,小奴才沒了聲響。李江凝眉思索一番,心裡十分怨氣,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將腿上的石板扔到一旁,急忙喊過來幾個人,“快去看看!”
“是少爺!”
米莊城外十里地。
月光皎潔,團團烏雲籠罩在村子的上空,千里之外看不到一絲亮光,任銀行、大當家的瑾蕭炎三個人趴在草叢裡面,朝十公里以外的山峰左右張望,只見層巒疊嶂之中,隱約可以看到有一行衣着戰甲的士兵在山上不停地兜兜轉轉,天空中的凌月時不時閃耀銀光,黑雲掩蓋住明月,時而可見,時而掩匿。任銀行遙遙望去,發現在山上行進的部隊人數不少,裝備精良,一直都在往山上走,慢慢地行軍速度變得十分緩慢,任銀行猜測應該是到了山上的頂峰。
她站起身朝上面望去,只見約莫數十頂軍帳矗立在山頂上,上方隨着晚風晃動着一面殷紅的“棋”字大旗,看來情報沒有錯誤,棋王的部隊就駐紮在此處,這裡的便是之前劃定的十公里以外施“障目”法子的地方。瑾蕭炎眯着眼睛長嘆一口氣,“這地方也太遠了,怎麼感覺得有二十公里的樣子?”任銀行瞥了眼遠處,伸出手用大拇指大致測量了距離,“十一公里,不多了。”大哥和瑾蕭炎面面相覷,不敢置信地看着任銀行的眼睛。“我覺得還是有點太近了。”任銀行說道。“這地方不過十公里,而我們地勢低,棋王的部隊地勢高,很容易就會被發現我們的火源是移動的,得想個別的辦法。”
“可是這麼黑的天,看得清嗎?我覺得這個距離,我要是想辨別出遠處的什麼東西,就已經十分費勁了。”大哥學銀寶伸手在自己面前比劃了一番。遠處棋王部隊已經在準備休整,按照之前的情報,米莊李江很快就會和他們裡應外合,在米州城放起大火燃燒。時間來不及了,任銀行決定先行後撤一公里,而後開始點燃車上茅草。到達地方以後,大哥迅速用自己帶上的紅石點燃了茅草,開始是點點微微的火星,而後是蓬然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