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揚見龍夢醉倒在石桌邊,微笑地搖搖頭,然後轉身進了屋子,不時便捧着一件雪白的男式狐裘,躡手躡腳地給他披上。夜色深了,寒氣漸重。
龍夢沒想到,整個天絕峰也不大,如果其他地方有人的話,她是絕對能看到的,唯獨這個茅屋,她沒有冒然地進去,在她看來,能夠有如此雅趣的人,可能是哪位到過天絕峰之巔的前輩。她不願進屋去叨擾,只當是一處沒有人的空屋子。
喝醉酒是要說胡話的,龍夢也不例外,滿腦子不知道想着什麼的他,一會兒喚着叔叔嬸嬸,一會兒又在小聲地喊着雲飛揚,偶爾嘴裡也會蹦出一兩句罵人的,對象就是那個一天教導着她的師傅,雲飛揚。
雲飛揚微微搖頭,嘴角露出淡淡笑意,卻是有一些無奈,又有一些疑惑,這人居然就是那個是龍夢,從沒見過龍夢有什麼心事,來到天絕峰更是一路無話,今天確實有些不正常啊。
別人不知道,雲飛揚知道,這小半年時間以來,雲飛揚從以前每天和自己說那個武功的事,變成現在一會兒提到天下有趣的事,一會兒又略帶嗔怪地說着那個調皮搗蛋的自己的大弟子龍夢。作爲一個蜀山派最冷的女人,作爲一個最低調的人,龍夢有太多的事埋在心裡。但無疑,她是一個睿智的小女人,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向以前一般,並不像寧茹雪師姑嘴裡罵咧的那般,她知道,自己或許已經陷入了一個怪圈,一個感情的怪圈。
側望着龍夢那張仿若嬰兒般熟睡的臉,還有那嘴裡斷斷續續的夢話,雲飛揚從袖中取出了一張手絹,然後又取來了一隻筆,沉吟半響,方纔在那手絹上寫下了幾句話:“瑤臺玉破起天禪,素娥閉月鎖雲關。西峰鸞動雲煙起,碧海天心貽子歡。”
就是那日龍夢刻在笛子上的歪詩,那支笛子是雲飛揚醒來見到的身上第一件東西,見龍夢好像有些喜歡,便將笛子送給了她。龍夢賭氣不要,又將笛子給了雲飛揚。此時,那笛子正在雲飛揚手中,被他細細地摩挲着,不由想起了那日聽到的曲子,有一種直覺告訴他,那一日聽到的竹笛聲肯定就是這個心中好像有些心情的少女吹奏的,因爲在這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更沒聽過蜀山派有誰喜歡竹笛,他們,都忙着修煉大好基礎呢!
雲飛揚忽然莞爾一笑,用筆在紙上寫道:“龍夢,我也會吹笛子哦。”
附上笛子輕啓,一曲緩緩的竹笛聲便如流水般溢了出來,龍夢身子微微一動,似乎在醉夢中也聽到了這首曲子。那正是她當日爲了心情有些迷茫而吹的曲子,曲中飽含少女壯志豪情,又有幾分對未知的忐忑。
茫茫月空下,一個男子,如嬋娟之美,絲絲竹笛清音讓這個美麗的夜晚更加迷人。這雲飛揚果然不同凡響,長得英俊瀟灑不說,這曲藝上的造詣更是高深,一曲只聽過一次的竹笛之音,他居然都順趟地吹下來。
吹完了一曲,雲飛揚見龍夢彷彿睡得更深了,嘴裡的夢話也漸漸少了,又接着在紙上寫道:“你等一等。”
轉身進屋,不時她便抱着一具古琴施施然地走了出來,坐在龍夢旁邊的另外一張石桌上,雲飛揚拄着頭沉思起來。
不時望一眼熟睡中的少女年,那少女方纔的許多醉酒夢話如同道道顫音般叩擊着雲飛揚的心,這個少女,似乎與其他的蜀山派弟子有很大的不同,但究竟有什麼不同,雲飛揚提着筆良久,也沒有在紙上寫下一個字。
良久,她纔在紙上寫了一個“囚”字,然後取出素絹,居然將那個“口”擦去了,又成了一個“人”字。
停下筆,雲飛揚輕撫古琴,一曲和剛纔那首竹笛同譜的古琴音頓時盪悠悠地的激盪開來,琴音先是如同女子的嗚咽聲,後又如那清源山中的古鬆迎風,漸漸地再一變,又像是一個少年在向誰訴說着自己內心深處的東西,低沉中,帶着綿醉......
