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家主,花府一沒落了下去。昔日奴僕成羣,熱鬧非凡的花家大院現在冷清得讓人心酸。
柳氏成天誦經唸佛,花家兩兄弟忙於公務,回家的次數屈指可算。主子少了,奴僕也辭掉了一些。越發的冷清。好在花家的聲望還在,達官貴人們並沒有藉機踐踏。日子倒也平靜,但這種平靜,是屬於逐漸消失在人們視線中的平靜。
這一日,花瑞軒不當值,便在家中留宿,和花瑞軒坐在央歡院的院子裡喝酒。酒過三巡,花瑞軒問:“哥,你相信她已經死了嗎?”
自聽到流言的那一日,這個問題就一直困擾着他。大姐是多麼厲害的人物,怎麼就死在南海了呢?
花瑞澤搖搖頭:“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花瑞軒道,猛喝一口烈酒,“未央姐那麼厲害,深得王爺寵愛,怎麼會忽然跑到南海?還死在那裡?若她真死了,睿王怎會不上報朝廷?”
經過一年的磨礪,他已經成熟了許多,再不是當初那個毛燥的輕狂少年。御前帶刀侍衛的服飾爲他增添了幾分英氣。
而花瑞澤越發的內斂了。爲皇上理財不是易事,他年紀雖輕卻能遊刃有餘——因爲他已經過早的摸清了官場規則。
太子不死,睿王就無法上位。睿王不上位,他們的姐姐未央就沒有安生日子過,所以,他們誓死支持睿王打擊太子。但是,未央現在在哪裡?是生是死?那些流言到底怎麼回事?
“有人說,睿王中了毒,所以她纔會離開子規城……秋妃,也是那個時候納進門的。聽說,納妃的時候秋若萱已經有了身子。”花瑞澤的聲音低緩而心疼,一想到未央可能被情所傷,他就好心疼!她那樣的女子,當放在心尖上細心呵護?睿王他怎麼捨得傷害她?
花瑞軒聞言,臉垮了下去:“哥,你也覺得……流言是真的?我是說睿王夫婦不睦這事……”
“我不知道……”花瑞澤搖搖頭,“也許,這只是一個局……”
“對,這一定是個計謀!舒蕘那混蛋故意混淆視聽,引我們上當!”花瑞軒打斷兄長的話,用力磨了磨牙,眼中迸射出強烈的恨意,“早在他們成親前,秋妃就與舒蕘勾結到一起。我相信睿王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一定是舒蕘的陰謀詭計!”
花瑞軒自小學武,久混江湖,深知能練出問天的睿王心智是何等堅硬。也正因爲如此,他堅信,昔日睿王求娶未央姐的是真誠的!
“也許是吧……”花瑞澤沒有瑞軒那麼樂觀。
“哥,你說是不是報應,太子真的病了呢!”花瑞軒忽然揚起脣角,臉上漾起嘲諷的笑意,“現實報啊!二姐在天之靈也該感到欣慰了吧?呵呵,也許就是二姐意難平,特特的來收他呢!”
花瑞澤聞言微微擰眉,玄色的長衫稱得面容愈加白皙,他深深的看了弟弟一眼,問:“蔣若菡(太子側妃)還是沒有消息嗎?”
“恩。”花瑞軒的目光暗了暗,但只是那麼一瞬,他就又恢復了常態,“她也是報應!”
其實自蔣若菡失蹤之後,瑞軒一直在暗中找尋她的下落。那一場戰役慘烈,煙雨死了,若菡失蹤了。不求什麼,只求心安。她已經不再是他當初所認識的玉人兒,但他還是不忍她流浪受苦。她是大門大戶金枝玉葉的小姐啊,一個人流落在外,該怎麼生活?
“等姐姐回來,請她幫個忙吧!”花瑞澤拍拍兄弟的肩,嘆了口氣。
花瑞軒渾身一僵,倔強的別過頭去:“找她做什麼?她那種女人,死了最好!”
若不是蔣若菡設計,煙雨也不會死。他們與煙雨的感情雖然淡,但終歸血脈相連。
花瑞澤搖搖頭,用力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未央若活着,定不會與秋妃同行。據我所知,睿王並沒有和秋妃同行,我想他們可能另有捷徑。爲了防止太子在路上作怪,你找個機會向皇上進言,帶一支精衛去接她們吧!”
“哥,不用擔心。這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呢!不然你以爲睿王的行蹤會那麼神秘不可測?”花瑞澤神秘一笑,脣角微揚,“哥,還是我們這種人家好!都是一母所生,不必爲了爭家產起紛爭。不像天家,沒有手足情,也沒有父子情。”
花瑞澤先是一愣,後來才明白不來,感慨萬千:“他這是要逼太子謀反啊!看吧,連自己的父親都容不了他!自作孽,不可活!”
