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紅剛剛認識新的朋友,回家總喜歡跟老伴兒兒子唸叨一下,聽她講舞蹈隊的趣事已經是這幾天飯桌上必聽節目。
她一邊把一塊排骨夾給兒子一邊笑着說道,“我們舞蹈隊的陳姐剛旅遊回來,花了五萬買了一個玉鐲子,結果今天去鑑定,是假的。說就是普通的石頭,連五百塊錢都不值。哎,這玉器的水太深,不懂行真的不能碰。”
陳月紅說完搖搖頭,替陳姐的錢心疼。
韓墨突然想起來,隨口問了句,“媽,以前你不也有個玉鐲子嗎?外婆傳給你的。”
陳月紅的表情突然僵在臉上,掃了眼韓軍,像是故意掩飾什麼沒吭聲,然後擠出一個笑,“吃飯,趕緊吃飯。”
韓墨本來只是隨口問的,可是老媽的反應讓他有點奇怪,目光移到父親身上。
老爺子冷哼一聲,“讓你媽當了。”
韓墨眼眸一怔,從他記事起老媽就把那個鐲子當做寶貝,雖然他不知道玉鐲子經濟價值到底有多少錢,但是這個鐲子是外婆傳給媽媽的,據說家裡已經傳了幾代人了,老媽平時根本不捨得戴,說鐲子丟了斷了他都覺得不可能,更別說主動當了,他詫異的看着陳老媽。
陳月紅還是沒說話,繼續悶頭往嘴裡嘩啦飯。
韓墨實在想知道到底家裡發生什麼事,爲什麼會當這個鐲子,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不算是大富大貴吧,但是小康絕對不成問題,不可能爲了錢當鐲子。
“爸,到底怎麼回事啊?”韓墨眉心微蹙,看着半天沒說話的韓軍。
這件事一提起來韓軍就生氣,但是兒子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也不想多提,畢竟也過去幾年了,剛纔被提起他也是強壓着火氣。
韓軍冷刀子的目光掃了眼陳月紅,“還不是因爲你,你剛來北都的時候不是說要跟着別人投資什麼東西麼,管家裡要錢。”
陳月紅打斷老伴的話,“別怪兒子,那是因爲你把存摺銀行卡都藏起來不讓我給兒子錢,我是沒辦法纔去當鐲子。”
“我就是知道他投資那個不行,最後被我說中了吧。我也沒說不給,就是沒立刻同意,你就把鐲子當了。”
陳月紅明顯理虧,其實她自己後悔的不行,小聲嘟囔了句,“誰知道你那犟脾氣到底能不能轉彎,兒子還等着我給打錢呢。”
韓軍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後來我去典當行了,鐲子當天就被別人買走了。你說你當東西就沒想着以後會贖回來?跟人家籤死當。”
“我不懂,又着急,哪知道什麼活當死當啊。”陳月紅說着話,眼神裡流露出深深的自責,她在自責自己的無知,卻沒有絲毫責怪兒子的無能。
韓墨在記憶裡搜到了這段回憶,當初剛來北都,原主被同學拉着一起搞一個音樂劇,還說開工作室,唆使他管家裡要錢,那時候的他腦子也混,就給老媽打電話,說這是自己的理想,一定會成功,不成功以後就再也不會蘇南。
陳月紅害怕兒子不回來了,也心疼兒子,更相信兒子一定會成功,所以想都沒想就要給韓墨打錢,數額又大,韓軍聽了陳月紅的描述,覺得不太靠譜,就沒同意馬上給錢,說自己要親自了解一下。
韓軍脾氣犟,一項是不贊成兒子去北都追求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所謂的夢想在韓軍眼裡簡直荒謬,陳月紅知道老伴的性格,自然是沒指望他,就出了這麼個下下策。
因爲這件事韓軍很生氣,陳月紅也在家裡哭了幾天,兒子說要用錢,腦道里什麼都沒想就傾囊而出,後來知道鐲子再也回不來了,大病了一場。
只是這一切遠在北都的韓墨都不知道,他賠了老媽給的所有的錢,沒有絲毫懺悔,也沒想問過老媽怎麼會在那麼快的時間裡給他籌來這麼多錢,他想的是怨天尤人,是恨自己時運不佳。
而陳月紅不管自己怎麼傷心難過,卻也從來沒有跟兒子提及,直到後來兒子再也不接她電話,她也沒有說過被兒子賠得精光的錢是用玉鐲子換來的。
如果不是今天韓墨無意間問了句,可能這輩子也不知道這件事。
雖然過去幾年,可對於陳月紅來說,依然是個心坎,很難受,她沒有再說話,卻已經紅了眼眶,還有萱萱在,她努力控制着情緒,小聲說了句,“我吃完了,你們接着吃。”就放下了碗。
萱萱不知道大人的事情,以爲奶奶真的吃完了,埋頭吃着自己的飯。
韓軍砸吧一下嘴,看着陳月紅遠去的背影,有點後悔剛纔說的責怪老伴的那幾句話。
聽到剛纔的對話,一團火熱的東西梗在韓墨的喉嚨,心臟被狠狠的攥了一下。
韓軍也放下碗筷,輕聲溫和的跟小傢伙說了句,“爺爺吃完了,小萱萱陪爸爸再吃一會,一定要都吃光啊。”
小傢伙堅定地點點頭,繼續大口大口的吃飯。
韓墨其實也想跟母親說點什麼,但是以前的事情,他說再多也於事無補,而以後的事情還沒有發生,說多了也都是空話,他猶豫了。
韓軍進屋後就隨手帶了一下門,準備好好的哄老伴,趕緊笑呵呵的說道,“別難過了,這都幾年了,兒子現在也爭氣,不像以前。”
陳月紅擦了下眼角,“我的心情,你永遠不懂,當了鐲子我心裡是難過,也後悔,其實冷靜下來可以有很多辦法借到錢,不該衝動當了那個鐲子。”
韓軍陪着笑臉,“我知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陳月紅有點激動,“兒子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支持他誰支持他,我不管他誰管他,我可以自己後悔,自責,我腦子笨,但是跟兒子我說不出‘沒錢’這兩個字,我自己怎麼難受都行,看到兒子着急,我心疼啊。”剛纔還一直控制情緒的陳月紅終於哭了出來。
韓軍輕輕拍了怕老伴兒的背,“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今天我不對,不該說出來。”
韓墨站在門口,想要敲門的動作僵在空氣中,他剛纔心裡準備的所有的道歉的話都抵不過母親悄然落淚的重量。緩緩收回手,又默默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