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天空漸漸地露出了一線魚肚白,雲飛揚就那麼默默地坐在龍夢旁邊,時不時地爲他拉扯一下歪斜的狐裘,害怕她被凍着了。黎明前的凌晨是最寒冷的時候,雲飛揚的眉毛上也不知道何時結了一層細細的薄霧。
雲飛揚嘴角微微嘟起,他知道天馬上就要亮了,而這個少女又將代替衆蜀山弟子參加那門派大會了,從她一夜醉話中,做一個師傅的知道這個龍夢似乎有什麼心事,他也知道這是一個心情迷茫的少女,一個習武的人,平時在衆人面前都表現出一幅冷冰冰的樣子,其實作爲一個師傅,雲飛揚知道她其實是外冷內熱,可此時作爲這麼一個女孩子卻喝醉了酒,他不禁微微皺眉。
“醉仙滕下醉仙人,一夜黃粱夢亦真,龍夢癡兒若驚月,夜話嬋娟不相與。”雲飛揚寫完最後幾個字,便細細地將那紙張疊了起來,放入袖中,望了望天色,已經大亮了,起身收走了龍夢身上的狐裘,入了竹簾,閉門不出了。
“嗚!”龍夢感覺到了凌晨的那一絲淒寒,揉了揉微微有些發脹的頭,站起身來,望了望這依舊空無一人的角落,石桌上那個歪倒的酒葫蘆,毫無疑問,自己第一次喝酒就醉了。
“昨晚的月色好美,似乎還有琴聲。”龍夢想了想,也記不起昨晚有什麼事了,只是記得夢中隱約聽到了一首淡淡的琴音,那似乎是自己曾經吹奏過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一時也想不起更多,龍夢只是覺得昨晚過得好舒服,睡夢中一直縈繞着一股淡淡的雄渾的氣息。
她不知道,那是雲飛揚日常穿着的狐裘上,帶着的那股男子悠悠的氣息。
弄好了這一切,龍夢很快下了天絕峰之巔,她卻沒有看到竹簾打開後,走出來的雲飛揚。昨晚一醉之後,今天一早的精神,似乎前所未有的好,龍夢覺得,今天的比試自己也要全力以赴了,不然師傅的臉豈不是被自己被丟光了。
回到了蜀山派所在的駐地之後,龍夢才感覺到袖子之中有些東西,待她仔細一看。
上面的一些字,讓龍夢看的不僅眼淚流了下來,而且小臉也是微紅微紅。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醉,竟然被自己的師傅給看到了。而且雲飛揚如同是在和自己的弟子聊天一般,上面洋洋灑灑彷彿是唉對話一樣。
看着看着,龍夢臉上的淚痕也終於幹了,心中的迷茫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全身都散發着一股柔和的氣息,和以前的冷冰冰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種別樣的冷。
如果說以前是表面上的冷,那麼此次的冷完全是散發自內心的。氣息悠長,實力簡直進步了一大半,本來龍夢的資質就是雲飛揚都誇獎不已,但是進境卻不是很快,因此雲飛揚還以爲是自己這個師傅的問題。
而此時內心完全如同一塊潔白的玉石,種種迷茫都已經化爲那一種堅定。所以龍夢的實力大進,隨時都可能突破。
雲飛揚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竟然解除了龍夢的心裡的一些問題,不然由此發展下去必定成爲龍夢的心魔。這可能就是,一種巧合吧。
而這一日,即使大宋武林界的一大盛事,不僅僅有關門派的聲望、排名問題,更是一種實力的象徵,所以雖然露水剛散去,在天絕峰之上還有着濃濃的迷霧,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還在休息,每一個人都在養精蓄銳。