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山鎮,週五下午,牛山鎮的學生們提前放了學,然後四周快速扯上了警戒線。
上次社會各界的捐贈之後,牛山鎮終於募集夠了重新修建學校的資金,隨後把這個工程交給了亞建集團。
今天下午開始,亞建集團就會將牛山鎮的小學、初中、高中全部拆除,在原址上,以及鎮上特意劃分出來的新土地上,建設一座高規格的學校。
建成之後,這座學校將能容納數倍於現在的學生上學,學習環境也會提高很多。
學校的建設審批其實阻力很大,因爲嚴格來說這座學校有點超規格,而且現在賈湖正在經歷鉅變,區裡對新建築的審批都非常嚴格。
不過賈老頭豁出去了臉,跑了很多關係,同時還在很多主管負責人的面前撒潑,最終審批了下來。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等到隧道通車,咱們牛山鎮的土地就變得值錢了,把這麼大一塊地蓋成學校,給娃娃們上課,那多浪費?如果賣出去,可不知道要值多少錢?”賈老頭站在門前,看着各種工程車輛開進了學校,狠狠呸了一口:“做夢!咱們牛山鎮的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誰也別想把咱們牛山鎮的人擠走!咱們的孩子,就要在最好的地方上學,咱們的村民,也絕對不會散了,牛山鎮,永遠是咱們牛山鎮人的……”
賈老頭見了太多太多了。
鄉村褪去,城市來了,拆遷了,補償了,人人都很滿意,都變成了大富翁,然後呢?
所有的人都被遷得七零八散,鄉親不見了,村子不見了,鎮子也不見了,沒有了牛山鎮,也沒有了之前的幾個村子,有的只有城市中的一個新小區,和無數陌生的人。
祖輩的祠堂沒有了,父輩們勞作過的農田沒有了,兒時遊過泳的河流沒有了,和小夥伴偷過蘋果的果園也沒有了。
剩下的是一片繁華,背地裡卻空洞無物。
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但當城市到來的時候,他們存在過的一切痕跡,都被抹去了。
這個世界上又多了無數個沒有故鄉的人。
他們的故鄉不是太遠了,而是已經被掩埋在了鋼鐵大廈之下。
賈老頭是一個老派的人,他接受不了這一點,所以他要趁自己還在的時候,給這片土地留下什麼。
這座學校,或許就是一座豐碑,當真的有一天,什麼力量也無法阻止城市擴散的速度時,它依然堅強地聳立在這裡,最好就那麼千秋萬代聳立下去。
當已經淹沒在時代浪潮裡的牛山鎮人,再次回到這地方時,會感慨地說一聲:“啊,這裡還在,我的爺爺在這裡上學,我父母在這裡上學,我也在這裡上學……我希望,我的兒女也能在這裡上學……”
“我要一座能聳立千秋萬代,能讓無數人永遠記得的學校。”在內心深處,賈老頭這麼想着,“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湮滅,永遠都會有人記得。”
和賈老頭這有些中二,有些熱血的想法不同,賈校長和老師們,則是咧着嘴笑:“終於不用再在下雨天的時候到處找水桶了。終於不用一到下雨天,就組織高年級學生抗洪了,終於不用再在漏雨的宿舍裡輾轉反側了……太好了!”
學生們卻是瞪着眼,和自己的夥伴們討論着日後真的蓋了新的學校之後會怎麼樣。
“以後換了教室,可別像現在一樣,離班主任的辦公室那麼近了。”
“我更希望別離廁所那麼近,夏天總是有味道……”
“我希望能到陰面,現在夏天太曬了……”
“我想要和四班距離近點,這樣就能見到小莉了……”
校籃球隊的胡曉虎等人,卻在體育館門口一臉不爽地看着保安老吳:“吳叔,爲什麼不讓我們進去打籃球!”
“對啊,我們沒逃課,我們放學了。”
保安老吳兩手叉腰,瞪着比自己高出來幾乎兩頭的熊孩子們:“校長說了,施工開始之後,爲了學生的安全,體育場館暫時封閉,誰都不準進去,我不管爲什麼不爲什麼,你們就是不能進去,趕快回家耍!快回去,快回去!”
自從學校體育場變成了“五棵楓體育館”之後,保安老吳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更強了,整天恨不得跟棵樹一樣,長在體育館門口。
雙方衝突了半天,老吳拿出來殺手鐗:“你們再胡攪蠻纏,我就要給你們教練打電話了!”
幾個人悻悻地離開了體育館,胡曉虎氣呼呼地擺手道:“不爽,不爽,去吃燒烤,走,我請客!”
他伸手到口袋裡掏出錢包,打開看了一眼,卻是一愣。
“啊,可惡,沒錢了!”
“怎麼沒錢了?”他的倆狐朋狗友瞪眼,“上次不還有五百多!”
“上次我請林涵姐吃飯,莊主哥死活要蹭飯,然後點了二十個雞翅!四個全家桶!”
“莊主哥那麼飯桶?”
莊主哥真是太過分了,自己身爲一個大土豪,還讓他請客,更過分的是,竟然說要多點一些帶回去當宵夜,什麼人宵夜能吃那麼多!這是一個星期都指着這些雞翅過活了嗎?
“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胡曉虎唉聲嘆氣,學校放假了,本來是多麼開心的事,但是打不成籃球不說,連燒烤都吃不了,這又何其殘忍。
“咦,等等!”胡曉虎突然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從遠方駛了過來。
那是一輛很豪華的賓利,胡曉虎記得,上次那個最牛叉,就連鎮長爺爺都要在門口迎接的賈總,就是坐這輛車來的。
當然,他能記住這輛車的更大原因,是因爲莊主哥教給了他一個神奇的咒語,他只念了一句,就和同學們一起胡吃海喝了好幾天。
“你們等着!”胡曉虎讓隊友們等在路邊,自己跑到了那車前,揮手示意停車。
小鎮的道路不寬,開車的人似乎有心事,在想着什麼,兩眼無神,神色灰敗。
差點撞到胡曉虎時,才嘎吱一聲停下車。
車窗降下,胡曉虎向車裡看了一眼,納悶地咦了一聲,上次不是這倆人啊。
前座是一名年輕人,後座卻是一箇中年人,胡曉虎都不認識。
不管了,試試再說!
“我,莊園主,打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