此時,他是旁觀者,冷眼看舒蕘一點點沒落,最終死於自己的父皇之中。怎能料到,經年以後,他也是這樣被自己的父親設計,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一點兒一點兒的丟掉性命!
“天家無情!”花瑞軒笑笑,“還是我們好,是不是,哥?”
花瑞澤心頭一痛,眼裡浮起一抹傷,啞聲問:“軒弟,你是否怪過兄長,小小年紀就把你帶出家,不讓你在父母膝下承歡?”
“原先我不明白,後來我明白了。哥你早就看透了母親和煙雨姐的用心,所以帶我走,是嗎?”花瑞軒揚揚眉,反握住哥哥的手,誠懇道,“哥,你做得好!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
他揚脣一笑,親自爲兄長滿上好酒,舉起杯,豪氣干雲:“來來來,我們幹!”
花瑞澤鬆了口氣。母親與皇后合謀向未央下毒的時候,瑞軒還小,他反抗母親無果後,毅然帶着弟弟向父親提出離家學藝。往事很多年,他都會想,弟弟是否怨過他,現在,他終於可以心安理得了。他舉起杯,如釋重負的笑了:“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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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七天後。
秋若萱攜着睿王的家當抵達京城。這一次睿王返京史無前例的轟動,官兵開道,鳴鑼敲鼓,百姓們夾道相迎,帝后攜太子帶病親自相迎。睿王的地位水漲船高!
“就是就是,小姐終於把睿王等回來了!”
街道旁某間茶館,臨窗坐着一位病懨懨的小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城門的方向,淡定從容。相反,她身邊的兩個丫頭雀躍的談笑風生。
她便是當年送手爐給舒夜的何紫菡,何大將軍最寵愛的小女兒。被自己的丫頭取笑,她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赦色,嗔道:“你們兩個,越發沒規矩了?這話要讓外人聽到可好何是好?”
“哎呀,小姐放心,這整層樓都被我們包了,沒有會聽見的。”雲兒嘻嘻一笑。
原先睿王說得那麼堅決,此生只娶花未央一個。誰知到了子規城就納了個側妃。這種事啊,一旦破了例,便會再二再三。
秋若萱什麼身分?都能成爲王爺側妃!她們家小姐就更不在話下了!
他們想得簡單,何紫菡心裡亦重新燃起希望:納得秋妃,爲何納不得她?想到這,她又紅了臉,爲自己的想法而惱怒:何紫菡啊何紫菡,你就只有當人小妾的志氣嗎?
若是他人,頓不可能。可對方是舒夜啊!別說當小妾,就給他當個倒水丫頭她也願意啊!只要能時常看看他……
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紅雲,黑眸裡閃起光華,期待的看着城門處。
其實從她這個角度,也只能遠遠看一眼,從樓下經過的隊伍甚至不會察覺到她的存在。
不久,沉重的城門緩緩開了,一支車隊出現在城門外——正是睿王的車隊!
帝后攜手親迎,而舒蕘坐在輦上,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他今日特意梳妝整理了一番,施了一點兒脂粉,氣色不錯,看起來只是比平時稍弱些。今天是睿王殺頭的日子,他怎能不盛裝出席?
車簾掀開,一身淺紅宮裝的秋若萱下了馬車,鄭重的跪了下去,高聲道:“臣妾秋若萱,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劉皇后佯裝訝異的揚眉:“秋若萱?”
“是,臣妾是睿王在子規納的側妃,所以,還沒來得及叩見天顏!還請吾皇恕罪!”秋若萱道,心裡有些發虛。
劉皇后不悅的沉下臉:“既然都到京了,睿王與王妃爲何不下車參拜?”
“這……”秋若萱猶豫着,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
“難道睿王沒有回來?”舒眉心緊擰,“薛神醫呢?可有隨行?”
“也沒有……”
“沒有?!”劉皇后大驚,“這是怎麼回事?三個月前就下令讓睿王請了薛神醫到京中來爲太子治病,爲何現在還不見人影?”
“這……”
“皇上!”劉皇后激動得只差沒從輦車上跳下來,“皇上,你快說句話啊!太子他已經等不了了啊!”
“也許……皇兄他並不想治好我……”舒蕘幽幽開了口。秋若萱咬咬脣,偷偷擡眸。劉皇后雖怒猶喜,太子完全等着落井下石的模樣,而最終決斷者大昀皇面色凝重,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